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故技重施
第22章故技重施
客廳涼風穿拂,一盞吊燈明亮視線,周遲進屋脫掉上衣,打着赤膊找出碘伏棉簽和跌打的藥酒,不拘小節地往沙發扶手上一坐,沖杵在門邊裝可憐的人說,“過來給你擦點藥酒。”
前不久的挨打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桓昱心有餘悸地眨眨眼睛,最後聽見不耐煩的啧氣聲,他才慢吞吞地挪過去,坐在離沙發扶手最近的地方。
“有點疼,忍着。”周遲語氣談不上好壞,臉上也沒有多餘表情,他拿棉簽沾了點碘伏,湊近桓昱的嘴角。
垂下的燈光打成一小片陰影,正好遮擋視線,周遲看不太清,他放下碘伏瓶子,騰出一只手,冷不丁,又自然地捏住桓昱下巴,讓他往另一側偏,“對着燈,要不我看不清。”
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桓昱坐着一動不動,許是頭頂的燈太亮,他一開始不适應,閉了閉眼睛。下巴順從地擡高,雙唇微微張開,擦破的下唇結着深紅色的痂,吐出的氣息靠近周遲的手指。
周遲不動聲色地壓了壓手指,蹭掉上面的潮濕,用沾取碘伏的棉簽,輕輕擦過桓昱嘴角那塊兒青紫,碰到破皮地方的時候,聽見他不輕不重地嘶了聲。
他一出聲,周遲先停下手上動作,目光從上至下,情緒不明地盯了他一會兒,又移開,“衣服脫了,我給你身上也擦點藥酒。”
桓昱脫掉校服外套,又脫掉撕壞的短袖,後背緊緊挨着靠枕,生怕露出後背那些疤痕。
胸口和肩膀的淤青,揉開要下點力氣,桓昱疼得眼冒淚花,等擦完藥酒,他揉了揉眼睛沒,伸手去拿沙發上的短袖,突然被周遲摁住手腕,強勢又夾雜着命令的語氣,“轉過去我看看。”
桓昱心虛,支支吾吾地說後背沒傷,不用擦藥酒。
“轉過去。”
前段時間倆人吵架,吵得翻天又冷戰,桓昱心裏梗着一口氣,滿不在乎,摔門出去的那一刻,心裏盤算的是怎麽還周遲的錢,再怎麽和他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可惜這骨氣沒維持多久,那天晚上,他躺在九叔給他支的小床上,床腿前後一高一矮,翻身的時候吱吱呀呀的響,他睡不着,委屈和不争氣的眼淚流個不停。
怎麽一刀兩斷?他根本就不能沒有周遲。
桓昱聽話地轉過去,周遲看清那密密麻麻的傷口,深淺不一,好多傷口都已經結痂,泛着比膚色更嫩的肉粉色,不好看,看着也蠻讓人心疼。
Advertisement
他手指輕輕觸上去,在痕跡最深的地方上下摸了摸,其實桓昱上次究竟幹什麽,周遲沒敢往深處猜,只知道不是什麽好地方。
“已經好了。”桓昱先開口,他不敢說實話,就真假摻半,說了傷口的原因,看着周遲越擰越深的眉頭,他故技重施地吸了口涼氣,哼着叫痛。
看人不搭理他,他又委屈說:“醫生說可能留疤。”
周遲用力壓了壓傷痕,咬牙道:“留疤好,不留疤你不長記性。”
桓昱悶聲悶氣,低着頭,聲音濕漉漉的,轉過來握着周遲的手腕說:“長記性了。”
周遲看着他嫣紅眼尾,鼻尖,咳了聲,裝作不耐煩拍掉人手,“少裝可憐,從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愛演戲呢?”
“沒演戲。”桓昱聽出周遲已經消氣,朝他坐的地方挪近,“是真疼。”
“疼也忍着。”周遲撇撇嘴,顯然是不相信的樣子,邊擰上藥酒蓋子邊說,“你房間我沒動,一會兒換個床單被罩就行。”
“好。”
周遲從房間拿了套幹淨床單,扔到他床上,洗完澡出來,徑直走過去拍亮廚房的燈。
“鋪好了?”
