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鹿死誰手
第58章 鹿死誰手
大會議室裏烏泱泱坐滿了Terira的各大股東和高管。
一方長十二米的胡桃木長條會議桌放置在會議室正中央, 從首到末,每一個位置都由秘書辦公室提前安排好,按照股份份額、職位高低來排座,座位上擺着銘牌, 防止弄錯。
此時會議尚未開始, 但無人交談, 鴉雀無聲。不論男女都穿着正式,剪裁合身的商務式套裝彰顯着精英氣質,肅穆且冷漠。
不過是百來平的會議室, 卻俨然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微型社會。
臨近九點,衆人時不時望一眼頂頭空着的兩個座位,都在猜,哪位大小姐會先到一步。
“老板, 離會議開始只有兩分鐘了,我們要動身嗎?”秘書垂着眼, 不安地出聲提醒道。
“陳薇奇到了?”陳心棠平聲問道。
秘書點頭:“嗯, 五分鐘之前車到了樓下,算時間,現在應該要進會議室了。”
陳心棠挑眉, 随手點開電腦上的一份活動PPT,“幫我去跟王助理說一聲抱歉,我把這份緊急的方案看完再去, 勞煩他老人家等我幾分鐘。”
王助理是CDR總部董事辦的人, 陳烜中身邊的二助。
秘書頗為無奈,她最害怕老板讓她幹這種吃力不讨好的傳話的活。
什麽緊急文件, 就是一份明日看也不着急的PPT,王助理那種在刀光劍影的總部摸爬滾打的精明人, 如何看不出陳心棠的心思?
陳心棠就是想晾着陳薇奇,給陳薇奇一個下馬威,讓所有股東等她壓軸登場,也讓所有股東知道,她才是Terira的話事人。即使陳薇奇有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在Terira,一切都得聽她的,該等就是得等。
Terira不是蕤鉑,香水化妝部也不是珠寶部,一個山頭有一個山頭的規矩。
王秘書得知後,很淡地笑了笑,只說讓小棠總不着急,會議推遲十分鐘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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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裏一衆股東面面相觑,也沒人當出頭鳥,都不想參與到兩位陳姓公主的內鬥中,又不傻,瘋了吧。
電梯到達二十六層,陳薇奇在公關部負責人的帶領下,穿過兩片開放式辦公區,來到會議室正門。
“大家都到齊了,知道三小姐今天要來,都等着您大駕呢。”公關部負責人嘴滑,眼睛笑眯眯地。
伸手不打笑臉人,陳薇奇也笑,目光落在腕表上,顯示八點五十九,“你們棠總呢,也到了?”
“……”負責人啞了一瞬,笑容維持不變,“一大早就忙着去接您了,棠總這邊的事我不太清楚,要不我問一下秘書?”
陳薇奇擡手撫過耳邊的大溪地珍珠墜子,語氣淡淡地,“不必。強按牛頭不喝水,總不能拿鞭子抽。她要不守時,我也沒轍呢。”
負責人是精明圓滑的,此時也啞口無言。
美悠偷笑,也就大小姐能想出這種損人的比喻。
“那我們是先進去還是?”負責人有些頭疼,就怕這兩位大小姐都要壓軸出場,那今天這會別開了!
美悠翻了個白眼,熟悉陳薇奇的人都知道,她是最守時的,即便是讨厭的場合,她也會分秒不差地現身。陳三小姐不會故意遲到來展示自己的優越,或立下馬威,當然,也不會有人敢晾着她。
“進。”
負責人松口氣。
九點整,會議室門打開,陳薇奇步履從容地走進來,面容冷淡,下巴微揚起,她慣性這樣。
那靓麗的那不勒斯黃不動聲色地撥動着沉悶的會場,輕易成為這裏唯一矚目的風景。
衆人各有各的隐晦心思,不論怎樣都不妨礙他們熱絡地打招呼,一疊聲畢恭畢敬的三小姐。
陳薇奇笑着回應,黑色高跟鞋慢條斯理地踱步至會議桌前,她含笑地望向王助理,主動打招呼:“王助理,好久不見。”
王助理站起來:“好久不見,三小姐。董事長交代過我,一切都會為您辦妥,讓您放心。”
陳薇奇打官腔:“多謝董事長信任,也請總部放心,我會盡職盡責管理好Terira。”
此話一出,會場鴉雀無聲。
