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只會心疼姐姐~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我只會心疼姐姐~
張登的死訊迅速在京都傳開, 又以雷霆之勢傳至皇宮,加之顧衍之搶繡球遇刺,皇上龍顏大怒,下令徹查此事。一時之間, 京都全城戒備, 鳥雀不通。
而此刻, 聽風閣樓宇內,白衣紅袍的少年安靜地坐于房中。一縷柔和的光線灑入房中,他面前的少女面白如雪, 眉若遠黛, 秋水般的眸子低垂着, 心疼地看向少年發紅的手。
“阿琛也是的, 讓他收斂着些, 怎的這般不知輕重?”畫扇輕輕拈起藥瓶,小心翼翼地将藥膏塗在顧衍之手上。
微風透過窗子輕輕吹入房中, 她的發絲微微飄動,輕輕擦過他的臉頰。顧衍之抿着唇, 眸光瞥見她緊皺的眉頭,終是有些不忍:“其實……”
他頓了頓, 将手上貼着的假皮撕開,擡手指向剛剛進入房中的慕雲琛, 清澈的眸中寫滿了人畜無害:
“是他同我說, 讓我裝得嚴重些, 這樣你就會心疼我……可我思來想去, 還是覺得不該騙你,更不該惹你心疼。”
慕雲琛:?
他剛進來,還未弄清楚這是什麽情況, 先是愣了愣,随後反應過來,這是赤裸裸的栽贓陷害。他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齒地看向顧衍之,若不是此刻畫扇在這,他真要一腳直接踹他身上:
“不是你問我有沒有法子裝得可憐些,到時候好纏着阿姐讓她給你塗藥嗎?如今又是幾個意思?”
“胡謅!”顧衍之挽着畫扇的手,谄媚的模樣比那勾欄院的狐媚子更甚幾分:“我只會心疼畫扇,又怎麽舍得讓畫扇心疼呢?”
“……你在茶什麽?”慕雲琛扶額,慕雲琛無語,慕雲琛不想同只活到二十六歲就死了的短命幼稚小鬼計較。
他嘴角抽搐了幾下,緩緩開口:“那讓我查的東西我已經查出來了,還想知道嗎?”
“說說看。”顧衍之說着想往畫扇身上靠,卻被她一把推開。
“衍之,你正經點。”
“哦……”顧衍之嘟囔了一聲,将眼底的谄媚樣收起來,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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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琛瞥了他一眼,緩緩道:“你在扶桑見到的那種植物,叫罂粟,可入藥,但長期食用,會成瘾。其經過加工後的産物,可致幻。”
“亂人神志,毀人體魄,破人之家,擾國之序……扶桑,當真是好手段。”
顧衍之微微眯起雙眸,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芒,原本溫潤如玉的面龐也在此刻多了幾分冷峻。他薄唇輕抿,脊背挺直,盡管面上還是一副儒雅,袖中青筋凸起的手還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想法。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好像知道那批貨被張登運到哪去了。
他眉峰微微一挑,側過身子,柔和的目光落在畫扇身上,二人相視一笑:
“我……還有件事要做。”
“正巧,我也有件事要做。”畫扇拿起放在一旁的劍,又對慕雲琛道:“阿琛,我知他待你不薄,你也将他視作生父。但白日那些刺客你也都認得,寧玉山通敵叛國,這是不争的事實,我說的事情,你再考慮考慮?”
慕雲琛垂眸不語,好半天,才道:“再給我幾天時間……”
“好,我等你答複。”畫扇轉身就要離開,又聽得顧衍之在身後叫她:
“那今夜,摘星樓,不見不散。”
畫扇微笑應答:“好。”
當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晖悄然消失于天際,星辰墜滿夜空,畫扇應約趕至摘星樓,才明白顧衍之為何約在此處見面。
她初來顧府時不過六歲,被帶到寧玉山時,也才八歲,縱然期間同顧衍之一起學過些字,也只是會些皮毛,不至睜眼瞎罷了。
十五歲時,她回到顧府,跟在顧衍之身邊幾個月,他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每日縱使再忙,也要抽空教她讀書寫字。
紙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單拎出來看,畫扇還勉強識得,待湊在一塊,她卻怎麽也讀不懂了。
她皺着眉頭盯着好半天,卻只是越看越困,只能勉強打起精神,雙手拽着顧衍之的衣袖撒嬌,企圖讓他放棄這個想法。
這時顧衍之便會用筆杆輕輕敲她的腦袋,問她哪裏看不懂,又一遍遍地給她解釋。
十七歲那年,皇上為慶賀皇子誕生,舉行大典。那日他出門前,她踮起腳尖為他将官帽扶正。官帽上的絲線繡紋在陽光下閃着金光,她凝視着他,眉眼切切:“聽說煙花要整整燃放一夜,你早些回來,陪我去摘星樓看煙花好不好?”
