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只能是我的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你,只能是我的
畫扇輕輕嘆了口氣, 蓮步輕移,緩緩行至顧衍之身後。
“衍之……阿琛上一世也确實不知情,如今你我也算是重來了一遭,這一世定會不一樣的。”她俯下身, 手指輕輕觸碰他的肩膀, 湊在他耳畔, 小聲安撫道:
“再說了,你與個傻子計較什麽?大不了,他活八十一歲, 你就活八十二八十三歲, 這一世死在他後頭, 等他死了将他骨灰揚了。”
顧衍之聞聲微微一怔, 嘴角逐漸浮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一旁的慕雲琛不知二人說了什麽, 但見畫扇明顯偏袒顧衍之,氣得腮幫子鼓鼓的:“他都這樣了, 師姐你怎麽還偏向他?”
“畫扇,”顧衍之低垂着腦袋, 雙肩微微耷拉下來,澄澈的眼中閃爍着點點淚光, 如同被露水沾濕的星辰:
“雖然他上輩子不辨是非揚我骨灰,一大早還闖進我房裏要取我性命, 但既然是你開口, 衍之受點委屈也沒什麽。一切……都依你。”
他說着往畫扇身上靠去, 将耳朵輕輕貼在畫扇身上, 狹長的眼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挑釁地看着慕雲琛,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還裝!師姐你看看他——”慕雲琛氣得一下子站起來,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書就朝他扔去。
書卷在半空劃過, 險些要打在顧衍之身上,卻在咫尺處被畫扇一把抓住。
“阿琛!”畫扇輕輕拍着顧衍之的背,終于道出實情:“上一世是顏正卿想殺我,衍之是為救我才只身赴險的。你前世并不知情,揚他骨灰這事并不能怪你。但我早告訴過你,做事要三思而後行,不可沖動行事,你如今又是在做甚?”
顧衍之靠在畫扇身上,修長的手輕輕撫上臉上那道血痕:“終究是你與易初将他護得太好了,才讓他養成了這般性子。不像我……上輩子孤身一人,飄搖若蘆葦。”
慕雲琛這次卻并不理會他說的話,只呆楞着站在原地,雙眸圓睜,“師姐……你說的,可是真的?”
“是。”畫扇輕輕拍着顧衍之的背,怕他不信,又補充道:“你覺得,他若敢害我,我還能讓他活到現在?”
慕雲琛聞聲,肩膀微微聳動着,雙手不由得攥成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也渾然不覺。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良久,他終是行至一旁,将膝下衣袍一掀,重重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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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顧衍之坐直了身子,随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哪對不起我了?”
“不該揚你骨灰,不該不辨是非取你性命,更不該一大早壞了你和師姐的好事……”
“咳咳……”顧衍之被嗆着,差點沒将嘴裏的茶噴出來。
慕雲琛皺了皺眉,擡起頭來試探性問道:“我說的……不對嗎?”
顧衍之接過畫扇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直接跳過這個問題,正色道:“既然知道自己做錯了,總該做些事情彌補一下吧?”
他微微眯起雙眸,眼神清明而銳利,與方才靠在畫扇懷中可憐兮兮的模樣全然不同。在慕雲琛疑惑的目光中,他輕咳一聲,擡起右手,自懷中掏出一個小陶罐:“起來,伸手。”
慕雲琛起身,雖不知顧衍之要做些什麽,卻還是伸出手去。下一刻,一枚用糯米紙包裹着的糖塊落在手心。他愣了愣,正要拆開,又聽顧衍之道:
“不是給你吃的。”
他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不解地看向顧衍之:“不是給我吃的,那給我做什麽?”
“方才你一進來,我便從你身上聞到一陣藥香。上一世易初身體不好,聽聞你為給他調養身體,對醫術別有一番研究。我聽聞慕大夫本是太醫院院使,早年得罪貴妃才被逐出皇宮,你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定是學了些本事的。”
顧衍之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道:“這糖裏被人做了手腳,今晨我還與畫扇說要尋名醫師瞧瞧,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也省的我再去找。”
“所以從我剛剛一進門你就開始算計我了?”慕雲琛驚愕,轉頭看向畫扇:“師姐你看看他——這都第幾次了,怎麽總拿我當猴耍?”