衆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都知道陳薇奇已經成了Terira的新股東,可沒說過,陳薇奇會來Terira任職。拿到股份和在公司任職可是天壤之別,前者就是吃分紅,後者是要掌權。
陳心棠在昨日的內部會議上對幾位大股東和核心高層保證過,陳薇奇只會拿股份,不會任職,更不可能插手Terira的內部事務。
衆人心裏有數,今日不過是演一場戲,把這位三小姐伺候得高高興興就好。
公關部的負責人走到為陳薇奇安排的座位,替她拉開分量十足的胡桃木會議椅,“三小姐,您請坐。”
陳薇奇看着座位,沒動。
長桌和圓桌不同,長桌的主次之分如此明顯,首就是首,側就是側,尾就是尾,頂頭那方只擺了一張椅子,銘牌寫着陳心棠。
陳薇奇的座位則在陳心棠的下手右邊第一個。
“位置弄錯了。”陳薇奇忽然平靜開口。
公關部負責人一愣。
陳薇奇看了美悠一眼,美悠心領神會,上前把陳薇奇的銘牌和陳心棠的銘牌調換了位置,這樣一來,陳薇奇的座位變成了那張唯一的主位。
公關部負責人看得目瞪口呆,其他人也滞住,被這一番強勢的,不留餘地的下馬威鎮住了。
陳薇奇親自拉開座椅,坐下後把那只百來萬的手袋随意擱在腳邊,一雙妩媚的狐貍眼平靜幽邃,看不出情緒,只是上位者的氣勢盡顯。
她視線逡巡一圈,語調如此溫柔,“棠總不太守時,我們一起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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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辦公室耗時間,打算狠狠晾一下陳薇奇的陳心棠怒氣沖沖地站起來,“好啊,好啊,陳薇奇。”
“她要坐我的位置你們也讓!”陳心棠心裏罵了一句蠢貨,快步朝會議室走去,高跟鞋踏得噔噔直響。
陳薇奇面前擺着那份律師審閱過多遍的轉讓合同,閑适地靠上椅背,手裏把玩着一支蕤鉑出品的海洋紀念款鋼筆,直到身後的門被人推開,她也沒動。
陳心棠長了一張親和力的臉,此時帶着溫和笑意,看不出她進門之前還氣勢洶洶。她優雅地走到陳薇奇身邊,對方才堪堪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陳薇奇語氣是公事公辦的平靜:“下次股東大會不要遲到,Emily。”
陳心棠在心裏罵她Bitch,面上微笑着:“是秘書部安排的座位有問題嗎,Tanya你是蕤鉑的總裁,在蕤鉑自然以你為先,但這裏……是Terira。”她眼中閃過為難,嘆氣道,“你這樣胡攪蠻纏,鸠占鵲巢地,只會讓大家人心惶惶,工作效率更低呢。”
陳薇奇白皙的手掌握着鋼筆,拇指把筆帽頂開,又把筆帽蓋回去,輕巧地咔噠聲掀不起漣漪,她笑了笑,“棠總你怕是昏頭了吧,不論是蕤鉑還是Terira,都是CDR集團旗下的子公司,難道你當了Terira的總裁,就把Terira當做你的私産了?”
“王助,你說。”
王助遲疑片刻,禮貌道:“三小姐是集團董事局常務成員之一,有權利巡視任何一家子公司。”
陳心棠垂落在身側的手僵硬地掐緊,進入集團董事局是她一直以來的目标,若不是被陳北檀和陳薇奇這兩兄妹攔着,她早就進了!
陳薇奇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于是不再浪費時間,手中珠光璀璨的鋼筆威嚴地敲了敲桌面,迸出沉冷而不容置喙的聲響,像鐘聲敲進所有人心底。
“坐,棠總。因為你,我們所有人已經耽誤二十分鐘,工作效率的确很低,以後要改進。”
之後的會議進展平順,王助和陳烜中的律師代為宣布股份轉讓,并宣布陳薇奇成為Terira的新任股東。
簽完字,交接完,會議室裏響起各懷鬼胎的恭喜聲,只是大部分人客套過後就不再多話,只有零星幾個看不慣陳心棠的,滔滔不絕地表忠心,試圖攀上陳薇奇這根高枝。
“恭喜恭喜,三小姐。”
“三小姐以後就是我們Terira的主心骨之一了,以後還要您多多提點呢。”
“對對,我們以後有三小姐和四小姐兩位巾帼坐鎮,明年的銷量一定能爆漲!”