他低頭回望着她,修長的手指在她鼻梁輕輕刮過:“你今日将《治國策》看了,我回來考你,若是答對了我便同你去。”
可那日畫扇在家将書翻了又翻,等到太陽落山月亮升起,京都的煙花開滿天際,又等到煙花燃盡日出東方,都不曾等到他回來。
那是他唯一一次食言。
後來她才知道,那日宮宴上,顧衍之公然拒絕皇上的指婚,被皇上一時氣急關入大牢,直到皇上天亮氣消些,才在世家各派權臣的聯名請願下将他放出來。可盡管這樣,他剛回到家中所做的第一件事,卻還是考她有沒有認真學習。
那時的畫扇并不明白,為什麽他一向縱容自己,卻偏偏在這件事上那麽執着。
直到後來,她憑着他教的東西,在朝堂有了一席之地,畫扇才明白,人有能力去選擇自己想走的路,與被迫去走一條路,終究是兩碼事。
而他,只希望她羽翼豐滿、高飛振翅,飛往她想要飛往的天空,哪怕那片天空沒有他的影子。
夜色如水,銀月高懸,晚風吹拂着她的發絲和裙擺,她靜靜坐在屋檐上,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的身影終于出現在視線中。
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朗俊的輪廓,顧衍之一路小跑着向她奔來。或許是來得太過着急,他甚至連官服都來不及脫下,紅色官服傍身,如火似焰,于月光中,愈發襯得少年傾城傾國貌。
顧衍之有些笨拙順着梯子爬上屋頂,與畫扇并肩坐着。他微微喘着氣,溫潤如玉的面龐因剛剛一番動作而微微泛着紅。
“久等了。”
話音剛落,伴着一聲巨響,滿城煙花皆在此刻燃放,剎那間将夜色點燃。一聲又一聲,似火若霞,一層接一層,頃刻布滿天際,俨然一場令人目眩神迷的盛宴。
而畫扇靜靜地坐在屋檐上,眼中倒映着絢爛煙火,比星辰還要美上幾分。
“不久。”
也就等了一輩子而已。
他,終究沒有食言。
她輕輕笑着,不曾回眸,卻緊緊握住了他的手:“那批東西,都處理好了?”
扶桑大費周章種了那麽多罂粟,不可能只是想殘害普通百姓,其最終目的,無非還是想從內部整垮世家大族。
既然如此,便要選一個能讓京都幾乎所有權貴都有機會接觸到的途徑下手,最快的方法,便是将這批糖做成點心混入今晚宮宴中。
“嗯。”顧衍之輕輕點頭,反握住她的手:“來陪你了。”
他頓了頓,又問:“你那邊的事情怎麽樣了?”
絢爛的煙花在空中綻開,光芒落在畫扇身上,仿佛為她披上了一件彩色的紗幔,她眨了眨眼睛,不動聲色道:“挺順利的,我在京都各處留下了寧玉山特有的訊息,這會兒,京都剩下的殺手,估摸着都去了丞相府。”
“嘶——丞相府——”顧衍之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閃過一絲同情的意味。當然,他并非同情丞相,而且同情那些有去無回的刺客。
畢竟京都之中人人皆知,普天之下最危險的地方不是皇宮,不是龍潭虎穴,不是刀山火海,而是丞相府。
他抿了抿純,緩緩開口:“聽說易初近來又煉了一批新丹,雖只有珍珠大小,其威力……”
“他那是煉丹嗎?他那是打着煉丹的名號明目張膽做炸藥……”
話音未落,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一道沖天的光芒自丞相府的方向傳來,剎那間,黑夜亮如白晝,滿天煙花皆在此刻黯然失色。
一片刺眼的光芒中,顧衍之緊緊将她摟入懷中。淡淡的松木香自少年身上傳來,他捂着她的耳朵,如兒時雷雨天一般輕聲安撫。
爆炸聲很快平息,摘星樓下逛街的百姓卻似乎被這聲音吓着了,原本熱鬧的大街變得一片死寂。突然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大家別擔心!是丞相府又炸了”,大家才見怪不怪,若無其事地繼續在街頭漫步。
摘星樓樓頂,畫扇坐直身子,看着遠處丞相府新添的一堆灰蒙蒙的廢墟,幹笑了兩聲:
“這威力還挺大的……改天你替我向他要兩顆?”
“好。”
顧衍之點了點頭,這話說完,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兩人沉默着,久久不曾說話。
顧衍之微微側首,目光裝作不經意間掃過畫扇有些發紅的臉頰,心猛地一跳,又忙将視線收回。
街頭的喧嚣仿佛在此刻都消失不見,天地之間只剩二人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顧衍之抿了抿唇,手試探性覆上她的手背,好半天,才有些羞澀地開口:“我明日……讓阿爹去提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