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取之不竭

第57章 取之不竭

陳薇奇端着一只精美的手繪骨瓷茶杯, 站在辦公室窗前,安靜地看着底下忙碌的工人們。

玉露綠茶的色澤如晶瑩的翠玉,清香熱氣模糊了視線,在玻璃上凝出一層薄薄的水汽。

巨大的海報從高七層的大樓上方緩緩掉落下來, 如一片落葉般輕巧。這是周霁馳在代言人合約期內為蕤鉑拍攝的最後一組海報, 畫面中, 他戴着一組華麗的鴿血紅,手持大黑傘,在一場深秋的暴雨中安靜沉思。

周霁馳在鏡頭前的表現力向來絕妙, 不過是一組海報,上線當日就登上了國內社交媒體的熱搜榜第一。

如今陰雨纏綿的深秋已逝,溫暖向陽的冬日來臨,海報也換成了充滿熱紅酒、巧克力、蝴蝶結、還有金鈴铛的聖誕主題海報, 複古紅、彼得石藍和苔藓綠的配色鮮亮又熱烈,等到聖誕節那天, 店員還會扮成聖誕老人, 對路過的行人随即派送禮物,有小瓶香水,蕤鉑訂制的賀卡, 巧克力,紀念吊墜,玩偶等等。

舊海報被換下來, 自然沒有了用處, 很快就有清掃工人将海報撿進垃圾回收車。

陳薇奇看着這一幕,面容平靜着。

上個月, 周霁馳成功拿下今年飛花電影獎的影帝,成為國內影史上最年輕的三金影帝, 身價水漲船高,早已今非昔比。對他抛出橄榄枝的品牌數不甚數,從一線到藍血高奢,應有盡有。他的未來光明璀璨,正如她曾經對他說的那樣,他會紅透半邊天。

所以,不必有人走茶涼,筵席終散的傷感。她知道周霁馳會在他摯愛的光影世界裏,越飛越高。

陳薇奇唇邊帶笑,溫和地收回目光,啜了一口熱茶,清冽的茶香頓時溢滿口腔。

這玉露茶是莊少洲上周去日本出差時為她帶回來的,還為她帶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餅幹、巧克力、玫瑰圖案的小方巾、一對薔薇教堂圖案的江戶切子杯,以及她想扔掉的睡裙。

陳薇奇想起就忍俊不禁,那麽隆重的包裝,一層又一層,她拆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麽玉器瓷器,結果是一套令人面紅耳赤的露.點睡裙。

她當時就把睡裙扔在莊少洲腦袋上,罵他死變态。莊少洲很從容地把睡裙從腦袋上摘下來,眸色幽沉地掃過她,開口時語氣很清淡,“和你衣櫃裏那些也差不多吧。”

“你這個……露點了。”她咬牙切齒,“我那些都是正經睡裙,少來混淆視聽。”

莊少洲把這豔藍色的窄小布料捏在掌中,粗粝的指腹在柔軟的蕾絲花邊上摩挲,不經意的動作,透着一股欲,他嗓音低啞下來,“正不正經,穿在你身上效果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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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怎樣?”

對方靜了幾秒,在床上會欲望翻湧的雙眸,只是冷淡地注視她:“讓我受不了。”

“……………”

陳薇奇抿着降火祛燥地玉露茶,不知不覺喝空了一整杯,在辦公室分心想這些,無疑很頭疼,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老板,您現在得空嗎,有事彙報。”美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陳薇奇立刻收起燥熱的思緒,順手拿來一份文件擺在中間,聲音保持柔和的平靜,聽不出來她其實在想面紅耳赤的畫面,“進來。”

美悠一進來就嗅到了茶香清冽,笑着問:“您煮茶了嗎,好香,這不是您常喝的那款。”

陳薇奇更喜歡喝紅茶,加入一匙全脂牛奶和茉莉花一起煮。

陳薇奇就曉得美悠心細如發,鼻子又靈,指了指放茶葉的櫃子,“莊少洲從日本帶來的。你走時拿兩盒。”

美悠嬉笑着,“不敢不敢,莊先生送您的禮物我就不要了,這可是莊生對您滿滿的愛。”

陳薇奇讓她別貧嘴,轉到正事上來,美悠很快嚴肅起來,“這周五上午九點,Terira召開股東大會,王助讓我通知您,準時到會場。他會宣布您成為Terira的新任董事會成員。”

陳薇奇:“我爹地不去?”

