第33章 三個女兒,你要哪個?……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三個女兒,你要哪個?……
“顧尚書,得罪了。”身側的公公得了令,自臺上走下,緩緩向畫扇逼近。
畫扇自知這事躲不了,索性将小臉埋進顧老爺衣間,下一刻眼淚便掉了下來,聲音哽咽:
“顧伯伯……畫扇身上确實有這麽個胎記……嗚嗚……可畫扇自幼便跟着娘親闖江湖,雖然不知為何每年都有好多壞叔叔要來殺我們……嗚嗚……但畫扇是娘親生娘親養的……”
聽她哭得這般委屈,顧老爺此刻也顧不得皇上在上頭看着了,自顧自地彎下腰将輕輕擦着畫扇臉上的眼淚。
畫扇抽泣着,又道:
“顧伯伯對我這般好……我都是記在心裏的……可畫扇不明白……為什麽想過得好一點就這麽難……以前跟着娘親要處處躲人追殺……後來跟着顧伯伯……嗚嗚,又被壞叔叔盯上賣去做些又髒又臭的活……現在又說……說我是什麽聖女要帶我走……嗚嗚,畫扇只想跟着顧伯伯……只想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她小小的身軀微微顫抖着,稚嫩的臉龐寫滿了哀傷,哭聲凄切,淚落如珠。
聽着她的話,一旁的顧老爺為她擦眼淚的手停在了半空。早先他只知畫扇跟着母親受到過些危險,卻只以為是些尋常江湖恩怨。就連畫扇和顧衍之被人販子拐了這事,他也沒往深處想。
如今畫扇的一番哭訴讓他将這幾件事串聯在一塊,才發現其中或許另有蹊跷。
他将畫扇護在身後,神色凝重地躬身,雙手拱起,聲音洪亮而急切:“陛下!臣有一事,懇請陛下恩準!”
“何事?”
他頓了頓,道:“人販子素來畏懼權貴,衍之在京都幾載都不曾遇上人販子,為何畫扇一來便碰上了?此事存疑,臣懇請先徹查人販子一事!”
黎太傅聞聲同樣神色一變。雖然他與畫扇認識不久,卻打心眼裏喜歡這孩子,雖然黎月不許自己與她過分親近,但自己好歹是她名義上的義父,斷然是要為她做些什麽的。
他緩緩出列,同樣恭敬行禮後,奏道:“陛下!臣附議!”
兩人站在殿上,頃刻化作一道堅實的壁壘,将畫扇小小的身軀護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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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椅上的男人微微颔首,目光緩緩在兩人身上掃過。他沉吟片刻,道:“準。”
這話一出,殿上氣氛驟然變得緊張,無人再敢說一句話,唯有畫扇悲傷的啜泣聲時不時在空氣中回蕩,委屈得讓人心疼。
不多時,兩個身影被侍衛押解着緩緩步入殿中。男人佝偻着身子,滿臉恐懼,眼中處處透着不安。女人亦是面色蒼白,發絲淩亂,雙唇微微顫抖。
二人戰戰兢兢地跪在大殿中央,連頭都不敢擡,聲音顫抖着,齊聲道:“罪民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顧尚書,此事既是你提的,便由你來審。”皇上垂眸發話。
“謝皇上!”顧老爺躬身謝過,這才站起身來,眼神略帶嫌惡地看着殿中跪着的二人:“你們可還記得她?”
劉二狗與鄧招娣聞聲,強壓着心中恐懼擡頭,瞥見躲在顧老爺身後的畫扇,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們雙手撐在地上,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久久不敢落下,只能重重低下頭去,将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面。
“回大人……記……記得……”鄧招娣聲音顫抖地招供:“我們無意得罪大人……是……是個年輕女子出錢讓我們做的……”
“哦?那女子年歲幾何?衣着樣貌如何?都說了些什麽?還不如實招來?”顧老爺挑眉,繼續逼問。
“回……回大人,那人蒙着面,罪女不知其年歲樣貌……只知其眼下有顆痣,還有……她着一碧色窄袖裙……對,袖口處,袖口處繡着花紋……好像是……牡丹!對,那人袖口處繡着的是牡丹紋!”