顧衍之以袖掩面,裝出一副可憐模樣:“我的骨灰……”
“行行行,我答應你還不行嗎?”慕雲琛理虧,将糖紙拆開聞了聞,又小心翼翼地包回去,以手帕層層疊好放入懷中:“給我幾天時間。”
畫扇皺了皺眉:“很難查嗎?”
“這倒不是,主要是我今早才到的京都,如今師姐這邊沒什麽事了,我今兒還得去找阿初……”慕雲琛咧嘴笑了笑,偷偷看了顧衍之一眼,抄起一旁的劍就要溜,又聽顧衍之在身後叫他:
“回來。”
“他并未重生,不記得你我。”顧衍之頓了頓,繼續道:“我也不知為何,或許是哪裏出了變故,出生、經歷,甚至是性格,他這一世都與上一世全然不同,你這般貿然前去,恐有不妥。”
慕雲琛擡起的腳停在半空中,卻并未回頭,只是低下頭去,攥着劍的手松開又合攏,良久,道:“我這條命是他給的,你攔不了我。”
“……沒想攔你,”顧衍之無奈扶額:“我是說,你先幫我辦事,我回頭尋個理由送你入丞相府,如何?”
“當真?”
“當真。”顧衍之嘴角微微上揚。
“沒耍我?”
“沒耍你。”顧衍之微微眯起了眼睛。
慕雲琛看着他那樣,沒由來地覺得心裏發怵。或許是上一世被他戲耍了太多次,如今說顧衍之沒有挖好坑等着他往裏跳,他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那你發毒誓,你要是耍我你這輩子也娶不到我師姐。”
顧衍之側頭看了一眼畫扇,嘴角緩緩勾起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旋即豎起三根手指,鄭重道:“我這次若沒将你安全送進丞相府,這輩子都娶不到畫扇。”
後來,慕雲琛被顧衍之坑着以糞夫的身份去丞相府清理茅坑時,默默在心中将他咒罵了無數遍,最終得出結論:此人心眼頗多,不可信。
但這已經是後話了。
如今的慕雲琛顯然沒有意識到顧衍之這抹笑背後的意思,便将這事答應下來:“還需要我做些什麽?”
顧衍之端坐着,提起茶壺,手腕微微一轉,将茶水注入面前的茶杯中。修長的手指将茶杯往前一推,示意慕雲琛坐下:“不妨與我講講,我死後,都發生了些什麽?”
慕雲琛兩步上前,幹脆利落地坐在他與畫扇對面,仔細回憶起來:
“倒也沒什麽特別的,你也知道,那小皇帝是個不成氣候的,你,師姐,顏正卿,你們三人一死,朝堂之上一時群龍無首,徹底亂作一鍋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如此。”
他舉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又道:“師姐和阿初都不在了,京都也沒什麽值得我留戀的,我便打算回寧玉山找師父……”他說着,突然低下頭去,眼底滿是愧疚:
“那時我才發現,我一直當作第二個家的寧玉山,背地裏做的是這種事……我才明白,當時的師兄師姐為何總是隔一段時間就少幾個,明白……為何你總在半夜滿身傷痕地坐在樹上望着京都的方向哭……”
顧衍之聞聲眉頭蹙起,目光緊緊鎖在畫扇身上,臉上染上疼惜之色。他輕輕擡起手,似乎想要觸碰他,卻又怕将她驚擾,那只手停在半空,最後又悄然落下。
“本以為你不知道這些的,”畫扇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着,攥緊又松開,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道:“既然知道了,日後便喚我阿姐吧,我在京都并未師承何人,你這般稱呼,也着實不大合适了。”
她苦澀地笑了笑,将顧衍之剛剛的動作收入眼底,回應般地将他那只手握住,又問慕雲琛:“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
慕雲琛看着畫扇,眼底有些愧疚:
“後來我心灰意冷,離開了寧玉山,歸隐山間。再後來,聽說鄉間出了位高人,将小皇帝唬得一愣一愣的,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知。再後來,便是無止盡的戰事……”
“戰事?和扶桑?”畫扇皺了皺眉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師……阿姐料事如神!”慕雲琛并不知二人和扶桑的這層關系,只以為是畫扇随口猜測的。
“你們離世後的第……第八年,扶桑連夜渡海,行至淇海一帶,為官者知情不報,上位者不負其責,任由扶桑屠戮百姓數萬十人。大軍只逼京都,民間義士奮起反抗,推翻舊朝,整整耗費九年,才将敵人全部驅逐。”
“哐當”一聲,顧衍之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桌子上。茶水四處流淌開來,将他一襲青衣染濕,他卻全然不知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面色有些蒼白,心底不知在想些什麽。
“衍之……”
畫扇知他心底不好受,迅速掏出手帕将桌上的茶水擦幹。
恍惚間,一雙白皙細膩的手将他的手緊緊握住,少女熟悉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
顧衍之擡起一只手,輕輕揉了揉額頭,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畫扇……你先給阿琛安排個住處吧……我想……靜一靜……”
“衍之?”畫扇将他的手緊緊包裹在自己掌心,手指輕輕摩挲着他的手背:“你還好嗎?”
