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第46章公主抱

◇ 第46章公主抱

常言道,人之将死,走馬觀花,周遲倒在擂臺上,口吐鮮血時,近三十年人生光景,從眼前飛速掠過。

那樣短暫、枯燥、奔波,焦頭爛額,且沒有一天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到此刻,他竟然也覺得很不舍。

寒風裏鄉間田埂的盡頭,拿着圍巾,凍得鼻尖泛紅的小小少年,局促不安送上熱水的身影,靠在牆上量身高眼底歡喜的目光,争吵、和解、冷臉,轉身,畫面紛亂而來。

一幕幕,帶來忽近忽遠的聲音,時而歡欣,時而聲嘶力竭,叫他哥哥,叫他周遲。

“桓昱...”

周遲分不清現實和幻境,他只覺得好吵,那些畫面打破重塑,又是另一幅光景,直到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他眼睛腫得掀不開,只眯着一條細細的縫,看見刺眼的白。

拳館的地下賽事,早幾年就被婷姐叫停,那晚的地下拳賽,是周遲瞞着其他人,去的其他地方,出事以後大運他們幾個才知道。

這種賽事上臺都簽生死狀,出事了想揪人出來負責都不知道該往哪揪,索性周遲命大,在監護室裏躺了幾天,撿回來一條命。

他渾身是傷,當時擡上救護車,奄奄一息,大運幾個人趕過來,瞧着推進手術室的人,當即就吓癱軟了。

被打得哪裏還有個人樣。

周遲情況不好,病危通知書從護士手裏一次又一次遞過來,前兩次是大運簽的,他簽字的時候,筆都握不住。

深夜十一點,手術室外的走廊上清冷寂靜,靜得吞噬人神經,盡頭的樓梯響起匆忙腳步聲,大運似有預感地看過去,既陌生又熟悉的alpha跑過來,與此同時,手術室的門推開,護士第三次拿出病危通知書。

大運看着alpha接過筆,在簽姓名的那一欄,寫下桓昱兩個字。

周遲在監護室醒過一次,微弱的呼吸,幾不可見的眨眼動作,僅僅不到兩分鐘,護士剛俯身要詢問,他又昏睡過去。

昏迷不醒的那幾天,周遲大腦極淺的意識,偶爾能感知到床邊有人,寸步不離地守着,用低低溫柔的嗓音,和他小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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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遲恢複知覺那天,陽城剛下完小雨,雨滴淅淅瀝瀝飛濺,空氣些許涼氣,他勉強睜眼,不适應光線地眨動眼皮,逐漸清明的視線裏,撞入一張面孔。

周遲感覺心猛然一沉,一種記憶塌方似的襲來,太模糊了,他都不敢認。

床邊人愣怔片刻,注視着他半眯的眼睛,确認再确認,哭着咬牙含恨道:“周遲,你真不是東西。”

本來不敢認,聽完這句話,周遲就敢認了,他身上裹滿紗布,五官扭曲變形,就這還沒心沒肺地咧嘴笑了下。

他一笑,桓昱哭得更厲害,淚珠盈睫,濕漉漉的動人,跟十七八歲時候一樣。

周遲的情況基本穩定,躺在床上讓人伺候了幾天吃喝,恢複得還不錯。

而桓昱從早到晚都在忙,他回來缺了幾次組會,導師表示理解,但也多多少少會有點不高興,時不時問他一句什麽時候回來。

桓昱透過病房門的玻璃,看一眼病床上的人,和電話那端說:“我暫時還回不去。”

他手機電腦切着用,照顧完周遲還要處理工作,好幾次周遲夜裏醒來,看他還坐在狹窄的折疊桌旁,戴着耳機,看電腦上的文件。

“要喝水嗎?”

桓昱注意病床上的被子微動,窗臺的窗簾半拉,星空霧藍照進病房,他摘下耳機,起身靠近溫柔詢問。

周遲搖搖頭,“怎麽還不睡?”

“文獻沒看完。”桓昱替他壓好被角,“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去外面看,你睡吧。”

這樣輕聲細語,溫柔至極的待遇,周遲攏共沒享受幾天,從他自己能下床上衛生間開始,這狗崽子就開始對他愛搭不理,一句話不合他心意,就嗆得你無言以對。

周遲和桌邊正在敲電腦鍵盤的人說:“和你商量個事情。”

桓昱停住手頭工作,擡頭淡漠眉眼,“說。”

“你去接盆水,給我擦擦身子,我躺這麽久都沒洗澡,身上都酸了。”

“你在病床上躺着還講究什麽?”

“這不是講究,這是注意個人衛生,我自己聞着都難受,再說了,人家護士來給我紮針換藥,我都不好意思。”

“你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周遲和他白費口舌,不耐煩地眯眼吊起濃眉,“你到底給不給我擦?”