陳薇奇笑而不語,陳心棠看着這幾個小醜,心裏罵着牆頭草,平時也沒給他們好處,現在局勢未定,就迫不及待倒戈,左右逢源令人惡心。
陳心棠克制住厭惡的表情,在心裏寬慰自己,木已成舟,拿股份就拿股份,不過是年末了分點錢給陳薇奇罷了。
父親答應過她,Terira的總裁永遠都是她,陳薇奇只拿股份,不能插手內部事宜。
就讓陳薇奇威風這一天,以後眼不見為淨。
陳心棠調整心情,喝了一口助理端來的鳳凰單枞,之後股東會的重心到了次年的銷售戰略、裁員招聘和高層職位變動。
陳薇奇安靜地聽着,全程都不插話。她來之前是使了些手段的,撒嬌耍潑讓陳北檀私下找信得過的高級程序員,從機密庫裏把Terira近兩年遞交給總部的資料全部拷貝了一份,包括人員、戰略計劃、財務報表。
在機密庫裏調取資料是需要上報常務董事會的,陳北檀給瞞了下來。
陳北檀無奈地替陳薇奇幹這些偷雞摸狗的勾當,笑罵道:“薇薇,你如果一年之內不能把Terira高層大換血,別在外面說是我陳北檀的妹妹。”
陳薇奇翻白眼,難得甕聲甕氣地撒嬌:“說得好像誰愛當你妹妹啊!珊宜都對我吐槽你,說你最近脾氣古怪,一定是陰陽失調,趕緊找個厲害的大嫂治治你吧!”
陳北檀:“…………”
“今天先到這裏吧,快飯點了,也不耽誤大家休息,關于中華地區和日韓地區的總裁人選,我們明日再開會讨論。”陳心棠及時切斷會議,這兩個人選的決議很重要,她不願過多暴露給陳薇奇關于Terira內部高層的信息。
陳薇奇颔首,十指交叉托着腮,滿面春風地笑着,“對,關于中華區總裁我已經有了心儀人選,不過已經到飯點,那就明日再議。”
話一出,平靜的會議室裏激起千層浪花,一道道複雜的、探究的視線投向陳薇奇。這位陳三小姐整場會議都沒有說話,一開口就令人驚掉下巴。
這無異于發出了信號,陳薇奇并不是如陳心棠對大家保證的那樣,只是拿股份而已,陳薇奇還要插手Terira的內部事務。
但聰明的人都能品出來,陳薇奇不為了掌權,不為增加在CDR集團的話語權,她何必拿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一年七八個億的分紅對陳三小姐來說不過是多了些流水淌手,人家若想要錢,莊家不夠有錢?蕤鉑不夠有錢?
蕤鉑可是CDR集團旗下的第一梯隊,Terira作為高端護膚品牌,前年才擠入十億美元俱樂部。
會議室裏沒人接話,衆人都起身,給兩位不好惹的大小姐打完招呼,呼啦啦地離開了這裏,氣流湧動着,宛如開水沸騰前的鼓噪。
很快,會議室裏空空蕩蕩,只剩下陳薇奇和陳心棠。
陳心棠拍桌而起,“陳薇奇,蕤鉑還不夠你管?珠寶部還不夠你威風?你跑來我的Terira耍什麽公主派頭!”
“爹地親口說的,Terira由我來管,你只拿錢,不插手,聽明白了嗎。你若是要插手,我只能去找爹地評理了!”
陳心棠無端想起幾個月前,陳薇奇出現在LFW俱樂部,對她說的那番話。
要讓她生不如死。
她已經生不如死了,這一個月,身邊的朋友總是有意無意地問起,她為什麽不去參加陳薇奇的婚禮。整個陳家,所有人都去了大溪地,只有她沒有拿到邀請函,好似她根本不是陳家的人。
她壓根就不想去見證陳薇奇的婚禮,她只是不甘心自己被忽略。
陳薇奇好笑地看着陳心棠義憤填膺的模樣,氣得臉都紅了,何必呢,最在乎的名門淑女的腔調都氣沒了。
陳薇奇悠閑地喝了一口已經溫掉的紅茶,不以為意地說道:“父親說的話,你也信?”
陳心棠抿着唇,沒說話。
“你都做了他這麽多年的女兒,你還沒看懂他?”陳薇奇指尖很輕地點着茶杯邊緣,輕熟質感的嗓音有着驚心的冷調,“他今天不來,就說明他根本不想摻和我們的事。他躲我們兩個人還來不急,你還妄想讓他在我們中間調停?”
“我們的父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一個小小大中華地區的總裁,你猜他會怎麽做?”
當然是表面上穩住陳薇奇,把這個位置許給陳薇奇推薦的人,私底下再許給陳心棠其他的東西。
這麽多年,陳薇奇早就看透了。對于陳烜中而言,他高高在上的人生中最尴尬,也最不想提起的事,就是他爆出了私生女,他處于情意和不舍要對陳心棠負責,又出于同等的情意對陳家四兄妹愧疚。
所以最好大家都井水不犯河水,離得遠遠的,看見了也裝瞎,掩耳盜鈴地過完這一輩子。
陳心棠被陳薇奇說得啞口無言,有些頹敗地笑了笑,語氣也軟了下去,“Tanya,我已經聽你的,再也沒有背地裏跟你找麻煩了,你拿走百分二十的股份已經讓我生不如死了,我老公在鄭家也丢了兩個項目,部門負責人的位置都不保了,是莊先生做的吧?你非要這樣整死我?”
