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玩夠了嗎?現在輪到我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玩夠了嗎?現在輪到我了……

車輪悠悠碾過石板路, 将路面落葉碾碎,發出沙沙的聲響。晨光透過車簾的縫隙灑入車內,勾勒出少年如畫的輪廓。

淡淡的松木香自顧衍之身上傳來,沁入心間, 畫扇閉上眼睛, 不敢與他對視, 手指緊緊攥着他的衣襟。

恍然間她聽見他輕輕笑了一聲,他的唇從她唇角挪開。少年的氣息在她臉頰輕輕掃過,由鼻翼, 再至額頭。柔軟的觸感自額間傳來, 是他落下的珍重一吻。

畫扇睜開眼睛, 目光鎖在顧衍之修長的脖頸間, 微微突出的喉結好似山間未經雕琢的璞玉, 帶着少年獨有的朝氣。

“就這?”她輕輕扯着他領口的衣襟,眯着眼睛笑着:“現在輪到我了——”

顧衍之身子一怔:“嗯?”

為等他反應, 畫扇右手猛地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住他的胸膛, 左腿一蹬,接着車座發力。只見她柳腰一擰, 身子瞬間翻轉,方才還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如今反被她壓在了身下。

長發如瀑般垂落下來, 輕輕拂過顧衍之道臉頰, 帶着絲絲癢意, 讓他忍不住紅了臉:“哪……哪有你這樣的?”

“不能嗎?”畫扇挑了挑眉,胸口因興奮而微微起伏着,她左手緊緊扣着他的手腕, 将其按在身側,而後俯下身去,湊到顧衍之耳邊,學着他的模樣道:

“乖,不要亂動。”

顧衍之:?

這不是我的詞嗎?

微風輕拂,吹得車簾微微飄動,寶珠輕撞,發出細碎的聲響,街市喧鬧聲也隐隐摻在其中,卻絲毫不曾将車內旖旎擾亂。

幾縷發絲從耳畔滑落,畫扇歪了歪頭,雙手緩緩擡起送到唇邊哈了口氣,又迅速落在顧衍之腰間,手指輕輕撓動。

“畫扇——”顧衍之身體猛地一僵,試圖躲避她的“攻擊”,奈何被她牢牢壓制着無法逃脫,只能忍不住發出“哈哈”的笑聲,往日端着的雅正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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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扇雙手并用,在他的腰間、肋下、脖頸間不斷試探,撓得他的笑聲在車內回蕩。

就在這時,車輪碾過石塊,引得馬車發出一陣劇烈的震動。畫扇兩手正放在顧衍之脖頸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身形不穩,下意識便摟住了他的脖子,往他懷裏撞去。

一副畫卷自顧衍之袖中掉落,畫卷的邊緣輕輕擦過畫扇的小腿,又迅速滑到馬車角落中。

他的頭撞在車壁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此刻卻絲毫顧不上這些,只伸出雙臂緊緊将畫扇摟在懷中。

車壁上挂着的鈴铛來回擺動着,發出清脆的聲響,片刻過後,馬車重新恢複平穩。車輪在青石板路上輕輕滾動,發出有節奏的咕嚕聲,車廂的晃動也逐漸減弱,最後歸于平靜。

顧衍之有些不舍地将她放開,少女便整個自她懷中鑽出,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腦袋,柳眉微蹙:

“疼不疼?”

她輕輕在他頭上吹了口氣,柔柔的觸感将顧衍之那句“不疼”堵在喉口。他抿了抿唇,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疼——可疼了——”

“嗯?”畫扇伸手,輕輕在他頭上摸了摸:“這裏疼嗎?”

“疼……”

“這裏呢?”畫扇将手換了個位置。

“這裏也疼。”

畫扇心覺不對,手指又換了個地方,小心翼翼地摁了摁:“這裏呢?也疼?”

“疼——”

畫扇無奈地搖了搖頭,捧着顧衍之的腦袋,在他額上落下一吻:“還疼嗎?”

顧衍之嘴角帶笑,清澈的眸中倒映着兩個她:“不疼了。”

畫扇輕哼了一聲,将他放開,将方才落下的畫卷撿起,展開:“這是?”

“芷蘭讓我交給你的,市舶司市,張登的畫像,怕待會兒認錯了人。”顧衍之坐直身子,理了理身上被畫扇撓得有些淩亂的衣裳,擡眸看間畫扇緊蹙的眉頭,問道:“怎麽了?可是這畫像有問題?”

“沒準是正巧同名而已,我認識的張登不長這模樣。”畫扇閉上眼睛,思索片刻,還是覺得不對勁,睜開眼睛看向顧衍之:“這市舶司使張登,可是颍州人士?四年前任職的?”

“正是。”顧衍之答得斬釘截鐵,卻發現畫扇眉頭又蹙了幾分,忙問道:“你認識?”