桓昱抿着嘴,一副久憋委屈的模樣,陰陽怪氣地說:“我走這幾年,你沒少泡omega吧,讓他們來給你擦。”

幼稚心性逗笑周遲,他忍笑忍得傷口鈍疼。

桓昱還不依不饒,話裏帶刺兒地激他:“你對許言之盡心盡力,怎麽不使喚他來給你擦。”

“你說這些如果只是想在我面前體現你比其他人好,那我覺得你是白費心思。”周遲玩世不恭地擡起一條胳膊,枕在剛拆紗布的腦袋下,沖病房門擡擡下巴,“門在那。”

桓昱皺了下眉,看着他沒說話。

周遲語氣不善,眼裏沉郁不悅,加重語氣說:“你也滾。”

“......”

桓昱接來熱水,把毛巾浸透擰幹,手掌捂着毛巾熱氣,等他自己掀衣服。

“掀開。”周遲用眼神示意自己胸口,“我哪有手能動。”

桓昱小心翼翼解開他的病號服,往兩邊撩開,胸膛纏着沾染血污紗布,密密麻麻的淤紫傷痕,贲張健碩的肌肉幹癟下去,病床上躺兩周,再強悍的身子也折磨得不成樣子。

“哭什麽?”

周遲擡手,并攏削瘦兩指,蹭了蹭他眼下臉頰,淚水擦拭過反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桓昱深邃立體五官,英氣逼人,眼下高挺鼻尖上懸着一滴透明的淚,咬着嘴唇忍着哭腔顫音。

周遲讓他哭得心窩發酸,給他擦了又擦眼淚,手指摁着嫣紅飽滿的唇瓣,情場老手抛風流債似的,逼得人不得不和他對視。

“都多大了還在我面前哭。”

周遲用手背貼他的下巴,手指不經意摸向alpha腺體,粗粝的薄繭,摩擦帶來陣陣顫栗。

“怎麽瘦這麽多?”周遲捂着alpha的腺體,有一下沒一下地緊摁,松開,“嗯?”

“吃不下。”

周遲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倆人分開四年之餘,各自心裏都憋着一股氣,就梗着想讓對方低頭。

桓昱在他身邊長大,表面看着乖,叛逆都埋在骨子裏,随着年齡只增不減。

聽大運說,桓昱剛到手術室門口,腳步都沒站穩,就給他簽了張病危通知書,一句解釋聽不到,接着又沒日沒夜地守在病床邊,一邊兼顧學業事業,又要一邊照顧他。

精力分散不開,估計也沒什麽胃口,不瘦才怪。

桓昱拍開他的手,一臉委屈不高興,把毛巾丢進水盆,端起來往衛生間走。

“你去哪?”

“不是都擦完了?”

“你就只給我擦上半身?”

周遲氣得發笑,問他接受的高等教育是不是都不食人間煙火,出汗都是全身出,難不成還有只出上半身,下半身不出。

“下半身等你好了自己擦。”桓昱不理他,把水倒掉,洗完手又坐回電腦前,專心看文獻。

周遲擦完上半身,神清氣爽,病號服也不系上,就那麽兩邊開敞,大剌剌地露着胸膛,放蕩的流氓痞子樣。

他長氣短出,唉聲嘆氣,桓昱忍無可忍戴上耳機,拿出手機撥弄兩下,好像是在放什麽音樂。

實際上,桓昱沒點開音樂播放,而是把耳機調成通透模式,以便能聽清某人說話。

周遲眉梢略顯輕浮,意味深長地打量他半天,目光似味覺,細細品嘗alpha的身體,放在電腦鍵盤上的手,微微曲起,凸顯着粉白的骨節,上面青筋血管纏繞,成熟alpha的爆發力和強悍已然不言而喻。

周遲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貪婪,長久的注視,也不會意識到這就是欲望在悄然作祟。

“唉。”周遲視線定格在桓昱身上,也不管他能不能聽見,自言自語道,“omega情人一個都沒泡到,對小許也談不上盡心盡力,這麽多年傾注心血養的就只養了一個白眼狼弟弟。”

椅子上的人擡起頭,周遲似笑非笑地和他對視,桓昱許久未動,他想起網絡熱詞“戀愛腦”,又想起書裏輕信誓言的omega主角,想起故事開端的哄騙路數,想起故事結尾的萬劫不複。

