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在乎
第45章 在乎
這種話一旦說出口了, 就像射出的子彈,沒有回頭路。莊少洲并不想問,他沒有把握陳薇奇會說鐘意,得到一個他預料到的答案除了增加失望, 讓自己陷入難堪以外, 不會有任何好處。
是今夜的氣氛太好了, 是他太沉不住氣,或者是,他對陳薇奇的喜歡已經到了超乎他意料的程度。
百分之七十、八十、九十、九十五。
他的喜歡在短短一個月內, 呈噴發式增長,每一次接吻擁抱做愛都在增加,每分每秒都在向前,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他會變成這樣, 為陳薇奇做了許多愚蠢且不講體面的事。
他不是擅長低頭的人。
纖塵不染的玻璃窗映出他們般配的倒影,被密密麻麻的燈火和玫瑰包圍, 很有羅曼蒂克的氛圍, 像一幀電影,導演為了這片刻的鏡頭,絞盡腦汁, 耗費心力無數,缺了什麽多了什麽都達不到這種完美。
陳薇奇身體繃得很緊,她沒有穿拖鞋, 莊少洲看見她蜷在一起的腳趾, 也看見她攥緊的手指,她像一塊僵硬的木頭, 被他抱在懷裏。
陳薇奇是很會裝的女人,緊張到如此的地步, 很罕見。
“為什麽不說話。”莊少洲用手掌撫上她的後腦勺,很溫柔地順着她的長發,撫摸下去。
“我………”陳薇奇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身體莫名其妙地冒着汗。她其實想過莊少洲會把這層紙捅破,沒有想過這麽快,在她理順之前就捅破了。
莊少洲把她的下巴擡起來,令她避無可避,他的目光過于深沉,厚重,“我想知道,你現在對我是什麽感覺。”
陳薇奇睫毛顫了顫,表情含着幾分無措,像一個還沒有做好準備就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學生。她能在和莊少洲虛與委蛇你來我往的戰場中游刃有餘,甚至和莊少洲的性/事上都能不落下風,唯獨害怕和他談這個。
“就……開心……舒服的感覺……”她硬着頭皮答道。
莊少洲無奈地笑,“陳薇奇,不要偷換概念。我問的是你鐘意我嗎?”
陳薇奇站在一片玫瑰花海中,抿着唇,一雙眼睛很倔強地看着他:“為什麽非要問這種問題。我們相處很愉快,最近也沒有吵架,你一直以來都強調的夫妻生活也很愉快,只要你想,我從來沒有拒絕過你,這不就是最重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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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少洲輕描淡寫地擡了下唇角,用指腹蹭了下她柔軟的臉頰,喝了香槟,此刻透着粉,“我一開始是想睡你,陳薇奇,但現在不一樣了。”
陳薇奇垂着長睫,低柔的嗓音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間,像今夜微熟的玫瑰,“怎麽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她其實也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對莊少洲的感覺早就沒有了抵觸和讨厭,更遑論他,他對她的感情當然也在變。
她只是不願意去想這些深刻的,厚重的命題。她承認有一點逃避。
“剛認識你時,我對你好,的确是想睡你,而現在,我是因為喜歡你才想和你睡。陳薇奇,你能懂嗎?”莊少洲語氣很沉,甚至是冷厲,表情也沉了下來,透着一種莫名的煩躁。
他讨厭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也讨厭這種想得到卻得不到的感覺。這不是花幾千萬幾個億就能買到的東西。