朝中人人皆知,黎府家紋正是牡丹紋。
黎太傅聞言臉色微變:“你确定是牡丹紋?”
“回大人,罪女不敢有所欺瞞……正是牡丹紋!”鄧招娣答得斬釘截鐵。
殿上的氣氛霎時變得緊張起來,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竊竊私語,聲音雖不大,卻都傳到了黎太傅耳中。
不待黎太傅作出回應,顧老爺先一步跪在地上,腰杆挺直,聲音堅定:“陛下,臣懇請徹查太傅府!”
“陛下不可!”黎太傅一張臉變得鐵青:“若僅因一句話便要徹查太傅府,臣顏面何在?!”
龍椅上的中年男子皺了皺眉,視線在二人身上徘徊許久,面露難色:“這……”
“陛下!”顧老爺往地上重重一磕:“微臣自陛下登基起便輔佐身側,這麽多年從未向陛下求過什麽,如今……只求能保全這個孩子。如若陛下不允,臣——寧可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上!”
“顧謹時你瘋了?!”黎太傅錯愕回頭:“今日你如此威逼。若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又當如何?”
“顧伯伯……”畫扇站在顧老爺身側,只覺得鼻子酸酸的,下一刻眼淚便落了下來。
顧老爺往地上重重一磕,聲音在整個大殿回響:“陛下,若這事真與太傅府無關——臣願告老還鄉!”
“顧謹時!我真是從未見過你這般犟的!也罷!也罷!你既執意如此,那便如你所願!”黎太傅恨得咬牙切齒,卻終是為他這般态度妥協,只将袖子一甩,站到一旁,再不說話。
殿內再度陷入一片寂靜,沒人注意到,方才還一臉得意的鷹司信玄如今默默低下了頭,眼中閃過些許慌亂。
不多時,數十名身着碧色窄袖裙的丫鬟由宮人領着步入殿中。裙擺輕拂地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她們低垂着眼眸,迅速在殿中排成幾排。
顧老爺緩緩起身,瞥了一眼鄧招娣:“去看看,裏邊可有那日那女子?”
“是……”鄧招娣不敢怠慢,顫抖着從地上爬起來,一個接一個地辨認着。
殿內一片寂靜,唯有鄧招娣的腳步聲以及其他丫鬟局促不安的呼吸聲響起。
終于,鄧招娣從最後一個丫鬟面前走過,聲音顫抖:“回……回大人……沒有……”
“你可看仔細了?”
“罪民句句屬實……那人眼下有顆痣,這兒……沒有……”
“顧伯伯,”畫扇輕輕拽了拽顧老爺的衣角,裝作不經意地提醒:“嗯……怎麽不見月兒姐姐身邊那位……是生病了嗎……先前她還和月兒姐姐一起給我送過糕點……”
聲音不大,卻正好讓殿內每個人都聽得清。
黎太傅聞聲往人群看去,果然發現少了個人。他心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卻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疼愛了這麽多年的女兒會做出這種事。
傳令的公公再度離殿,不知過了多久,一名素衣女子由侍衛押上殿來,一起上來的,還有位衣着樸素的六歲女孩,正是換上便服的黎月。
幾乎是在女子入殿的那一剎那,鄧招娣猛地跪在了地上:“回大人!是她!就是她!那顆痣……罪民不會認錯!”
“月兒……你怎麽……”黎太傅回過身,看到女子身邊灰頭土臉的黎月,臉色一變。
一旁将人押上來的侍衛在這時開口:“啓禀陛下,這人欲脅太傅之女出城,已被守城的侍衛緝拿!”
哪怕到了現在,黎太傅還是下意識想為黎月開脫:“定是這賤婢……”
“查!”顧老爺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似要吃人:“繼續查!今日若是查不出來,臣自請離官!”