陳薇奇眼底閃過詫異,沒想過莊少洲真的私底下找鄭啓珺開口了。
“陳心棠,你整不死我,我就會整死你。Terira最後鹿死誰手,我們各憑本事,留着去爹地面前掉眼淚吧。”
陳薇奇語氣平靜,說罷,她起身,往外走。
“你就不怕我們争鋒相對,我媽咪會傷心嗎!”
陳薇奇步伐停駐,筆直地看向門外,“最傷她心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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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薇奇前腳剛走出Terira,後腳就接到了陳北檀的電話,又不得不走去主樓。陳北檀的辦公室比能容納上百人的會議室還寬敞,在這寸土寸金的中環,堪稱奢侈。
陳薇奇并非第一次來,輕車熟路地去冰箱拿自己愛吃的甜橙,一邊掰着橙子,一邊想到莊少洲,也不知道他的辦公室是什麽樣,按照他那財大氣粗的作風,說不定有游泳池。
“你發什麽呆。”陳北檀放下簽字筆,看陳薇奇木木讷讷地,“別告訴我,你被陳心棠欺負了。”
陳薇奇随手扔過去一塊橙子皮,“你開玩笑吧,她欺負我,下下下輩子咯。”
陳北檀把落在他腿上的橙子皮撿起,規矩地扔進垃圾桶,低聲教育了一句,淑女不應該随便亂扔東西,引來陳薇奇的哕,他無奈地搖頭,說起了關于集團的正事。
陳薇奇懶散地坐在辦公桌上,偶爾接一兩句話。
“薇薇,明年年中是新一屆的董事局選舉。”
“我知道啊,不就是走個過場嗎。”陳薇奇吃着橙子,“爹地主席,你和二伯副主席。”
CDR集團股權分部極為複雜,陳家占大頭,所有陳姓成員的股份加起來超過百分之四十五,對市場公開發售百分之二十五,其餘的百分之三十則由來自全世界各地的投資人占股,其中有公開的有隐名的,股份有多有少,有些股東連陳薇奇都不認識。
陳北檀眯了眯眸,沉冷道:“核心位置當然要由我們陳家人把持。”
陳薇奇忽然笑了笑,輕輕地低語,“若是你當董事長就好了。”說完,她立刻塞了自己一瓣橙子。
也不知陳北檀聽沒聽見,大概是沒有聽見。
兄妹二人在談事,辦公室門緊閉,秘書辦很懂事,乖覺地不去打擾,就算是緊急文件也壓着,暫時不去送報。
整層辦公區都屬于陳北檀私有,只有他的直屬團隊才能在這一層辦公,空氣安靜,龜背竹、黃金榕、百合樹也都安靜舒展着綠枝。
陳薇奇吃完最後一瓣橙子,正要說話,門外響起不怎麽客氣的敲門聲。
“陳先生,陳北檀。”
陳薇奇愣了下,沒反應過來,為那口齒清晰的陳北檀三個字懵圈片刻,也不是珊宜啊………
“顏小姐,我們老板真的有事,我帶您去休息室喝點紅茶吧。”秘書汗都冒出來,哪裏想到這位千金大小姐比發起脾氣來的三小姐還難搞。
陳薇奇看着陳北檀,又看着門外,語無倫次起來:“你…你…你???”
陳北檀面色更冷,幾乎是發黑了,很快,辦公室門被強行打開,一個身材嬌小的靓麗女人走了進來,十厘米的高跟鞋讓小個子的她多了幾分氣場,倒是唬人得很。
“陳北檀,你什麽意思,是你要和我聯姻,我都被我爹媽從美國流放來了,你居然不去機場接我——哦莫,你辦公室裏藏女人?”
陳薇奇差點嗆死自己,她立刻從陳北檀的辦公桌跳下來,站得筆直而淑女,眼底八卦的興味不可抑制地冒出來。
陳薇奇快興奮死了,克制住自己,保持優雅:“大哥,既然你有朋友來,那我就先走了。”
陳北檀尴尬極了,看都不看那貿然闖進來的女人,只是看着陳薇奇:“你去哪?”
“去莊少洲那邊,我還得挑一個新助理,幹脆去他那進貨。”
陳薇奇看向這位陌生女人,笑着介紹自己:“我是陳北檀的三妹,下次有時間約你吃飯。”
陳薇奇暗自打量着。
這女仔好漂亮,而且是那種跋扈的漂亮,辣辣地。
陳薇奇露出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