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如今這朝堂之上,哪來的國……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如今這朝堂之上,哪來的國……
寒冬料峭, 皇宮之中,瓊樓玉宇磅礴并列;金殿之上,雕梁畫棟巧奪天工。朱紅廊柱之上金龍盤旋,奏寫一曲盛世華章。
龍椅之上, 身着華貴明黃色龍袍的男子莊重落坐, 袍上繡金龍張牙舞爪, 金線龍鱗勾勒其上,莊重而尊貴。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兩側, 顧衍之着一襲紅色官服混于其中, 身姿端正, 似雪中紅梅般□□, 又似山間古泉邊盛開的幽蘭, 透着一股清新雅致的書卷味。
少年垂首而立,溫潤如玉的面龐有些蒼白, 還帶着些許大傷未愈的虛弱感,雙眸卻依舊如繁星明亮, 透着一股少年人獨有的朝氣與靈動。
修長的手指恭敬地握着笏板,顧衍之立于文武百官之中, 雖垂着腦袋,眼睛卻偷偷瞥向一旁跪于殿上的畫扇, 眸中帶着幾分謹慎與克制。
“此前寧玉山叛賊作亂, 謀害朝臣、禍亂朝綱, 危我社稷安危, 實乃大患。”皇上眸光落在畫扇身上,眼中滿是贊賞之意:
“安平縣主雖為女子,卻有勇有謀, 于此事中,深入虎穴,巧探情報,擒賊擒王,一舉破敵。此等功績,莫說女子,便是諸多男兒,亦難企及!朕心甚慰,亦深感其才不可沒!”
殿內群臣聽到這話,臉色微變。
皇上目光從衆人身上掃過,又重新落回畫扇身上:“朕以為,朝堂之上,當唯才是舉。安平縣主有此等才能與膽識,朕欲破閣擢升,令其入朝為官,為我朝效力,為江山社稷再添新功。衆卿家意下如何?”
皇上話音剛落,朝堂之上一片嘩然。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突然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臣率先出列,朝皇帝恭敬行了個大禮:“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啊!”
他頓了頓,緩緩直起身看向皇帝,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
“我朝自開國以來,從未有女子入朝為官的先例,此乃祖宗成法,怎有輕易打破的道理?若開此先河,恐淪為後世笑柄!禮樂崩壞!望陛下三思啊!”
他說完,深深彎下腰去,背影略顯滄桑,卻又有些固執。
緊接着,一位身着绛紫色官服、年過半百的男人邁着方步出列,依舊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高舉手中笏板,義正言辭道:
“陛下!臣附議!女子主內,服三從四德,相夫教子才是其本分!朝堂乃國家重器之所,乃男子議事之處,處理的解釋國家大事,一屆女流之輩,怎能擔此重任?若今日為安平縣主開了先例,日後必引諸多女子心生妄念,紛紛效仿。屆時國不成國,家不成家,朝堂之上豈不亂了套?還望陛下收回成命!莫因一人之功而壞了我朝百年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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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殿中百官更是交頭接耳,議論之聲聲聲傳到顧衍之耳中,不知為何,竟讓他覺着有些恍惚。
此時已近臘月,石制的地板透着森森寒意,畫扇着一襲素衣跪于殿上,一言不發,身形纖細柔弱,卻在這寒冷的氛圍中跪得筆直,仿佛寒冬中倔強挺立的翠竹。
顧衍之的目光自畫扇身上挪開。他歪了歪腦袋,實現落在方才站出來的兩位大臣倔強的背影上,餘光瞥見龍椅上坐着的中年男人,又迅速将實現收回。
這一幕,似曾相識。
好像什麽時候發生過。可大腦空蕩蕩的,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他卻記不清了。
“陛下,臣以為,安平縣主之功不可忽視。我朝素以賢能者居高位為準則,又何必拘泥于男女之別。古往今來,亦不乏有女子才能出衆者,如今安平縣主既有如此大才,若能入朝為官,必有助于我朝興盛!”一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儒雅的大學士穩步出列。
話音剛落,又一名官員出列:
“臣素聽聞,安平縣主在學堂之時,表現已不輸男子,朝堂之上,本就該唯才是舉,若因她是女子便将其拒之門外,豈不是我朝損失?”
随着他們二人的帶頭,越來越多支持女子入朝為官的官員站出來為畫扇說話。一時之間,朝堂之上勢力分作兩派,兩派各執其詞,争論不休。
争吵之聲一聲聲傳入顧衍之耳中,起初還清晰得很,慢慢的,各種聲音便混雜在一塊兒,讓他聽不真切了。
耳畔嗡嗡作響,顧衍之只覺得大腦有些恍惚,努力地想保持清醒,思緒卻在混沌之中越陷越深,意識似浮于雲端,飄飄忽忽,難以凝聚。
恍然間,好像有一聲青澀而沉穩的少年音在大腦深處響起:
“啓禀陛下,迩來世家勢力衰微,諸多老臣身體欠安,新一代世家子弟人丁不旺、無人能當大任。如此延續,實非良策。臣竊以為當行女官之制,遴選世家有才女子入朝為官,以解當下之局。”
聲音似乎離他很遠,又好像就在咫尺。
身子搖搖晃晃的,好像也有些站不穩了。
“衍之,衍之!”
