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肖想
第26章肖想
這次月考是幾所市重點聯考,考試流程、試卷難度,閱卷規則均模拟高考,考完後,又給學生放了三天假。
最後一科英語,桓昱提前十分鐘交卷,理科前幾個班不做考場,整個二樓都沒學生,只有幾個巡視的監考老師。
桓昱回到教室,收拾假期要帶回去的試卷,沒一會兒,範亦鳴人沒到,聲音先到,風風火火跑過來,搖着他肩膀問:“昨天數學最後兩道選擇題選什麽?”
“忘了。”
“我不信,你肯定記得。”範亦鳴不依不饒,仰頭悲痛長嘆,“我全選的B,但是夏妍她們說選A和D,這下完蛋了,數學老師又要削我了。”
“反正你也不差這一頓。”
範亦鳴一臉震驚和不可思議,痛心疾首,誇張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我心好痛,沒想到你現在變得和夏妍一樣尖酸刻薄...”
桓昱配合着輕笑,淡淡望了他一眼,看了看四周問:“夏妍呢?她不是有事要和我們說?”
“她和章在夏去找徐老師了,讓我們等她一會兒。”範亦鳴情緒自愈極快,轉而神神秘秘地湊近說,“我覺得夏妍和章在夏兩個人好奇怪。”
“什麽?”
“按理說情敵見面應該分外眼紅,但你看夏妍對章在夏卻熱情得過分,剛剛我們倆明明一起往教室走,結果半路遇上章在夏抱一摞卷子,然後她就把我丢下,屁颠屁颠地過去幫她了。”
桓昱唇角上揚,若有所思地點頭。
範亦鳴眯着眼睛,斜睨他,不懷好意的深意目光,“你不會看不出來她倆都喜歡你吧?”
桓昱雙唇緊緊抿起,沒有詫異的反駁,反而異常心平氣和地搖搖頭。
“你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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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來。”
“桓昱,你是真不開竅還是耍我呢?這麽明顯你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什麽?”夏妍從教室後門進來,冬夜寒風裹挾,她秀氣的臉頰通紅,纖長睫毛沾着剛凝的霜,視線在兩人臉上來回,然後她笑了下,“怎麽了?”
桓昱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範亦鳴,範亦鳴立馬撇清,解釋說:“沒什麽,我和桓昱在猜你要說什麽事情。”
夏妍眼眸忽閃,注入一瞬失落,她擡頭,視線落在教室那頭靠窗的一個空位置上,聲音淡淡的,“沒什麽,本來想請你們倆去吃飯的,但是剛剛我媽打電話說家裏有事,讓我回去。”
“我靠,我不管,今天不請,假期回來也要請。”範亦鳴沒注意她臉上的細微表情,一邊叭叭說個不停,一邊收拾書包,中途手機響了,是司機的電話,問他什麽時候能出校門。
大少爺說馬上,把卷子和練習冊一股腦塞進書包,拉上拉鏈,然後沖桓昱兩人匆匆擺手,從教室後門跑出去,還不忘提醒夏妍,“鐵公雞,別忘了請我倆吃飯。”
教室走廊漆黑一片,呼吸下的冷霧團團成型,夏妍把手伸進手套,和桓昱肩并肩往校門口走。
操場邊的香樟樹還常青,她看着,眼底說不上來的難過,過了好一會兒,她說:“她好像看出來了。”
桓昱不說話。
夏妍故所釋然,她轉過來,笑意盈盈,“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是指你喜歡章在夏?”
“嗯。”
“差不多。”桓昱不遮不掩,他說,“上次我生病她給我送藥,範亦鳴說你情緒不對,我就猜到了。”
“範亦鳴那個傻子。”夏妍笑出聲,周遭忽然沉默,她抑制着,“桓昱,對不起。”
“嗯?”
“對不起,拿你做擋箭牌了。”夏妍望着遠處黑暗中的一束光,“我其實不想這樣,但是好像別人都以為我喜歡你,我沒法解釋,我害怕...”
“我知道。”桓昱笑,“沒關系,這又沒有給我造成困擾,如果我感覺到困擾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夏妍懵懂地點點頭,走到高二部分岔口,桓昱忽然叫住她,臉上糾結猶豫神情明顯。
“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你問。”
教學樓白熾燈明亮,照清空氣裏漂浮的雨霧,紛揚密集,在桓昱高挺鼻梁和薄唇四周跳動,“你是怎麽确定自己喜歡章在夏的?”
夏妍一臉“你在和我開玩笑吧”,她啞言許久,最後為難地說:“這、這要怎麽解釋啊?”
桓昱也後知後覺這個問題有點廣泛抽象,接着他嘆了口氣,說算了。
夏妍卻在下一秒開口,不太确定的語氣,“大概就是臉紅心跳?”
“臉紅心跳?”
“對。”夏妍點頭,“還會情不自禁地在人群中找她的身影,聽見她的名字會忍不住駐足回頭,想關心她,心疼她,也會覺得因為她,自己身邊的一切事物都變得不一樣了...”
