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當真将我骨灰揚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你當真将我骨灰揚了?……
畫扇輕輕咬着下唇, 眼眸低垂,不敢直視顧衍之道目光。她睫毛微微顫了顫,雙手因緊張而緊緊攥着被褥。良久,她才緩緩張口:“不好吧……”
“想什麽呢?”顧衍之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 眼底浮現一抹笑意:“我是說……可以嗎?”
他問得小心翼翼, 連呼吸都是輕悄悄的, 生怕将她吓着了。
在得到畫扇的默許後,顧衍之才低下頭,在她臉上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動作輕柔得仿佛怕驚擾了什麽。
溫熱的觸感自唇邊傳來, 讓他心頭猛地一顫, 下一刻他又将她放開。
墨色的長發自兩側傾落而下, 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讓畫扇覺着癢癢的。顧衍之雙頰染上桃紅,低着頭, 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仿若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就這?顧衍之你行不行?”畫扇眯着眼睛, 挑釁般道:“慫包。”
“你确定?”顧衍之聞聲,嘴角微微上揚, 帶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他輕輕笑着,一手撐在畫扇身側, 另一只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看向她的眼神愈發熾熱, 好似要将她一口吞下。
片刻過後, 他緩緩地下頭,靠近她的臉龐。
畫扇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身體瞬間緊繃起來, 雙手緊緊攥着他衣袍的一角。
感受到她的緊張,顧衍之放緩了動作,一手自她臉頰滑下,落在她耳後,慢慢撫摸着那處細膩而敏感的肌膚。另一只手輕輕覆上她的手,将她纖細的手指一根根分開。
十指相扣間,他掌心的溫度熾熱而滾燙,将她心中緊張的情緒驅散。畫扇緩緩閉上眼睛,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等待着這個吻落下。
就在這時,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自屋外傳來:“少爺!外邊有個十三歲的少年求見!”
顧衍之眉頭微微一蹙,不悅之色溢于言表。他在離畫扇咫尺之處停下,緩緩擡起頭,道:“不見!今日誰都不見!給我轟走!”
待家丁離開,顧衍之才低下頭,熾熱的氣息輕輕打在她耳畔:“我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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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萬一人家尋你有要事呢?”畫扇羞紅着臉,雙腿微微彎曲,想要蹬地起身,卻被他牢牢壓着動彈不得,只能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好啦,讓我起來——”
顧衍之抿唇輕笑,緩緩吐出兩個字:“偏不!”
說罷,他身子再次向下俯去,眼看便要親上她的臉頰。
“少爺!”家丁的聲音再次從外邊響起,徹底将兩人的興致擾碎。
顧衍之皺着眉頭,眼底閃過殺意,卻還是擡起頭來,強裝着鎮定:“什麽事?”
“回少爺,外邊那人說是來找小姐的,還說……說您若是再不讓他進來,他就要硬闖了……”
“找我的?”畫扇聞聲睜開雙眸,眼中還殘留着羞澀與慌亂。“衍之……”
顧衍之柔和的目光落在畫扇身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撫着她的情緒。他緩緩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望向窗外時,眼中的殺意更甚了幾分。
“傳令下去,不見!誰敢硬闖,就把他射成篩子!”
說罷,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将眼底的殺意收回,溫柔地看向向身下的姑娘:“這次沒人來打擾我們了。”
他再度俯下身去,動作很輕,很慢,生怕将她驚擾。
畫扇卻好似意識到哪裏不對。
十三歲,少年,來找她的……好像是……阿琛……
這可不是顧府那幾個侍衛能輕松攔下來的……
她猛地睜開眼睛,雙手推了推顧衍之,示意他起身,但還未等顧衍之反應過來,那房門卻先一步被人從屋外劈開。
木屑如雪花般四處飛濺開來,幸而顧衍之及時俯身,才沒落在畫扇眼中。卻有小片碎屑擦着他的臉頰飛過,在他如玉的臉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一名年僅十三歲的少年站在門口,少年墨色長發僅用一根簡單的發帶束在頭頂,顯得幹淨利落。他身着一襲墨色勁裝,衣角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輕輕擺動。
一直埋伏在周圍的數十名暗衛也在這時出現,劍尖只指那名玄衣少年。
慕雲琛臉上毫無懼色。他的視線落在房中,落在正壓着畫扇的顧衍之身上,雙眸瞬間變得通紅,仿佛能滴出血來。
下一刻,他握着長劍的手一振,猛地向顧衍之刺去:“畜生!放開我師姐!”
“阿琛!”畫扇來不及拿劍,一下将顧衍之推開,又迅速将發釵上墜着的珍珠掰下朝着慕雲琛執劍的手扔去,将他手中的劍打落:“你冷靜一點!誤會了!”
慕雲琛被她的珠子打得生疼,卻還是不肯輕易丢下手中的劍。只将左腳一踢,将劍從地上挑起,用手重新接住,劍尖仍然指着顧衍之:“師姐你讓開,我今日就要殺了這畜生為你報仇!”