莊少洲想抽一支煙緩解情緒,但給了陳薇奇這種緩沖,她就再也不可能回答。
莊少洲忽然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冷硬的指骨扣住她,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紅痕,眼神近乎銳利:“如果還不明白,我可以說的更清楚一些,陳薇奇。”
“我明白!”她慌不擇路地打斷他,肩頭被他掌心的溫度燙得很熱。
莊少洲沒有絲毫波瀾,仍舊沉沉地注視她,一字一字很鄭重:“我喜歡你,不止是你的身體,還有你的脾氣,你的思維,你的靈魂……你這個人本身。”
他說出口,知道自己輸得徹底,輸得一塌糊塗。
陳薇奇一時怔忪,唇瓣張合,說不出話,心跳太快了,以至于接近于停止。她不是沒有聽過男人的表白,比這更熱情更癡迷更瘋狂的比比皆是,但只有這一次,她很想流眼淚。
她記得周霁馳的表白,他那樣溫柔又虔誠地問她——陳小姐,我能不能喜歡你。
這個世界上男人對她的喜歡或多或少夾雜着利益,企圖,和目的。周霁馳的喜歡很純粹,陳薇奇覺得珍貴,珍貴到這一生也許只有一次,但現在,她忽然覺得莊少洲的喜歡也那麽純粹。
她不知道是該欣喜還是該害怕。
太快了,他們才認識四個月。
“怎麽哭了。”莊少洲蹙起眉,用指腹去揩拭她眼角泛出的一顆晶瑩。
陳薇奇唇邊的笑容卻很妩媚,她被淚水染過的眸子濕漉漉,又清亮,就這樣望着他,“我如果說不喜歡你,會不會顯得像個壞女人。”
莊少洲身體繃着,沒有表情,只是擦她的眼淚。
“你為我擲金山銀山,送我這麽多禮物,玫瑰花,又對我表白,把姿态放這麽低,莊少洲………”
莊少洲忽然釋然地笑了笑,指腹上全是她的眼淚,他按住她的唇瓣,“不是逼你,寶貝。我今晚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讓你開心,不是逼你喜歡我,你不需要有心理負擔,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知道這種事不講道理。”
陳薇奇不知為何,心底輾轉一陣痛意,她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袖。
其實說一句喜歡很簡單,她說過多少假話,場面話,能把所有人都哄得高高興興,可她不想敷衍莊少洲。
莊少洲把她的手撥開,低聲哄她,“別說了。你今天很累,早點休息吧,我幫你放水泡澡。”
她哭了,他不願再逼她。她可能是真的說不出喜歡,又不想拂他面子,今晚氣氛又太好,她心理包袱重,進退兩難,不然不會被他逼到掉淚。
莊少洲面容矜冷,銳利的眼神散去,只剩下古井無波的淡漠。他擡步就要走,順勢從西裝內側口袋摸出煙盒,那精致的銀色煙盒并不經常拿出來,最近只會在他們歡愉過後出現,是他要抽一根事後煙。
“……等下。”陳薇奇見他要走,心髒宛如踩空一級階梯,直接掉下去,急忙間一把拽住他的領帶。
“點?”莊少洲停下來看她,被她拽得微微向她傾過去。
陳薇奇艱難地看着他,話到嘴邊硬是很難說出口,她真的不擅長把自己埋在心底的情緒展現出來,她不願把自己剝開給人看。
和周霁馳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他們認識了好多年,從青澀到成熟,漫長的陪伴讓他們的感情緩慢而溫柔,所以當挑破的那一刻,說出喜歡是自然的事。
可,她認識莊少洲才四個月。
陳薇奇意識到自己這種過于封閉的心理是一種病,從十四歲之後就變成這樣了,但她無能為力,她擅長把自己僞裝得很正常,過于正常,讓所有人都覺得陳三小姐是最放得開,最八面玲珑的性格。
陳薇奇心口發脹,像是有什麽東西要漫出來,她低聲地緩慢地開了口:“……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歡,莊少洲,但我在乎你的情緒,我不希望………”
莊少洲靜靜地看着她,也不催促,只是在她真的需要被推一把的時候,輕聲問:“你不希望什麽。”