“嗯。”桓昱背對房門,他放好枕頭坐下,轉頭看周遲進來,把手裏的牛奶放下。
這個舉動讓桓昱愣了下,或許對其他人來說,哥哥給弟弟送杯牛奶,是再常有不過的事情。
但他和周遲之間不是,小時候別說牛奶,倆人吃飽都是問題,周遲打拳不穩定,掙得時多時少,好的時候還行,碰上不好的時候,就得饑一頓飽一頓。
只是那些艱苦寡淡的日子裏,也有很多難忘的記憶,別家小孩寄人籬下都看臉色過日子,桓昱不一樣,他在周遲身邊,沒受過氣,脾氣也就賴一點,有時候吵架,咄咄逼人,不饒人那勁兒能把周遲氣死。
每次倆人怄氣吵架後,周遲夜裏回家,總會打開他房門,一聲不吭地往他床上丢一袋牛奶。
有時候是鮮奶,有時候是臨期的牛奶,這都取決于周遲當天口袋裏有多少錢。
桓昱被東西砸醒,迷迷糊糊坐起來,在黑暗中摸索,然後把牛奶寶貝似的放在枕頭邊,第二天一早,他把牛奶倒進杯子,他喝半杯,給周遲留半杯。
那些牛奶本身的價值,或是口味,桓昱已經不太記得,他能記住的只有這種獨屬于兩人間,有點擰巴的和好方式。
以及周遲的好。
“喝完去洗澡,早點睡覺。”周遲說這話時,态度依舊不鹹不淡,他握着門把手,說完順勢關上門。
窗外雨聲明顯,一切似乎都變得很模糊,連周遲的思緒也是,他睡不着,翻身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水珠順着發亮的綠葉跳躍到窗臺上,最後煩躁地啧了聲,坐起來抽煙。
他靠在床頭,雨幕折射着遠處的燈光,照清他的側顏,他低頭撣煙灰,垂下去那條手臂線條有力,手指也骨節分明,青筋微微凸起,幾不可見地偶爾跳動。
門縫裏的影子晃來晃去,周遲擡頭,注視了一會兒房門,接着無奈笑着嘆了口氣,他掐滅煙,掀被子下去開門。
桓昱杵在門邊,房內沒關窗,外面光亮穿透,鋪在他起伏立體的五官上。他詫異,動了動嘴唇,“哥...”
“什麽事?”
“我餓了。”
“餓了就去廚房煮面,冰箱裏有雞蛋和青菜。”
“我手腕疼。”桓昱沒有忸怩作态,他似有意露出胳膊的淤青,“不知道是不是傷到骨頭了。”
“又來我面前裝大少爺了?”周遲擺手,一副“想都別想”的果斷,“真以為我天天慣着你是吧?”
“知道你不會慣我。”桓昱聲音越說越小,手指無措地蜷起,“你要是慣我,就不會打我了。”
“......”
還敢跟他翻舊賬。
桓昱無聲地注視他的眼睛,周遲堅持說不行,關門前,從門縫裏看人一雙斂着水光的瞳仁,可憐也破碎。
“……”
周遲最終妥協,讓他去餐桌旁等着,又從冰箱拿了兩個雞蛋,拐進廚房給他煮面。
餐桌橫在客廳一側,周遲坐在桓昱對面,他逆着光,半張臉晦暗不明,看着桓昱反複挑起筷頭,在那碗清湯寡水的面裏撈細碎的面。
靜默的一段時間,周遲心裏鼓鼓脹脹的酸,他忽然想起留桓昱的第一夜,那時候桓昱營養不良,瘦胳膊瘦腿,跟四根筷子似的,站在廚房搗鼓竈臺,給他煮面。
就事論事,那碗面也談不上好吃,但賣相總歸比自己做的這碗要好很多。
就像他一直都明白,桓昱對他比對自己上心點。
“哥...”桓昱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把紙巾攥在手心,似在做什麽心裏建設。
周遲終于露出一點輕松笑意,問他:“沒吃飽?”
“吃飽了。”
“有話要說?”
“嗯。”
周遲沒再接話,他也反常的焦慮,頭一回當着桓昱的面拿出煙盒和打火機。
他抽出一根煙,咬在嘴裏點燃,濃煙彌漫,寂緩的一段間隔後,周遲嘆了口氣,起身去拿桌子上的空碗,含糊不清地說:“行了,今天也夠累了,先去睡吧,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周遲手根本沒碰到碗,就被一股溫柔的力量摁回椅子上,大腦短暫空白後,他看見桓昱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後緩緩蹲下,仰頭迎着窗臺外的光,看着他,顫聲問:“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
周遲逆着光,半張臉晦暗不明,眼底情緒幻化不清,擡手碰他肩膀,想讓他趕緊回房間睡覺,結果推好幾下,都沒推動。
“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會聽你的話,也不會再撒謊騙你...”
“好了,不說這個了。”周遲打斷他,“我真的沒生氣。”
桓昱固執搖頭,他雙手搭在周遲膝蓋上,手心的溫熱汗液,摩擦着皮膚,蹭得人心癢。
“哥,別不理我,我好害怕。”
“怕什麽?”周遲擡手捋順他睡卷的頭發。
咫尺之距間迸發出纏綿橙花的香味,那是alpha難以自控的信息素,周遲能聞到的卻只是沐浴露的餘香。
“怕你不要我了...”
周遲輕笑兩聲,收起平時愛逗人的習慣,手安撫地放在桓昱後頸,不輕不重地揉捏幾下。
beta似乎沒有腺體顧慮,也不知道這個動作隐含着什麽,他又順勢摸了摸人後腦勺,“不會的。”
“哥,對不起,那天是我說話太過分了。”
周遲挑眉,“你還知道自己說話過分?”
桓昱撲進他懷裏,膝蓋撞到地板,梆的一聲悶響,他仰起臉像只淋濕受傷的貓科動物,讨好也只懂得蹭。
“哥,別不要我,求求你。”
“不會不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