這種消息,其實陳烜中親自打個電話囑咐陳薇奇會更方便,現在卻讓他身邊的二助來轉告,陳薇奇心裏隐隐有答案。

“王助說董事長那幾天會在法國出差,無法親臨現場,讓王助代他參會,合同轉讓書簽署好了,其他的股東也都簽了同意書,開會就是走個過場。董事長在不在都不影響您拿到股份!這下那位可要氣死了,氣死她。”

美悠跟在陳薇奇身邊很多年,其實隐隐察覺出這對父女的關系很微妙,很多時候都太客氣了,那種淡淡地隔着什麽似的慈愛與孝順,只言片語說不清。不過豪門向來水深,也不是她一個外人能夠窺探的。

不論怎樣,對美悠而言,大小姐能拿到Terira的股份,在CDR集團的話語權與日俱增,就是天大的好事。

陳薇奇聽着美悠的義憤填膺,唇邊笑意淡了下去,她如何不懂,父親只是不想同時面對她和陳心棠兩個女兒,才找了一個由頭去法國避開這場股東會。

父親愛她,也愛陳心棠,只想一碗水能端平兩方。把Terira的股份給她,一定在背地裏許了其他好處給陳心棠。對陳烜中來說,最重要的是維持陳家的體面,不在公衆面前撕破臉,要讓所有人知道陳家和和氣氣。

其實誰都明白,一碗水是端不平地,至于和氣的假象,也總有被撕開的那一天。

陳薇奇不知道那一天會在怎樣的情景下降臨,但她隐隐約約有直覺,山雨欲來,暗潮洶湧,她在其中,避不開。

“嗯。”陳薇奇為自己和美悠添滿茶,“小悠,有件事想與你商量。”

美悠端着茶杯品香,笑吟吟地:“商量什麽,您吩咐啊。”

“我想讓你去Terira,幫我盯着那邊。你放心,我會為你安排一個好職位,薪水也比你現在拿的至少高三倍,不過也要看你個人意願。”

美悠大吃一驚,“讓我去Terira?”

“小悠,你是我完全信任的人,讓別人去我不放心。”陳薇奇知曉陳心棠的手段,收買人心是一流,只有美悠過去,她才不會有後顧之憂。

“那我過去是………”

“Terira中華區的總裁。”

美悠差點把一口茶噴出來,狼狽地咽下去,她擡手擦嘴角,“……大小姐你這也、太看得起我了。”

美悠苦笑,手指揉了好一會太陽穴,想看是自己做夢,還是大小姐糊塗。

她清楚自己幾斤幾兩,若非當初被陳北檀挑中去照顧陳薇奇,以她的年紀和背景,能在CDR集團的某家子公司混上部門小組長就阿彌陀佛了。

她只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父母都是CDR旗下的普通職員,因為成績好拿到了集團的“箐瑛教育基金”的名額,才能去夢想中的學校,不然以她的家境,根本無力負擔高昂的學費。她畢業後就跟在陳薇奇身後,入職CDR集團旗下的珠寶部門,又跟随陳薇奇來到蕤鉑品牌,擔任總秘一職,可以說陳薇奇就是她工作和生活的重心。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要離開陳薇奇,去開辟自己的領域,她沒有想過的。

美悠習慣了跟在陳薇奇身後,習慣了為陳薇奇check好所有行程,習慣去到一家餐廳只點陳薇奇愛吃的食物,習慣每天清早為陳薇奇準備一杯濃縮意式,甚至習慣每周三帶陳寶寶去寵物店洗澡美容。

陳薇奇不喜歡美悠這樣,她板起了臉,嚴肅說:“你是牛津畢業的,又做了四年蕤鉑的總秘,我見過什麽大場面你就見過什麽大場面,怎麽就不能高看你。蕤鉑中華區總裁見了你,也得客客氣氣。”

美悠垂下臉,“那是跟在你身後。”