畫扇:為誰報仇???
她微微怔了一秒,努力在腦海中翻找着,卻始終想不到慕雲琛說的是什麽事。只能瞪了一眼慕雲琛:“你先把劍放下!有話好好說!”
“我不放,我一放下,那些個暗衛指定沖上來把我捅成篩子。”慕雲琛雙手抱胸,看着站在畫扇身後滿臉殺意地笑着的顧衍之。
畫扇又轉過身,瞪了顧衍之一眼:“還有你,讓你那裏三圈外三圈的暗衛都退下!”
顧衍之将眼中殺意藏起,修長的手指在臉頰滑過,将臉上滲出的點點血跡擦幹,再看向畫扇時,眼底有些委屈:“都聽你的。”
他說着招手,将周遭暗衛屏退,這才重新看向慕雲琛,深邃的眼眸中閃過意味不明的神色,與剛剛看畫扇的眼神全然不同。
慕雲琛同樣将劍收回劍鞘,還不忘罵罵咧咧地嘲諷兩句:“綠茶男……”
“阿琛!”畫扇及時将他喝住,“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你去将房門關上,我們三個好好談談。”
“哦……”慕雲琛乖乖地轉身将房門關上,又聽見顧衍之在他身後罵了一句:
“阿尼子。”
十一年前,顧衍之與畫扇在慕大夫家養傷的時候,曾聽鄉裏罵人說過這話。這話在當地的方言裏,大抵是罵人腦殘的意思。
他別的沒學會,這句卻記得格外清楚,如今用在慕雲琛身上,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你……”
“阿琛!”
慕雲琛氣得怒目圓睜,他攥緊了拳頭,剛要說什麽,又被畫扇喝住,只能悻悻低下頭去,委屈道:“師姐他罵我……”
“分明是他先罵我的,如今反倒惡人先告狀?”顧衍之不甘示弱。
“就罵你怎麽了?有本事別帶暗衛來單挑啊!”
“有本事比文別比武啊!”
“有本事別碰我師姐啊!”
“就碰!”顧衍之說着作勢挽住畫扇的手,挑釁般地看向慕雲琛:“你能拿我怎麽樣?”
“你!”
畫扇夾在兩人中間,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吵着,感覺耳膜都要裂開了,忙将兩人叫停。
“阿琛,少說幾句,要罵等事情說開再罵。”她瞪了一眼慕雲琛,又将視線落在顧衍之身上:“還有你,這麽大人了,跟個孩子計較什麽?”
“孩子?”顧衍之挑了挑眉,問慕雲琛:“你上輩子幾歲死的?”
慕雲琛雙手抱胸,眉毛得意得向上挺起:“八十一歲壽終正寝,比某個二十六歲就死了的短命鬼可強太多。”
“你聽聽——”一絲若有似無的戾氣自顧衍之眼底蔓延,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目光落回畫扇身上,眼中的戾氣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反染上幾分委屈:“他算哪門子小孩?”
“好啦好啦,都給我坐下好好說話。”畫扇被擠在中間左右為難,幹脆将兩人拉到桌前坐下:“阿琛先說,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慕雲琛坐在凳子上,嘴唇緊抿,面容雖帶着些許稚嫩,卻已有前世成年後的幾分俊逸非凡,他唇角翕動,聲音有些沙啞:
“師姐——上輩子,你一世風光,卻被他害死在地牢裏。我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卻不曾想,晚年壽終正寝,再一睜眼,竟回到了幼童時分。但那時我記憶還很模糊,話也說不清楚,只依稀記得些前世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記得你離開前讓我長大後來京都找你。後來我長大些了,上輩子的事情也都想起來了,好不容易得了機會來京都找你,卻聽說……”
他說着,狠狠瞪了顧衍之一眼,修長的手指緊緊攥着手中的劍,似乎想将顧衍之千刀萬剮:
“聽說你又和他好上了!上輩子你對他如何真心相付我都看在眼裏,可結果呢?他傷你就罷了,最後還将你害死在地牢裏。今日……今日又要對你行這不軌之事……我就想替你出口惡氣,你竟還護着他!”
他一連串說了一大堆,只說得畫扇臉頰有些發燙。但盡管如此,她還是準确地抓住了其中的重點:“你說誰害死誰?”
“他害死你啊師姐!你不會到死都不明白吧?”慕雲琛咬着牙。
顧衍之:?
他原本靜靜地坐在畫扇身邊,聽見慕雲琛這話,臉上淡然的神色驟然消失。他的眸子微微睜大,如水般的眸中泛起陣陣漣漪,像個被誤解的孩子般,一手輕輕拽了拽畫扇的衣袖,另一只手豎起三根手指,認真道:
“衍之對天發誓,絕無此事,否則定天打雷——”
“好了,”畫扇水蔥樣的手指覆在他的唇上,将他剩下的話全堵在喉口:“我知你不曾做過。”
她說着輕輕握上顧衍之的手,示意他不要慌張,這才将頭轉向慕雲琛:“你說的這些事,從哪聽說的?”