“變得不一樣是什麽意思?”
“就是...會覺得開心。”
“開心?”
“嗯,大部分人都會有這種感覺。”夏妍瞳仁有水光,充滿了雀躍,她補充道,“反正就是覺得很幸福。”
找尋他的身影、心髒莫名悸動、忍不住關心他、無視他,用冷淡的言語傷害他,又覺內疚,不自覺心疼他。
桓昱拼湊着那些記憶深刻的片段,腦海裏漸漸浮現出一個名字,在徹底成型之前,他慌亂地搖了搖頭。
夏妍瞪大眼睛,“你怎麽了?”
“沒、沒怎麽。”桓昱問,“還有其他的嗎?”
桓昱看着雲淡風輕,但顫動的指尖出賣了他,此刻寒風不停,他就是一潭水,一霎那波動,周遲的名字落在水面,蕩開漣漪,稍縱即逝。
夏妍咬唇思考,臉突然紅起來,她聲音悶在圍巾裏,話從心說,情難自禁。
“嗯...還有就是肖想...”她眨眨眼,眼下眼尾緋紅一片,“你懂什麽是肖想吧?”
桓昱懂,但他裝作似懂非懂。
那三天假期,桓昱作息規律,在家複習,周遲夜班,白天在房間補覺,傍晚時分才從屋裏出來。
桓昱起身去廚房,準備給他做飯,周遲聲音懶洋洋,低沉沙啞着說不用,他洗漱完換上衣服,在玄關換鞋,抛了抛手裏的鑰匙,“我出去接個人,晚上不一定回來。”
“你不吃飯?”
“再說吧。”
緊随這句話之後的,就是周遲的關門聲,桓昱在房間寫題,心不在焉,一張數學卷子做了三個小時,他煩躁不堪,幹脆窩去沙發上看電視。
頻道換來換去,桓昱什麽也沒看進去,一旁的手機亮起,他以為是周遲,拿過來一看是新聞推送。
手機剛放下,桓昱聽見門鎖轉動,他扭過頭,周遲身裹夜間寒氣,風塵仆仆地進門放下鑰匙。
他身上淡淡酒氣,往沙發上看了眼,桓昱穿着睡衣,纖長脖頸白皙,領口歪斜,碎軟的頭發乖順地垂下,正穿鞋起來給他倒水。
“你又喝酒了?”
“陪一個朋友。”
桓昱很少聽他提什麽朋友,這麽多年他身邊無非就是大運,磊子他們。
沒等桓昱問是哪個朋友,周遲放下玻璃杯,杯底在茶幾面清脆磕碰一聲,“我這兩天要出去一趟。”
“去巾山嗎?”
“不是,有點事要去趟榆京。”
周遲當天晚上收拾行李,他從衣櫃裏拿了兩套換洗衣服,其他的沒什麽東西,一個書包足以。
第二天早上天沒亮,周遲起來洗漱,桓昱聽見動靜,從房間出來,睡眼惺忪地杵在衛生間門口,什麽話也不說,哈欠連天,活脫脫一只倔強陪主人做事的寵物。
“預報說過兩天有雪,你上下學別騎車,注意安全,有事給我打電話。”
桓昱點頭。
周遲站在客廳穿衣服,臨走又給他轉了錢,讓他回去接着睡,說罷,拎着書包開門出去。
桓昱倒回床上,被子掀開太久,溫熱散盡,又冰又涼讓人格外清醒。
他平躺望着天花板,被子下窸窸窣窣,呼吸變亂的同時閉上眼睛,快意舒坦臨界之前,腦海裏忽然閃現周遲的臉。
周遲目光黑沉,鋒眉桀骜不馴吊着,側臉線條淩厲,手裏拿着皮帶,卷幾折,正大聲斥問他要不要臉。
桓昱吓出一身冷汗,他沒弄出來,有點隐隐的漲疼,他嗚咽着翻身,在被子裏悶了許久。
桓昱捂得腺體又開始發燙,他坐起來,抽紙巾擦了擦手心,然後緊緊捂住臉,在床上坐到鬧鐘響起。
肖想。
桓昱腦子裏就只有這兩個字,不斷地閃現停留,那道橫在他和周遲之間,模糊,若隐若現的線終于出現,拉扯着他的心,他的理智,還扯得那麽用力。
簡直不給他留活路。
桓昱換了條幹淨內褲,去衛生間放了盆水,把內褲丢進去,蹲下去的瞬間,看見一旁椅子上團着一團深色布料。
那是周遲換下的內褲,估計今昨兩天太着急,忘記洗了。
桓昱把兩人的衣服搓幹淨,心擂鼓似地去陽臺晾上。
原定的一周過去,周遲沒有回來,他給桓昱打電話說事情有點棘手,要再過幾天。
彼時在痛苦惶惑的冬夜,桓昱迎來了成年的第一次易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