所有人都要給她面子,所有人都要高看她一眼,所有人都不敢為難她。就連網上熟知陳薇奇的粉絲們,也知道美悠,大小姐身後總跟着一個漂亮的元氣小美女,誇她是陳薇奇的專屬哆啦A夢。

陳薇奇柔柔地笑,春風拂檻般,“可我需要你走到我身邊,和我并排站在一起,Yulia。”

“我還記得我們讀書時,在Scarfes bar喝雞尾酒,你說你小時候的夢想是當總裁。”

“那是童言無忌,你這都信。而且我當時補充了,我長大後的夢想是抱總裁大腿。”美悠無奈地笑出來。

陳薇奇也笑出聲,可她不管什麽童言無忌,她忽然站起身來,手臂越過一方茶桌,握住美悠的手,很堅定的力道,“我說了,我想你站在我身邊。如果周五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參加Terira的董事會,我就當你答應了。”

.

等到周五那天,陳薇奇的鬧鐘比往常提早了半小時。莊少洲不過比她早起一刻鐘而已,從浴室出來,瞧見她正懶洋洋地擁着被窩,下巴擱在膝蓋上,慵懶好似要從骨頭縫裏滲出來。

“起這麽早。”莊少洲驚訝地走過去,自床沿坐下。

陳薇奇還沒徹底醒,聲音很軟,“嗯…今天有會……”她打了個哈欠,一顆生理性的眼淚流到腮邊。

莊少洲把這顆淚抹去,知道她今天有重要會議,不想攪擾她的精神,昨晚都收斂着,不弄她太狠,只在縫隙外蹭了蹭,又和她接了冗長的吻,才抱着她睡,“不如再睡一刻鐘,我準時叫你起來。”

陳薇奇搖頭,眼睛眯着,又想睡又要起,掙紮糾結中,她理所當然地吩咐起來:“你先把我抱去衣帽間換衣服。”這樣她就可以多睡半分鐘。

莊少洲沉默幾秒,為她在半睡半醒中都能自然地命令他,可抱她是毋庸置疑地,等陳薇奇稍微清醒那麽一點,人已經在衣帽間,甚至穿好了bra。

恐怖!

陳薇奇呆滞地看着身上的蕾絲bra,穿得這麽合身,排扣整整齊齊,沒有錯位,“你幫我穿的?”

莊少洲拿來襯衫,替她套上,漫不經心地反問,“不然你想誰幫你穿。”

陳薇奇會提前一晚把次日選中的衣服挂在展示區,傭人熨燙也方便。白色綢緞襯衫柔軟而光滑,若是不扣好,會從她肩上滑下去,莊少洲替她一顆一顆系上,英俊的面容沒有情緒,卻專注,看着有種冷峻的性感。

陳薇奇沒有被這樣照顧過,她感覺自己像寶寶,不好意思地說她自己來。

莊少洲心裏笑她還會不好意思,眼也不擡,只是善始善終,長指扣好最末尾那一顆,“醒了?”

“嗯…”

“那你自己來。”莊少洲退後一步,散漫地環抱雙臂,眉眼溫柔地看着她,“下次我也不會這麽伺候你了。”

陳薇奇哦了聲,悶聲不吭地穿上粗花呢西裝外套,同色A字版長裙,最後套上一層透明的絲襪。莊少洲看着那層透明的、沒有實際作用的薄絲襪包裹住她整條修長的腿,倒是一本正經地挪開眼。

陳薇奇化妝時,莊少洲去泳池裏游了好幾圈來回,速度很快,仿佛要消耗掉無用的精力,晨間運動過後,他洗過澡,整理儀容,挑選西裝時刻意選了一套深海軍藍,深藍色系讓他看上去矜貴儒雅,不似赤着上身時,像一頭勒不住的豹子。

陳薇奇正在餐廳喝早茶,莊少洲扣着腕表走過來。

輝叔笑說:“少爺夫人今天穿得好登對啊。”

是登對,那貴氣又不搶眼的深藍,将陳薇奇今日身上嬌豔的那不勒斯黃襯得越發活潑,宛如一* 支佛朗明戈舞。

陳薇奇瞥了莊少洲一眼,看見他領帶上細小的黃色花紋,莊少洲被陳薇奇盯得不自然,轉而對輝叔說:“少多話。”