顧衍之手指僵硬地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我沒事,你先送阿琛下去吧。”
他有些勉強地擠出一抹笑,見畫扇點了頭,帶着慕雲琛出了房門,他才重新閉上眼睛,手指忍不住捏着桌面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再度被人推開,畫扇端着盆水步入房內,用打濕的帕子輕輕拭去他額上冷汗:“你已經盡力了,此事怪不得你。”
“嗯。”顧衍之深深吸了一口氣,僵硬地站起身來,嘴角緊繃着,握着的手收緊又松開,良久,才自嘲般地笑了笑:
“說來也可笑,我這一生沒什麽旁的願望,只求護國,護家,護你。可偏偏,國破,家亡,連你也受了那麽多苦。到頭來,我想護的,一個也沒能護住。”
畫扇揚起下巴凝視着少年的臉龐,踮起腳尖,輕輕在他唇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在那種情況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
秋風自窗子吹進屋內,少女如絲的長發被風吹着輕輕劃過他的臉頰,帶着淡淡的幽香。
她的手如藤蔓般輕輕纏在他腰間,微微側首,将連貼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溫度與心跳,好像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了一般。
良久,她終是忍不住将藏在心底的那個問題問出了口:“衍之……為我只身赴險,為我丢下性命,你……當真不後悔嗎?”
“為何會後悔?”他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如微風拂過的花瓣,又似歲月精心打磨過的美玉,溫潤而細膩。
“如果當時你不曾為我丢下一切,你便能好好活着……”畫扇話還沒說完,眼眶已有些泛紅,如同春日雨水打濕的桃花,讓人心疼。
她垂着頭,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着,一滴晶瑩的淚珠自眼角悄然滑落,輕輕打在他的手上,暈出一片淚痕。
“你活着……便有機會去阻止後來發生的一切,扶桑不會那麽輕而易舉地攻進來,那麽多百姓便不會……”
她有些慌亂地擡手,試圖擦去淚水,但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頃刻便将他胸口小片衣物暈濕,“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連累了你,也不會……”
“傻瓜,錯的從來都是壞人,怎麽會是你呢?”顧衍之俯下身,手指輕輕拭去畫扇臉上的淚水。
伸手,擁她入懷。他輕輕撫摸着她的發絲,下巴抵在她頭頂,語氣堅定,不曾有半分遲疑:
“我從未想過後不後悔,但如果讓我重來一次,我依然會選擇救你,因為救你永遠是第一選擇,是心之所動,而不是權衡利弊後的結果。”
少年春風般和煦的聲音傳到畫扇耳中,卻讓她忍不住再次潸然淚下。她揉了揉眼睛,昂起腦袋,眼中蓄滿了淚花:“這一次,我們一起把壞人都敢走,好不好?”
“好。”顧衍之笑了笑,修長的手指在她鼻尖輕輕劃過:“好啦,不哭啦,我帶你吃糖葫蘆好不好?”
“嗯……”畫扇破泣為笑,沖他豎起兩根手指:“要兩根!”