陳薇奇呼出一息,平靜的音色底下有細微的顫抖,“我不希望你難過,我在乎你。”
我在乎你。
莊少洲聽見那顆子彈打在了自己的心髒上,她說出在乎,到底沒有辜負這個美好的良夜。陳薇奇的喜歡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若是給的太輕易,不是虛僞就是虛假。
他忽然笑了聲,擡手把陳薇奇抱進懷裏,炙熱的氣息籠罩着她,他想很用力地抱她,又怕把她抱碎,只是維持着很溫柔的力道。
好歹,她心裏有他。她不是那麽沒有良心。
莊少洲知道人不應該太貪婪,太貪婪最後什麽也得不到。他其實不止想要陳薇奇的在乎,他想要她的喜歡,她的愛,她對那位周先生的愛,要她比愛那位周先生還要更用力地愛他。
莊少洲低頭去找她的唇,啄吻她的唇角,“去洗澡?還是你想繼續看花。”
陳薇奇眼角的淚早已止住,她覺得很丢人,不知道自己哭什麽,她這輩子沒有在誰面前哭過,除了陳北檀,第二個就是莊少洲。現在靠在莊少洲的懷抱裏,她覺得很有安全感。她很想留住這種安全感,對這種安全感的需要超出了她把自己埋起來的需要。
陳薇奇:“看一會花,然後去洗澡。不過我想喝酒。”
“喝什麽,紅酒?香槟?”莊少洲覺得開一支香槟會不會太滑稽了,陳薇奇說在乎他,然後他去開香槟慶祝。
這麽不體面的事他還是做不出來,于是說:“紅酒吧。”
陳薇奇也想喝紅酒,“要木桐酒莊的,有嗎。”
莊少洲:“我給你開45年的羅曼尼康帝。”
“……………”
陳薇奇無奈地從他懷裏出來,“你太誇張了。”
莊少洲也覺得太誇張了,比開香槟還誇張,最後沒有開45年份的,換了一個年份,但還是羅曼尼康帝。
兩人坐在露臺的小沙發上,腳邊全是玫瑰花,泳池邊也鋪滿了玫瑰,一不留神就會踢到,紅酒的醇香和清淡的花香氣混成一團,風還吹來了地面上熙攘的味道,只不過到了這幾百米的高空,那種熙攘成了影子。
陳薇奇用手機連了音箱設備,放了一首英文歌,風把音樂送到很遠的地方。
密密層層的燈火在四處蔓延,這裏像一座高空之中無人知曉的島嶼,日落月升,物轉星移,都不影響這裏的寧靜。
也不知是因為哭了丢人,還是敞露心扉不自在,還是別的,陳薇奇喝了很多,有大半瓶,最後被莊少洲攔下。
“別喝了,你快醉了。”莊少洲用掌根摩挲着她豔紅的臉龐。
陳薇奇遲鈍地眨了下眼睛,被人拿走酒杯也沒反應,她現在不止臉紅,脖子上彌漫着微醺的粉紅,神思不太清醒,眼前的世界模糊而遙遠,不停地搖晃,那些燈火都連城一道道的線,宛如她裙擺上長線狀的釘珠。
“沒喝完……”她說。
“你喝了快一整瓶,陳小姐。”莊少洲哭笑不得,他真沒喝幾口,一瓶全部進了陳薇奇的肚子。
陳薇奇把腳踩在沙發上,雙腿屈起,雙手抱着自己的腿,側臉伏靠在膝蓋上,頭很重,需要外力的支撐,她就這樣迷離地凝視那些燈火,在眼中打圈,成團,世界都模糊了,她喃喃道:“我可以喝兩瓶。”
“…………”
莊少洲有些微妙的複雜,沒有想過陳薇奇喝醉了是這樣的,很軟很熱,棱角都融化,像小狗,還是很沒有安全感的小狗,要把自己縮起來。莊少洲搞不懂自己為什麽總覺得陳薇奇像一只小狗。
他為自己的聯想而感到無語,還有一抹不便言說的隐晦。
“別喝了。我抱你去洗澡,你這樣還能泡澡?沖個涼吧。”莊少洲手臂攬住她的身體,很輕地搖了下她。
陳薇奇覺得身體像一片湖,現在湖面蕩漾開來,全部都是漣漪,她不是很清醒地松開抱住自己的姿勢,視線眺望遠處,“今晚的維港怎麽不一樣。”
莊少洲頓了下,她已經醉到分不清紐約和港島了,“Tanya,我們在紐約。”
“紐約?”陳薇奇茫然地張着唇瓣,“我還沒有回倫敦嗎。啊……group work,明天的presentation我還沒有準備!”
莊少洲:“…………”
他探她的額頭,探到一片滾燙潮濕,“怎麽醉成這樣了。陳薇奇,你最多半瓶的酒量,喝兩瓶你就是找死。”
“我去給你拿解酒藥。”
“你不準走讨厭鬼陳北檀!你除了給我錢就是氣我!”陳薇奇猛地驚醒,跪坐在沙發上,反手抓住莊少洲的手腕。
莊少洲失笑,她怎麽能這麽糊塗,他渾身上下哪一處像她那個不茍言笑,冷漠嚴肅的大哥了?