輝叔眼睛笑彎起來,這麽多年,好難得看少爺害羞一回。

吃過飯,兩人乘不同的汽車上班。莊少洲知道陳薇奇今天很重要,要進入另一家公司任股東成員,具體緣由陳薇奇沒有明說,但他能猜到一二。

陳三小姐的戰場他不該插手,對陳薇奇在事業上過多的保護,只會讓她在尊嚴上感到被侵犯,她是一個很有能力,也富有野心的女人。

但陳薇奇厲害歸厲害,不影響莊少洲擔心她會被人欺負。

上車前,莊少洲還是叫住了陳薇奇,“Tanya,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你得說出口。”

陳薇奇看着莊少洲,眨了下眼睛。七八點的清晨,陽光還沒有過分熱烈,只是溫柔地,輕柔地籠罩着她,山頂起了一層朦朦胧胧的霧,此時還未散幹淨。

“那是你的事業,我不該插手,但是受了委屈,你也別悶着不說。陳三小姐應該很會合理利用身邊的資源。”莊少洲笑容矜貴,溫和地望着她。

合理利用資源,當然包括他。莊少洲也是陳薇奇最好最豐富的資源之一,這個寶藏礦,取之不竭,任由她使用,開采。

陳薇奇笑出聲,心裏莫名很滿足,她走上前,踮腳,用鼻尖碰了碰莊少洲的下巴,這動作太親昵,讓莊少洲心跳很重。

她的聲音也如七八點的陽光,溫柔地,輕柔地,“當然,莊少洲,你是我牌面中最好的那一張,但現在還不需要用到你。”

莊少洲:“你可以反複使用,不用想太多。我們現在是夫妻。”

一副撲克牌裏最大的牌面是大小王,拿到的人很幸運,但只能出一次。陳薇奇可以出無數次。

使用莊少洲,陳薇奇不需要感到歉疚。

他們現在是夫妻。

陳薇奇莫名感動,心髒都酸軟了,她讨厭莊少洲一大早說這些,也讨厭被莊少洲看出來她是嘴硬心軟的女人,忽然擡手扯了下他的領帶,什麽也沒說,匆匆坐進她的新座駕裏。

Terira在港島沒有獨立的辦公大樓,辦公區域設置在CDR集團副樓的二十五到二十九層。

CDR大樓一共有兩棟,副樓比主樓矮十六層,位于主樓的東南方,主樓的西北兩側各有一座弧形綠地花園,從空中望去,整個布局就像一張飽滿的弓箭,朝着太陽升起的方向射出。

這是請了好幾位著名的風水大師算出來的。在港島做生意,生意越大,越信風水。

灰色庫裏南停在副樓正門,早有Terira公關部的部門負責人在門口迎接,對陳薇奇恭敬地喚了一聲:“三小姐,公司派我來接您,帶您去會議室。”

在CDR集團裏,員工對陳家衆人的稱呼都是統一的。陳烜中是董事長,陳北檀則是小陳董,陳南英不在總部任職,名下只有一家邊緣化的子公司,他也從不管,被稱為二少爺,陳薇奇在總部任職,是CDR珠寶部的負責人,名下除了蕤鉑,還管着另外兩家珠寶公司,被稱為三小姐,也有愛調侃的私下用大公主指代她。陳心棠則是四小姐,在CDR的香水化妝部。陳家還有很多親戚,二房三房的子女都為集團工作,分別在不同的部門和子公司。

陳薇奇客氣地道一句多謝,不再說話,高跟鞋踩得很利落。明黃色的身影在多為黑白灰的世界中,跳躍而搶眼。

“老板!”

陳薇奇的步伐被一聲熟悉的聲音叫住,她定了定,回頭望向來人。

美悠一身大方端莊的白色西裝,是陳薇奇在她去年過生日時為她挑選的禮物,六位數的西裝穿上身,果然是不一樣的,連氣場都強大了起來。

美悠快步走到陳薇奇身邊,遞過來一杯意式濃縮,“早晨。”

陳薇奇笑容明豔,投來只有兩人能懂的眼神,接過咖啡,愉悅地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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