“知道了——”顧衍之微笑應答。
兩人在大街上逛了幾圈,才恍然想起,這個時節根本沒有糖葫蘆賣。
後來顧衍之實在過意不去,買了些梨子棗子回家,依樣畫葫蘆地在廚房琢磨半天,給她弄了幾串冰糖梨子冰糖棗子。
但或許是他做得太難吃,一向愛吃甜食的畫扇拿着簽子啃了半天,竟一串也沒啃完。
用畫扇的話來講,有這份心意是好的,但前提是他做的東西得是人能吃的。
轉眼間,便到了繡球招親那日。
畫扇起了個大早,方換好衣服,還未出門,便聽得房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她微微皺了皺眉頭,一手撐着下巴坐在桌前,輕輕舒展了身子,便見黎謹手裏端着碗熱氣騰騰的粥,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
陽光穿過門廊照進屋內,落在畫扇身上,為她披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她打了個哈欠,目光落在黎謹那張與她有着七分相似的臉上,眼底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黎謹一步一步走近,将手中的粥放到桌上。見畫扇不動,她縮了縮脖子,雙手恭恭敬敬地将碗往前一推,洋裝乖巧道:“姐姐!快來嘗嘗我熬好的粥。”
她的鼻尖上還挂着幾滴晶瑩的汗珠,顯然為這碗粥費了不少心思。雖看着乖巧,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粥碗,好像生怕別人猜不透她心底那點小心思一樣。
畫扇理了理額前的發絲,佯裝不經意地問道:“你不會在裏邊下毒了吧?”
“沒……沒有!我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黎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眼眸一轉,偷偷瞥了畫扇一眼,将碗往前又推了推:“姐姐你不吃,可就要涼了。”
畫扇水蔥樣的手指将碗端起,手腕輕轉,送至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下一刻,黎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你你你……你怎麽真吃了啊?”
“有毒的,快吐出來,快啊!”黎謹瞪大了眸子,臉色慘白如紙,雙手顫抖着沖上前就要去扣畫扇的嗓子眼。
“你就那麽恨我嗎?”畫扇垂下頭去,傾落的長發遮住了她大半邊臉頰。她一手锢着黎謹的手,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聲音已經有些虛弱。
“我……我沒想……”黎謹想讓她将粥吐出來,雙手卻被她锢着,怎麽也動彈不了,一着急,聲音竟染上了哭腔:“我……我以為你不會喝的……你快吐出來啊!求你了……會死人的!”
“這樣啊——”畫扇突然擡起頭來,将她的手放開,輕輕敲了敲黎謹的腦袋:“傻瓜,你買到假藥了。”
黎謹身子一怔,淚水凝在眼中,有些呆滞地看向畫扇:“……嗯?”
“斷腸散,無色無味,小小一瓶,便價值千金……這你也信?”畫扇捂着嘴笑着,待笑夠了,才從袖中掏出個精致的錢袋丢到黎謹懷裏:“收好了,下次可莫要再被人騙了,不然我可不幫你讨回來。”
她說着緩緩起身,全然不管身後驚魂未定的黎謹在想什麽,自顧自地哼着調出了房間。
當年兩人剛由黎太傅接回黎府時,太傅見畫扇懂事些,便讓她做了姐姐。
那時黎謹雖整日惦記着要回扶桑,對府裏其他人也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卻總跟在畫扇後頭,一口一個姐姐地叫着,乖巧得很。
後來兩人長大了些,畫扇能做的事情多了,兩人的差距也變得越來越大。
畫扇将鋪子打理得風生水起,黎謹也學着她打理鋪子,卻很快血本無歸。畫扇在學院中随手寫的策論就能引得夫子拍手稱好,黎謹費盡心思琢磨了一夜,也只得了個乙等。畫扇随手丢顆棗子制服小偷引衆人驚嘆,黎謹攥着一把棗子,除了吃卻什麽也不會。
她不知畫扇重活了一世,也不知畫扇經歷了多少才得到有這般本事,她只知道,自己的姐姐發光發亮,吸去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她跟在後頭,怎麽也追不上她的腳步。
她總想着做些壞事,以此一些關注。但她又不是真的想害人,所以每次用的都是拙劣到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手段。
這些,畫扇都懂,她不知該說什麽做什麽,但黎謹做的事情實在對她無甚影響,便由着她去了。
畢竟,誰又會因為自家養的小鳥啄了人幾口,就将鳥兒炖了熬湯呢?