恍然間,好像有人在低聲叫他的名字。一只寬大有力的手緊緊拽着他的衣角,将他的意識也拉回現實。
顧衍之晃了晃腦袋,擡眸,對上那張與他有幾分相似,卻又蒼老許多的面龐,只覺得熟悉又陌生。
“衍之!皇上問你話呢!”顧老爺站在他身側,小聲提醒。
頭……好暈……好沉……
顧衍之強撐着打起精神,緩緩走到殿中,行禮過後,大腦卻歸于一片空白。任他怎麽回想,都想不起來方才皇上問了他什麽問題,只能呆呆地望着地面,眼中有些許茫然。
好一會兒,他才從眼下的情況中,勉強猜出皇上所問之事,深深一鞠:“回陛下,臣以為國師所言有理。”
話音剛落,文武百官一片唏噓,議論之聲又大了一些,傳到顧衍之耳中,卻還是只有嗡嗡的聲響,怎麽也聽不真切。
思緒淹沒在這等浪潮之中,他似乎還想說什麽,大腦卻又一下變得空白了,連自己方才想說什麽都記不清了。
畫扇聽到他這話,身子一僵,瞪大了雙眸,不可置信地往顧衍之那兒看去,卻只見他呆呆地站着,神情恍惚,仿佛失了魂一般。
下一刻,顧老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啓禀陛下,犬子于寧玉山一事中身負重傷,至今尚未痊愈,神志未清,一時胡言亂語,實非有意冒犯聖威,請陛下贖罪!”
按照上一世的時間線,封易初在十七歲才擔任國師之位,十八歲推行女官制度。且不說這一世很多事情的軌跡已然改變,就算與前世完全相同,如今封易初也才十五歲。
如今這朝堂之上,哪來的國師?
莫不是方才百官争論不休的情境與前世相似,顧衍之一時受了刺激,想起了些什麽,卻又沒完全想起來,一時間将前世與今生的事情搞反了?
畫扇皺了皺眉頭,目光緊緊鎖在顧衍之蒼白的面龐之上。
顧衍之傷勢未愈,回京都的路上,馬車足足行了輸日,本就有些牽動了舊傷,才下馬車,又接到聖旨,只能迷迷糊糊地套上官服戴上官帽就入宮去了。一路奔波,方才又在殿中站了那麽久,如今他這臉色實在有些難看。
好在“國師”一詞在這處也不算什麽大忌,皇上也不打算在這等小事上多作計較,只将手一揮,道:“既是身體抱恙,那便……”
他話還未說完,顧衍之突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身上的傷口因這一摔再度裂開,鮮血流淌,在殷紅的官服上染出一朵深紅色的花。
“衍之!”
畫扇與顧老爺的聲音同時傳到顧衍之耳畔,在一片混沌中顯得格外清晰。下一刻便有人将他從地上抱起來,懷中的溫暖讓他有些貪戀。
他手指動了動,想站起來,想告訴他們自己沒事,讓他們不用擔心,胸口卻疼得厲害,四肢也使不上力氣,怎麽也動不了。
意識逐漸陷入模糊,朦胧之中,天子坐于高堂之上,聲音威嚴中又帶着些許關心:“今日之事,容後再議!傳太醫!快傳太醫!”
下一刻,意識便徹底與現實脫軌。
零零星星的畫面出現在眼前,耳邊的聲音也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女子着一襲官服立于殿中,熟悉的面龐比現在要成熟許多。她手持笏板,身形纖細,卻站得筆直,帶着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倔強。
“顧衍之結黨營私、黨同伐異,致朝堂風氣污濁,望陛下明察嚴懲!”
“顧衍之貪墨無度,中飽私囊,百姓苦其苛政,當劾之。”
“臣要彈劾顧衍之生活奢靡、荒淫無度,有虧官德,不堪為朝臣表率!”
一聲又一聲,在腦海中不停回蕩,讓他有些分不清這些究竟是過去曾發生過的事,還是未來要發生的事。
“我是誰?”一道男聲在大腦深處響起。
霎時間天旋地轉,眼前場景飛速變換,殿中女子轉頭朝他微笑,那張臉逐漸向他靠近,臉上的成熟也一點點褪去,眨眼睛便變作一位青澀的少女。
“我是誰?”那道聲音再次在腦海中響起,顧衍之才恍然發現,那句話竟來源于自己。
面前被繩索束縛的少女緩緩睜開眼睛,眼中迷蒙一點點散去,眸子重歸清明。
“衍之,顧衍之。”
顧衍之面露喜色,将束縛着少女的繩索解開。擡手,欲将她擁入懷中,胸口卻一陣劇痛傳來,疼得他幾乎不能動彈。
畫扇手中的匕首刺破了他的胸膛,又迅速拔出,只在他身上留下一個血色的窟窿。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去,只對上一雙滿是殺意的眸子。
“顧衍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