她拽着他,他走不了,舍不得把她一根一根手指掰開,放她一個人在這裏,只好重新來抱她,“喝點水好不好。”
幸好茶幾上有兩瓶純淨水。
喂她喝水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任務,喝一半灑一半,淋淋漓漓地落在莊少洲的襯衫和西裝褲上。陳薇奇被一口水嗆到喉嚨,劇烈地咳嗽起來,莊少洲慌忙地把水放一邊,去順她的背脊。
陳薇奇咳得厲害,本來臉就紅,此時脹得更紅,眼淚都灑了出來,順着眼角一直流到腮邊,她眼瞳泛着清亮,映出今夜的燈火。
莊少洲不敢喂她喝水了,只能把讓她坐在腿上圈着她,等着她累了困了,再把她抱進去。陳薇奇喜歡這種懷抱,堅實而有力量,她不停地往莊少洲身上貼,要和他嚴絲合縫地挨在一起。
莊少洲受寵若驚,受不了陳薇奇這樣熱情的投懷送抱,一陣一陣燥熱湧上來。
“我在紐約一個人,你們都不來陪我。大哥不來,媽咪不來,爹地不來,細妹來不了,二哥不知道死在哪了……”陳薇奇喃喃細語着,眼淚不自覺淌下來,斷斷續續,比開始的淚要洶湧。
莊少洲心裏不是滋味,他答應過珊宜,不讓陳薇奇掉眼淚,可她今天掉了兩次淚,一次因為他一次因為他的酒,都能怪到他頭上。
“別哭了……寶貝,我陪你還不夠好嗎。”
“你是誰?”陳薇奇仰臉,和莊少洲對視。
陳薇奇稀裏糊塗地看着莊少洲,只覺得他生得格外好,俊美無鑄,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像黑洞,要将人的靈魂吸進去。
“我是你老公,莊少洲。你記得嗎?”莊少洲手掌用力按在她的背脊,低下去,鼻尖碰上她的鼻尖。
陳薇奇忽然粲然一笑,柔柔地閉了眼,“我記起來了,我結婚了。是莊少洲。”
她勾住莊少洲的脖子,像一只小狗伏在他懷裏,斷斷續續說了好多,莊少洲只能聽清一半,她嗓音本來就不是清脆而明亮的調子,而是低婉而靡靡的,像老式黑膠唱片機裏流出貝多芬的月光曲。
聽不清是因為她含含糊糊地說,莊少洲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該怎麽把她抱去洗澡,直到兩個字,無比清晰地從懷裏的女人口中傳出來,他松弛的身體驀然一震。
“阿馳……抱歉……”
莊少洲背脊緊繃着,有些遲緩地垂下眼,看懷裏的陳薇奇。她安靜地伏着,睫毛如蝴蝶停留在她的眼上,像一束被他攏在臂彎的玫瑰花。
月光照着她美豔的臉,今夜沒有哪一朵玫瑰能美過她。
莊少洲表情猙了下,那一抹冷戾流逝地飛快,只剩下平靜。
陳薇奇絲毫沒有察覺,只是呼吸着那股冷冽的佛手柑,這不是周霁馳身上的味道,她清楚,這是莊少洲的。
她近乎失魂落魄地呓語,“……抱歉。”
她喜歡上別人了,從今往後,她要喜歡別人了。
陳薇奇忽然緊緊抱住莊少洲,眼淚蹭在他胸前的襯衫上,只是這個懷抱沒有回應,只是她一個人緊緊地抱。
她很抱歉,抱歉曾經那麽多年的感情被短短的四個月就沖淡了,這聽上去真的很不可思議。
她只是不敢承認,她可能喜歡上莊少洲了。喜歡是單程線,一旦射出就不會再回頭,一旦停止,就不會再繼續。
她已經徹底停止了對周霁馳的喜歡,她坐上了抵達莊少洲的單程線。不論結果是什麽,她踏上了這趟車。
她現在想要的是莊少洲。
莊少洲氣息紊亂,說不清是什麽情緒,他現在想把陳薇奇環抱住他的手撥開,可到底沒這樣做,只是掐住她的下巴,不讓她繼續埋在他胸口。
要她看着他。
他冷酷地盯着陳薇奇,指腹很粗暴地蹂躏她的唇瓣,語氣低沉:“你知道我是誰嗎,陳薇奇。你在抱着誰?”
陳薇奇被弄得很痛,一睜開眼就對上那道濃烈如有實質的目光,很冰冷。
“你在抱着誰?”
莊少洲的手掌滑下去,環住她纖細脆弱的頸項,輕微攏緊,就能掐住,能掐到她徹底清醒,不再說醉話。
手背凸起青筋,很猙獰,但力道非常克制,沒有絲毫弄痛她。
陳薇奇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重新閉上眼,有些疲憊地靠回去,“莊少洲。”
她知道這個懷抱是莊少洲的,只有莊少洲有。
莊少洲感覺人都混亂了,被她弄得七零八碎。為什麽要對周霁馳說對不起,她有什麽地方對不起周霁馳,難不成是對他說了一句在乎,就要潛意識中對她心中的那個人說抱歉?
她的心是完全給了其他人,分一小塊給他,都要說對不起?
莊少洲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他順風順水一輩子,頭一遭被情愛絆住了腳,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又克制不下這股怒意,只能翻身把陳薇奇壓住,發狠地吻上她的唇。
手指很粗.暴地把裙擺卷起來,探進去,勾出滿手的晶瑩,他又氣又怒又不知道該如何對她,只能把手掌整個地從她臉上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