朱門輕啓,佳人自府內娉婷而出。擡眸間,一輛馬車靜靜停駐門外。陽光傾落在馬車上,為畫扇身上鍍上一層暖金。
微風輕輕吹過,帶着陣陣丹桂香,吹得車簾輕輕拂動。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将車簾掀開,白衣紅袍的少年自車內探出半個身子,深邃而明亮的眼眸宛若古潭秋水。
“大忙人,可讓我好等。”顧衍之輕輕笑了笑,沖畫扇伸出手,“上來吧。”
“這才幾時?是你來太早,才不是我起得遲。”畫扇撇了撇嘴,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一個接力,躍上馬車。
淡藍色錦緞裝飾的馬車內壁上繡着精美的雲紋圖案。車廂角落裏靜置着一只小巧的香爐,袅袅青煙升騰而起,散發着淡淡的松木香,與顧衍之身上的味道一致。
畫扇方一坐下,便聽得顧衍之道:“你可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她心下了然,卻裝作渾然不知,鄭重道:“今天是市舶司使到京都的日子,讓你做的事都做好了嗎?”
“那是自然,昨日便已經安排上了,今日只等他來。”顧衍之邀功似的揚了揚腦袋,等了許久,見畫扇沒有什麽別的反應,又忍不住提醒:“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嗎?”畫扇裝傻。
“很重要!”顧衍之點了點頭,又強調了一遍:“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你不會真忘了吧?”
“嗯?”畫扇垂下眼眸,佯裝思索之狀,片刻後,才緩緩擡頭,沖顧衍之露出一個玩味的微笑:“不記得了,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事了,你說是吧?”
“真是貴人多忘事。”顧衍之知她在裝傻,無奈地搖了搖頭。
馬車輕輕搖晃,陽光透過車簾的縫隙灑入車內,為這一方小小天地平添了一抹暖意。他靜靜地看着她,眼神越發熾熱。
忽然間,少年的身影籠罩過來,他微微側着身子,一手撐在她耳畔的車壁上,将陽光遮了個嚴嚴實實。“既然忘了,我便幫你想起來。”
顧衍之輕輕笑了笑,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覆在她的手背上。而後他緩緩低頭,湊在畫扇耳畔,小聲道:“今日,是你要繡球招我的日子,想起來了嗎?嗯?”
畫扇耳畔癢癢的,心裏撓撓的,她輕輕哼了一聲,腦袋一轉,目光落在顧衍之脖頸處,“那也得你有本事拿得到才行。”
顧衍之自然知道這點,聽風閣在城西,于是他一大早便将自己要在城東灑錢的消息傳了出去。畢竟繡球只有一人能得,光明正大在街頭灑錢,卻是見者有份。雖破了點財,卻能将大多數人引開。
他都做到這般地步了,若還有不識相的敢與他搶的話……
顧衍之輕輕笑了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人,如同獵鷹鎖定了獵物。溫熱的氣息輕輕打在她耳畔,他說:
“誰敢與我搶,我便砍了誰。”
他一手撐着車壁,一手輕輕撩起畫扇的下巴。四目相對間,與往日的隐忍克制不同,少年眼中的情愫熾熱而狂烈,讓她一瞬間紅了臉頰。
他緩緩向她靠近,高挺的鼻梁輕輕觸碰她的臉頰,下一刻,少年輕輕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
那吻來得突然,如春日飄零的花瓣,輕柔而美好,又如晚來春雨,淅淅瀝瀝地闖進畫扇心底,讓她一瞬間慌了神。
她只覺得臉上一陣溫熱,大腦在這一刻也變得空白,心中小鹿亂撞,手指輕輕放在顧衍之胸口處,卻不曾将他推開。
她輕輕閉上了眼睛,感受着手邊少年強有力的心跳,一種異樣的情愫也在心底蔓延開來。
少年的愛隐忍而克制,發乎于情,止乎于禮,不曾有過半分逾越,以至于這一刻,她足足等了兩世。
少年的呼吸愈發粗重而灼熱,他的唇在她臉頰上停留片刻,又不舍地挪開。鼻尖順着她的臉輕輕往下滑動,他的唇停在她的唇邊,幾乎就要吻上去。
“畫扇,你,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