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橙花香

第25章橙花香

那晚之後,家裏變得越發沉悶,桓昱課程增加,周六也要在校上課,周遲隔三差五随拳館出去比賽,有時三五天,有時一周多,倆人幾乎不怎麽見面。

在錯開的這段日子裏,陽城悄無聲息地入冬,路面上凍打滑,桓昱不再騎自行車上下學,改坐公交車。

夜自習放學,桓昱在校門口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到站後,他從車上下來往回走,寒風蕭瑟,一路上沒什麽行人,連小區的路燈都顯得孤零零。

樓道前的長椅上坐着一個人,穿着黑色沖鋒衣,雙手插在口袋裏,沒戴圍巾的緣故,他下巴深深埋進領子,幾秒後,微微偏動腦袋,盯着不遠處停下的身影。

桓昱沒戴眼鏡,他頓住腳步眯起眼睛,看清楚是誰後,加快步伐往前走。

“哥。”

“怎麽回來這麽晚?”

“寫了會兒卷子。”桓昱看他脖子通紅,猜他估計是又忘帶鑰匙了,“等很久了嗎?”

“沒有,剛回來。”

“哦。”

倆人再沒有多餘的話,進了樓道,有一層感應燈不好用,夾雜在兩層光之間,忽明忽暗。

周遲走之前,陽城還沒這麽冷,才不到半個月就濕冷得厲害,屋裏不開空調,人都坐不住。

他進屋換鞋,伸手往茶幾下摸空調遙控器,找了一圈沒找到,他扯着嗓子問:“桓昱,空調遙控器呢?”

“茶幾下面沒有嗎?”桓昱從房間出來,拉開電視櫃的抽屜,挨個翻了了一遍,周遲看着他的動作,“你在家不開空調?”

“覺得不太冷,就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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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昱從電視後面翻出遙控器,上面落着厚厚的灰,他用紙巾擦幹淨,遞給周遲。

周遲調高空調溫度,他站在空調口,把凍僵的手伸過去,說話的語氣透着瑟縮,“夜裏睡覺不冷嗎?”

“還行。”桓昱語調沒什麽起伏,始終低垂着視線,說不上來的無所适從。

“也不至于這麽省,這麽冷不開空調那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周遲看他一眼,匆匆撇開視線,“你手本來就愛生凍瘡,到時候又難受的睡不着覺。”

“沒有。”桓昱用拇指壓了壓指節,不經意間,把垂在身側的雙手藏到背後,搖搖頭說,“這兩年已經不長了。”

周遲問他近況,桓昱說挺好,兩個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也不知道說到哪個話題,突然就沒了下文。

氣氛莫名僵冷,周遲搓熱雙手,去浴室洗了個澡,他脖子上挂着浴巾,走過去打開冰箱,裏面的燈照得他神情有點恍惚,半響,周遲不由得發笑。

冰箱裏空空蕩蕩,連個菜葉子都沒有,其實一日三餐,周遲很少開火,但家裏有高三的學生就另當別論。

所以月初的生活費,周遲每次都多給桓昱一些,讓他買點牛奶雞蛋,青菜一類的,下夜自習回來煮宵夜吃。

冰箱空成這樣還是頭一回,難怪瞧這狗崽子瘦這麽多,這麽一看,十有八九就是餓的。

生活費他一筆沒少給桓昱,就算吃差點,也不至于瘦這麽多,周遲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上回情書那事兒,桓昱說得模棱兩可,真假難辨。

十八九歲談戀愛的小孩兒總愛逞強,吃個飯,看個電影,都喜歡搶着買單,雖說是花不了太多錢,但像桓昱這種經濟狀況不太好的,可不就是得省吃儉用。

門把手倏爾轉動,桓昱從房間出來,看周遲站在冰箱旁,只穿着內褲,一身暧昧水汽,胸膛水珠流淌,腰腹肌肉緊實,內褲邊沿下若隐若現的輪廓,先前這樣面對面倒沒什麽,但從上回之後,他總感覺這樣過于詭異。

桓昱不慌不忙移開視線,話裏又帶點生氣的意思:“你怎麽不穿衣服?”

“穿什麽衣服?我在家不是一直這樣嗎?”周遲低頭看了看,“你瞎講究什麽?”

“......”

“是一直這樣沒錯,但...”桓昱脖頸緋紅,後頸腺體微微發熱,他幾番吞了吞喉結,底氣不足地說,“但現在天這麽冷,容易感冒。”

他撒謊不打草稿,越說越像回事兒,還補了句:“我快月考了,要是你感冒傳染給我,倒時候會影響我發揮。”

“狗崽子,沒心沒肺,我算是白養你了。”周遲氣得直笑,回房間從衣櫃裏抽出短袖短褲套上,出來還不忘繼續數落他,“你他媽就只知道顧自己,一點不關心我是吧?”

“我讓你別感冒,不也算關心你?”

“收起你的假關心吧,我不稀罕。”

倆人話不投機,再說下去又要吵架,桓昱轉頭地往浴室走,被周遲叫住:“你等會兒再洗,先給我煮碗面。”

“你沒吃飯?”

“沒有,一大早的火車,車上又擠,懶得吃東西。”周遲扯掉脖子上的浴巾,丢給桓昱。

桓昱忙不疊接住,浴巾不動聲色地擦過鼻尖,嗅到那股熟悉的味道,他略略心安,主動收起冷淡作态。

周遲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臂,看着桓昱打開冰箱門,他冷哼着笑了一聲,大有看他怎麽變戲法,能變出菜的姿态。

桓昱面不改色,從裏面拿出兩顆蔫掉的青菜,幾片菜葉子耷拉着,今晚周遲接二連三地被氣笑了,他脖頸青筋凸起,咬牙切齒道:“這他媽都上周的菜了,你還煮給我吃?”