慕雲琛攤了攤手:“京都上上下下都這麽傳啊。”
“……我就知道。”畫扇眼中流露出一絲無語。她輕咬着下唇,一只手不自覺地撫上額頭,無奈中有覺得有幾分好笑。良久,她輕嘆了一口氣,道:“我死後京都是怎麽傳的?”
“你死後京都衆說紛纭,但是流傳最廣的只有兩條。”慕雲琛眉峰輕蹙,思慮片刻道:
“其中一條說的是。顧衍之心悅你,你中意顏正卿,顏正卿又對顧衍之傾心。于是,顏正卿将你關入大牢,妄圖逼迫顧衍之以身相許,誰知卻被其反殺。你見意中人重傷,将顧衍之一箭捅死。顏正卿見心上人死了,用盡最後一口氣與你同歸于盡。然後你們仨就死一塊去了……”
“?”畫扇聽他說完,臉色陰沉得可怕。這幾個字她都懂,怎的組合在一塊兒,她反倒聽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嘴角抽搐着,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咬牙道:
“別的先不說,就但顏正卿心悅顧衍之這一條就已經夠離譜了,還有人信?”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所以相對之下,我還是比較願意相信第二條。”慕雲琛頓了頓,繼續道:
“第二條說的是你與顏正卿情投意合,顧衍之得不到你,因愛生恨,欲在地牢将你們二人殘忍殺害,誰知卻被你絲血反殺,最後三人皆葬身火海。”
畫扇長呼出一口氣:“相對之下,這個倒還顯得合理一些……”
唯有顧衍之無聲辯駁:“不是……我就不能是個好人嗎?”
“你哪像個好人了?”慕雲琛一拍桌子,站起身來,眼睛死死瞪着顧衍之,活像只炸毛的小雞:
“上輩子師姐怎麽對你的?你呢?你做了什麽,一邊說着要娶她,一邊又與別人私會。你若真那般在意她,又怎舍得讓她哭?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哭得多……”
“阿琛!”畫扇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急忙出言制止他,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顧衍之聞聲,身子微微一怔,眸中逐漸湧起疑惑之色:“我做過?”
他的目光落在畫扇有些慌張的臉上,頃刻明白了什麽,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一只手無意識地擡起,輕輕摩挲着下巴,努力思索着這事的來龍去脈,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與誰私會過。
正在這時,他又聽慕雲琛道:
“我與師姐親眼看見你與繡娘私會的,如今卻又不敢認了?死了還想和我師姐埋一塊,我呸!我都把你骨灰揚了,怎麽這一世還不肯放過她?”
“嘶——”顧衍之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我顧衍之行的正坐的端,從不曾與誰私會過。但你若說繡娘,我倒是記得,當年方小姐出嫁之時,畫扇曾說過那身嫁衣好看,我以為她喜歡,便尋着那繡娘定制了一款,原是想等做好再給她看,便不曾告知。不知你說的,可是這事?”
慕雲琛心裏“咯噔”了一下。他當年為畫扇收拾遺物時,曾在顧府門前路過。
那時顧衍之已死,府中家丁丫鬟取盡錢財散去,其中一件精致的嫁衣為衆人哄搶着拆下金絲,擰去寶珠,最後被撕成幾片,落地蒙塵。
看見慕雲琛的反應,顧衍之更加明确了心中的答案。他微微眯起雙眸,寒潭般的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所以,你當真将我的骨灰揚了?”
他雖笑着,眼神卻駭人,如同潛伏在黑暗中,随時準備撲向獵物的猛獸。不動則已,一動,便要整個将獵物的脖子咬斷。
慕雲琛被他盯得有些發怵,卻又不敢在他面前示弱,只好握着劍給自己壯膽:“是!那又如何?你都能害死我師姐,我還揚不得你骨灰了?”
“阿琛……別說了……”
畫扇側過眸中看了顧衍之一眼,一雙眸中驀地睜大。她生怕他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便一手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輕輕拍着他的背,柔聲制止他心中的想法:
“不行,慕大夫于你有恩,你不能殺他。”
聽見這話,顧衍之眼角微微下垂了幾分,卻還是側着眸子盯着慕雲琛看,眼中沒有絲毫的溫度,深邃的眸子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
畫扇再度制止他:“缺胳膊斷腿也不行,弄瞎弄啞弄聾也不行,顧衍之你冷靜點,那是我師弟。”
聽見她的話,顧衍之原本冷如寒刃的眼中瞬間蒙上一層水霧。他低着頭,幾縷發絲散落下來,将他如畫般的眉眼遮得嚴嚴實實,讓人看不出其中情緒。
良久,他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擡眸看向畫扇,眼角微微泛紅:“可他……揚我骨灰……”
“衍之……”
畫扇張了張嘴,還未作答,又聽他道:“我死了都不能……與你葬在一處……”
少年聲音沙啞,暗含着無盡的委屈,讓人聽了忍不住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