畫扇又閉上眼睛,好半天,才嘆了口氣,緩緩吐出來四個字:“前世,殺過。”

……

十三歲那年,畫扇在寧玉山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颍川,刺殺即将上任的官員,張登。

那日夜風習習,月光慘淡,她着黑衣自檐上掠過,如鬼魅一般,避開巡邏人馬,悄無聲息地溜入一扇窗戶。

房中的人尚未來得及出聲,一柄劍便刺穿了他的喉嚨。鮮血四濺,血色的花兒開滿了窗沿,卻沒有一滴落在她的身上。

這是她的第一個任務,卻不是她第一次殺人。

一套動作宛若行雲流水,劍鋒在半空劃過,她收劍入鞘,自窗口躍出,又在沒人的地方将夜行衣脫下,換上一身潔白的衣裙。

這是畫扇五年來,第一次離開寧玉山。更深露重,衣角輕輕拂過路邊碧草,沾了滿身露香,美好得仿佛回到了她還未沾上滿手鮮血的時候。

天亮時分,她混在人群裏,回了一趟京都。

彼時春色正好,顧府庭院中,桃花朵朵墜滿枝丫,如錦似繡,絢爛若雲霞。陽光透過桃花的縫隙灑落,白衣紅袍的少年立于樹下,人面桃花相映如畫,一如往昔。

微風輕拂,吹得十三歲的顧衍之長發在風中揚起,在空中劃過好看的弧度。他緩緩擡手,折下一支桃花藏于書頁間,又将頭低下。

“說好的桃花開了就回,大騙子……”

他自鋪滿桃花的小徑踏過,突然像是感受到什麽一般回眸,目光落在房檐上,卻什麽也沒看到。

這是畫扇離開顧府五年以來,第一次見到顧衍之。往後的兩年裏,她接到無數任務,無數次滿手血污地沐浴在月光裏,都曾想起那日,少年立于桃花樹下,白衣霞霞,是她不曾見過的美好。

直到,十五歲那年。

那一次,她外出執行任務,手起刀落間又是鮮血滿天。她習以為常擦去劍上血跡匆忙趕回,卻見寧玉山大半數殺手已接令外出。

畫扇本以為這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任務,不甚在意。直到天亮時衆人歸來,參與這個特殊任務的“師兄弟”議論紛紛。

“害,也不知那小崽子藏哪去了,找半天都找不到,真能藏!還害我們被師父責罰!”

“呵,那也是個可憐的,聽說五歲便沒了娘,如今整個尚書府就剩他一個……”

“他可憐,誰又來可憐可憐咱們?呵,大戶人家的貴公子,怕是自小連半點苦都不曾受過!呵呵,到頭來,還不是栽在了咱們手裏!”

“嘿,你們說,他爹死的時候,他會不會就在旁邊看着?哈哈哈……想想就有意思……”

她将零零散散的信息拼湊,才恍然發覺,這個任務,是屠顧府滿門。

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濺到了她的臉上,腥鹹腥鹹的,畫扇的手顫抖着,回過神來時,滿屋子的師兄弟已然倒在了地上。

她踩着滿地的屍首自房中走出,所過之處,哀嚎聲起,血流成河。

直到那個被她稱為“師父”的男人擋住去路,她才回過神來,劍尖對準了眼前的男人,雙目猩紅,聲音沙啞:

“你不是答應過,不會對顧府下手嗎?”

“你是我親手培養出來的,最好的一把刀。你當真,要對我拔劍相向?”男人答非所問,只是笑着,從懷中掏出個玉瓶擲到畫扇腳下:

“你若現在去京都,将顧衍之斬于劍下,今日種種,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将他殺了,我便給你解藥,讓你每月不用受這噬心之痛,還将這掌門之位傳你,如何?”

手心的血凝成血痂,她緊緊攥着劍柄,猩紅的眼中迸發出殺意:“你做夢!”

擡手,劍如銀蛇出動,一招一式,他曾經所教,她盡數奉還。

他年事已高,頭發已半白,初時處于上風,卻逐漸不敵,敗下陣來。那場大戰持續一天一夜,畫扇親手挑斷他手筋腳筋,卻也身受重傷,險些喪命。

她不眠不休,頂着滿身傷痕奔波數日,才終于回到顧府。

那日陰雲蔽日,驟雨将至,顧府門外戒備森森。

狂風将顧府堂中的白色帷幔翻騰卷起,一下下地拍打着牆壁。白色的燈籠高懸于屋檐之下,庭中血跡雖已被清除,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卻依舊沖天,時刻提醒着人們這裏曾發生過什麽。

傷口滲出的血跡将身上衣裳染紅。她自馬上翻身而下,闖過世家的重重看護,推開顧府緊閉的大門。

狂風順勢竄入堂中,将滿地紙錢卷得紛飛,一下又一下拍打在那堂中漆黑的棺木上。

她心心念念了七年的人着一襲白色喪服跪在堂中,手中抱着顧老爺的靈位,單薄的身子在風中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十五歲的顧衍之聞聲回眸,幾夜未合的眼中滿是血絲。

曾經無數次牽着她的手說要帶她回家的少年如今擁着她,聲音顫抖。

他說,他也沒有家了。

“畫扇,我只有你了。”

一字一句,似杜鵑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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