“這又沒壞。”桓昱把菜舉給他看,“蔫掉的菜葉我一會兒掰掉,只給你煮菜芯。”

“不行,我不吃。”

周遲反常挑剔,桓昱不明所以地盯着他,想不通他出去一趟,怎麽就把筋搭錯了。

“你錢都花完了?”周遲臉色不太好看。

其實他給桓昱錢,一般不會過問他花在哪,但看冰箱這麽空,桓昱又莫名其妙瘦這麽多,他心裏窩火,非得問出個所以然。

桓昱瞳孔黯淡驟縮,恍然模樣,受傷又不情願的語氣:“都在食堂吃飯了,沒多花。”

周遲懶得戳穿他。

差不多二十分鐘,桓昱把面端出來,放在桌子上,沖周遲幹巴巴地說:“煮好了。”

周遲坐下沒動筷子,“鍋裏還有嗎?”

“有。”

“那你也坐下吃點。”周遲解釋,“我吃不了那麽多。”

桓昱給自己盛了一碗,碗剛碰上桌面,周遲的筷子伸過來,把僅有的一個荷包蛋夾給他,“多吃點,省得到時候去拳館,大運他們說我苛刻你。”

“不會有人說的,你把我養這麽大,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別人誇你都還來不及呢,社區要是評選感動人物,非你莫屬。”

外面寒霜泠冽,周遲在樓下凍許久,這會兒一口熱乎面湯沒咽下去,生生讓他氣得嗆咳起來,擡筷子就要敲他,“再這麽陰陽怪氣說話,看我不打死你。”

“打死我這種話可別讓其他人聽見了,要不你辛辛苦苦養我這麽多年,到最後連個好話都落不着,多虧。”

周遲攏共進屋不到兩小時,不知道又怎麽踩着這狗崽子尾巴了,甩着一張冷臉,刀子嘴不饒人,跟欠他幾百萬似的。

他就知道,桓昱那狗屁保證一個字都不能信,還說什麽不會再惹他生氣,現在看來,倒不如保證不會把他氣死更實在。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互戳心窩子的話,說起來沒完沒了,周遲率先打住,他從碗裏擡起視線,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桓昱,話鋒一轉:“你怎麽看着瘦這麽多?”

“累的吧。”桓昱說,“最近學習太累了。”

“再堅持堅持,也就還半年左右,等高三結束,去上大學就能輕松點了。”

聽周遲提及這個話題,桓昱莫名的焦躁,他不确定地皺了皺眉,神情迷茫,良久,才敷衍了事地回了句:“大學也沒有那麽輕松。”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沒上過大學。”周遲笑,他聳了聳肩,“但不管怎麽說,肯定比讨生活強點,所以你現在只需要好好學習,別整天考慮那些有的沒的。”

“我沒有。”桓昱不解,眼角眉梢淡淡情緒,“你怎麽總說我想有的沒的?”

周遲腮幫子嚼動幾下,半信半疑,“你真沒談戀愛?”

桓昱思忖片刻,他放下筷子,認真地問:“你為什麽會覺得我談戀愛了?”

“我就是問問,沒談就沒談,真談了我也不會說什麽。”

“真的?”

“操,你真談戀愛了?”

“沒有。”

“......”

一桌之距離,兩人視線觸及的瞬間,桓昱轉動眼睛,嘴巴微微張開,吐出渾濁混亂的呼吸,他垂下視線,說話前,又像是忍不住般看了一眼周遲。

“真沒有談戀愛。”

“我說了,就算你真的談了,我也不會幹涉你。”

“為什麽?”

“這能有為什麽?”周遲說,“我又不是什麽老封建,不過還是那句話,談戀愛可以,但是別影響學習,出去吃個飯,看個電影都可以,沒錢和我說,用不着省吃儉用委屈自己。”

“好。”

周遲喝了口面湯,嘴角抑制不住的玩味,潑他涼水:“不過你這麽臭的脾氣,真有人能受得了你,和你天天待在一起?”

桓昱挑眉,不以為然,“你不就天天和我待在一起,我們倆還同一屋檐下,同吃同住。”

“.......”

“你能別說的這麽...”周遲額角直跳,“暧昧”兩個字在舌尖反複滾動,但無論如何,他實在說不出口,只能說詞到用時方恨少。

周遲咬了咬後槽牙,最後撂下一句,“我是你哥,這能一樣嗎?”

“有什麽區別?”

“區別大了。”周遲發覺他強詞奪理,又補了句,“再說了,我也受不了和你天天待在一起。”

“我會改的。”

周遲突然愣了下,原本要說的話卡在喉嚨裏,他張了張嘴,遲疑片刻,“你改不改都行,反正你到時候讀大學住宿舍,畢業了留在外面,也不會和我待在一起。”

很是無所謂的語氣,輕飄飄的,像無足輕重的紙,可四角邊痕又帶着點鋒利,往心上一劃,難以忽視的疼。

桓昱沒搭腔,去廚房把碗洗了,出來時,周遲罕見地沒回房間玩手機,而是在洗衣服。浴室的燈老化,忽閃昏暗,他拎着洗衣液,湊近看清上面的字。

“你換洗衣液了?”

“嗯。”

周遲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深邃,也透着懷疑。

真不怪他多想,浴室的洗漱類全被桓昱換了,清一色的橙花留香這些方面他倒是不挑,但剛剛進卧室,發現新換的床單被罩,衣櫃的內褲襪子,這個家裏的角角落落,都充斥着橙花的香味。

連他剛洗澡用的沐浴露都是橙花味,周遲有種被橙花腌入味的錯覺,也不是不喜歡,但總覺得桓昱這麽鐘情橙花,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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