反正都是渾水,為了周遲趟一趟也沒有什麽關系,他心甘情願的。

桓昱裝作不情願的樣子,去衛生間接水,毛巾扔進去,反複試了試水溫,然後給他擦下半身,這回特地鎖了病房門,門鎖反鎖,清脆的咔噠一聲。

周遲心怦怦亂跳,某個地方突然興致勃勃,他翻身被桓昱半個懷抱勒住。

桓昱鄙夷目光,看了眼那裏,又移回他臉上,兩個人離得不到一臂遠,呼吸交纏,近得不能再近,他偏偏故意用口型說:“不、要、臉。”

下一秒,周遲擡手,用手背不輕不重打了他一下,尴尬隐忍的通紅眼眶,瞪他:“沒大沒小。”

桓昱側臉酥酥麻麻,沒多疼,但是心癢難耐。他瞪回去,手上力氣略略加重,周遲倒吸一口氣涼氣,疼得龇牙咧嘴,“你他媽要摁死我?”

“閉上你的嘴,管好你那裏,別對着我支棱。”

“人之常情,我這個歲數本來就是如狼似虎。”周遲不屑一顧,沒皮沒臉地說,“再說了,誰他媽對着你支棱了,今天誰給我擦我都——”

“啊——”

周遲歪頭咬牙吸氣,認輸道,“疼,輕點。”

桓昱去找護士要了套幹淨病號服,回來給周遲換上,期間公司的同事打來電話,他出去接電話,反手掩上門。

剛過晚飯點,VIP病房一片安靜,護士拿着體溫計進出病房,桓昱偏頭夾着手機,走到吸煙區域。

他從煙盒抽出一根煙,低頭點燃,深吸一口,修長手指夾着煙蒂自然垂下。

周遲推開病房門,一瘸一拐地挪到走廊盡頭,趴在步梯的樓層門上,偷聽桓昱打電話。

“項目進度你跟着,有問題再給我打電話。”

“嗯。”

“等我回榆京再說。”

......

聽着像是在安排工作,周遲探頭鬼鬼祟祟,看桓昱側身躲風,他手抽煙的動作娴熟,又不乏慵懶帥氣。

不知道這狗崽子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

周遲站久了腿疼,他一只手扶着門,騰出一只手撐着腿,誰知道沒站穩,手下意識地去抓門框,兩扇門合上,夾住他手指,疼得他立馬抽手。

咚的一聲,桓昱皺眉仰頭,看見玻璃框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他挂斷電話上樓,推開門,看見周遲狼狽地摔坐在地上。

“......”

“偷聽別人打電話的下場。”桓昱蹲在他身邊,手臂随意搭在膝蓋上,垂下的手指在半空裏晃了晃,戲谑地盯着周遲漲紅的臉。

“我沒偷聽。”周遲語氣間盡是輕松,表情趨于冷靜,眉梢裏染上不耐煩,“出來走走而已。”

“哦。”

“......”

“扶我起來——”

周遲話音未落,身體一陣懸空,桓昱彎腰橫抱起他,強勁有力的手臂,單手托着他的腰臀。

周遲躺這麽些天,憔悴削瘦,曾經強大可靠,遮風擋雨的身體,此刻被他輕而易舉地抱在懷裏。

“你他媽放我下來!”周遲緊張地來回看各個病房門,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他手忙腳亂地去捏桓昱的肩膀,捏不動,他病這段時間氣血虧空,根本沒有力氣。

桓昱抱着周遲往病房走,短短一段距離,他長腿也就幾步路,結果愣是慢吞吞走了好幾分鐘。

這個時間點,家屬都在病房聊天,他只要反抗掙紮,弄出動靜,那整個樓層的家屬和護士都會出來。

都會看到他被登記表上家屬關系攔裏的弟弟,抱在懷裏。

周遲反應生澀,雙手無處可放,最後僵硬地抱在胸前,把頭埋到最低。

“桓昱,你個小畜生。”周遲被他輕柔放在病床上,伸手揪住他的衣領,氣急敗壞地質問,“你一定要讓我難堪,一定要逼我是吧?”

“是。”桓昱薄唇刻意擦過他耳畔,毫不掩飾地承認,“逼你承認自己跟我是一類人。”

周遲深覺有趣挑眉,仿佛在問他答案。

他坐在床上,桓昱不得不彎腰,笑眼盈盈,“喜歡自己弟弟的變态。”

“我還是那句話。”周遲厭棄不屑目光,拽着他的領子拉近,一字一頓地重複強調,“自作多情。”

夜裏,桓昱處理完工作,合上電腦,他靠在椅子上,揉了揉酸痛的脖頸,盯着病床眨眨幹澀的眼睛,就這麽望了一會兒周遲。

桓昱突然起身,走過去伏下身,他的唇離周遲的唇只有毫厘間隔,幾近失控的呼吸急促吐出。

床上的人睫毛微微一抖。

“周遲,你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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