“陛下!”黎太傅還想再說什麽。
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說停就能停得了的。
皇上看着黎太傅,低聲嘆了口氣,招手吩咐下去:“查。”
殿上百官面面相觑,焦急地等待着這事的結果。
果然,不久後,有侍衛匆忙入殿,将幾封信件呈上:“回陛下,這是在黎月小姐和那位婢女房中發現的!”
身旁公公将信在皇上面前展開,底下百官看着皇上逐漸變得鐵青的臉,皆是屏息凝神,無人敢說一個字。一時間,整個朝堂之上,只能聽見衆人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猛地将信甩在黎太傅面前,冷聲呵道:“你看看你女兒做的好事!”
黎太傅将地上的信撿起來一封一封地翻閱,雙手逐漸變得顫抖。“撲通”一聲,他猛地跪到地上,“皇上……私通敵國乃是死罪……月兒……月兒定是被他人脅迫……”
“死罪?!”黎月聞聲瞪大了雙眼。她平日裏再驕縱,也知道死罪意味着什麽。
她被吓破了膽,擡頭四處張望着,看看跪在地上替自己求情的黎太傅,又看看站在不遠處的鷹司信玄,竟不知從哪來了底氣:“我……我乃扶桑聖女!你們不能殺我!”
“……”整個朝堂陷入一片死寂。
畫扇揉着腦袋,暗罵了一聲“蠢貨”。
這事要徹查,本還需要些時日,如今她自曝底細,倒是省了不少時間。
“你是扶桑聖女,那我是誰?”謹兒的聲音将這片寂靜打破。
又來一個……
畫扇扶額,一陣無語。
“冒牌貨呗!”黎月自以為扶桑聖女這個名頭能護自己周全,語氣輕佻:“不信你問鷹司哥哥。我才是真正的扶桑聖女,而你——只是一個冒牌貨!”
“不可能!”謹兒猛地回頭看向鷹司信玄:“鷹司哥哥,你……你說句話啊……鷹司哥哥……我才是真的聖女對不對……你說句話啊鷹司哥哥……”
然而鷹司信玄低着頭,久久不曾回應她。
謹兒像是明白了什麽,像是所有了力氣般向後退去,口中喃喃着:“不可能……我……我才是……”
她說着,雙眸驀地睜大,猛地上前幾步,狠狠地推了黎月一把,聲嘶力竭地嘶吼着:“我才是聖女!我才是!”
黎月被她一推,一時間站不穩,往身後倒去,正撞在顧老爺身上。
“啪嚓”一聲,顧老爺懷中的玉璧墜在地上,畫扇母親留下為數不多的信物,也在此刻被摔得四分五裂。
無數碎片中央,一張被藏了多年的紙條因這變故終于重見天日。
顧老爺雙手顫抖着将紙條撿起,展開,看着上面以血書寫的字跡,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
“陛下!”他雙手捧信,呈到皇上手中。
血跡已然幹涸成暗紅色的斑塊,泛黃的紙頁脆弱得仿佛稍一觸碰就會碎成粉末。鮮血書成的字跡,訴說着當年這事的真相。
六年前,溫錦兮受邀前往京都參加顧衍之滿月宴,随後在京都停留,不久後太傅府千金出生。
彼時扶桑內亂,扶桑前任聖女出逃,隐姓埋名在黎府任職,并買通穩婆,趁機将一對雙生子與自己的女兒調包。
雙生子,一人被送往動亂的扶桑,頂替原本聖女的名號成為棋子,另一人則險些被溺死于水中。幸好溫錦兮夜游路過,将這孩子救下,連夜帶着剛出生的畫扇逃離京都,以母女相稱。
此後數年間,扶桑恐事情敗露,多次買通殺手追殺兩人,後來溫錦兮走投無路,将畫扇托付給山中老太,獨自引開刺客。
臨行前,她修書将畫扇托付給顧老爺,又将事情真相藏在玉璧裏,只希望有朝一日,畫扇能夠認祖歸宗。
龍椅上的男人看着這一紙血書,久久沒有說話。良久,他終是嘆了口氣,命身側太監将血書送到黎太傅手上:
“如今真相大白,太傅,這三個女兒,你要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