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你叫我什麽?”安衾思瞧唐零兒忽然吐出這兩字,以為她想起小時候的事,目光緊鎖住她。
唐零兒看她兩手撥開衣襟只是為了散熱,內透明裏薄絲若隐若現,一時僵硬移開目光,捂住太陽穴,朝她所指的床榻邊走去:“難道要讓我叫你姨。”
身子頓了頓,唐零兒後背面她,刻意僵住聲:“這兒有六間房,你幹嘛要同我在一個屋內。”
唐零兒也知自己矯作,但總歸不曉得在她面前呈現一個怎樣的自己,就算明白怎樣做自己才能幫助她幹那些“大事業”,可真到獨處時,她才發現沒這麽簡單。況且這船造地風雅秀麗,窗外風景連綿不絕,連青兒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安排此番游船算作一次蜜月之旅。
唐零兒有苦說不出,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咽,偏偏這人還來擾她。解開腰帶,她朝後瞥了眼,順時卷過來一聲無奈之語“零兒……”。
現下,唐零兒有些讨厭自己的名字,誰給她取的?
安衾思忖失了言,以為她還在為那日之事別扭,又喚道:“零兒,你莫非在為那日我躲開你,跟我賭氣?”
撩開裙裳一角,唐零兒手臂滞了滞又扯似地将自己腰帶甩開,眼角彎處笑:“你哪裏看出我再賭氣?我是氣我自己,為什麽是我,阿娘為什麽挑我跟你成婚,不挑清帛,琴兒她們。”
“這樣,眼下在這兒的也不會是我了。”嗓音越說越低,唐零兒不由想起姐妹們漂泊境遇。安衾思眉眼微微一皺,聲音依舊溫起伏:“零兒……”
從她嘴裏再度迸了這兩字出來,唐零兒眸中神色遭喚了回來,又聽她講:“我只是覺得在你身邊可以護你,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可以去住另一間房。”
哼似地發出個笑音,唐零兒将自己外衣脫下,裏面素白棉布寬松松皺疊貼在身上,趁挂衣服的時,瞥過去一眼,看安衾思像是在擔心她,心尖焦躁小毛撓騷,她說不清什麽感覺,只說道:“反正這兒有兩間榻,姐,姐,若不在意,我也不甚在意。”
窄腰纖背,兩條小腿也罩上白布條,安衾思臉上了層粉,瞧她小身子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淡奶體香愈發濃郁,面間絨毛輕揚,一字一句擾地安衾思難安定。
她說:“只是……妹妹有一事不懂,為什麽選我,如果只是想要幫你遮掩身份,為什麽?”
低眼,安衾思瞳光拂過她,問道:“零兒,你葵水是不是還未幹淨。”
“嗯?什麽?”這哪門子哪的,唐零兒像是沒聽清。
安衾思還未張嘴,就看唐零兒便啊地尖叫一聲,兩手捂住屁股在房間跑了一圈坐在床榻上。
一面翻行李,一面忍不住搖頭笑,安衾思取出個衛生帶拿過去給她,手伸,那人卻不接,只惡狠狠望過來,仿佛讓她流血的人是她。
“你是不是早就看到了!”剛剛脫外衣磨磨蹭蹭這麽久,她肯定瞧見了。
“沒有。”安衾思看她兩手墊在臀下,眼簾半張,半邊瞳猶如日暮半山黛雲,氣籲籲瞥了她一眼又一眼,心中生異色,聲音半吞半訴笑道:“你再不伸手接,難道是要我又給你換?”
說完,安衾思并不看她,自然沒瞧見唐零兒雪色耳珠上了緋色,等她收了回去,叮囑幾句就開門離去。
船兒時緩時快蕩過岸邊草長莺飛,偶爾能在不遠處河面瞧到極小的船只,波光淩淩躺在水上,一個浪打來,那船只猶如小魚輕躍。夜幕時分,月亮在水天相接處顯得十分落寞靜谧,在水上看天就是好,明明兩者隔地十萬八千裏,也能溶成一條嚴絲合縫的線,只這越往前駛,這波濤浪翻便有些壞人心情。不過船家精明,夜晚異鄉游人總得有個去處。
唐零兒就是被這箜篌,胡琴,古筝亂撥的音鬧醒,腦中暈眩感遞減,朦胧睜眼瞧對面床鋪紋絲不動,倒是自己身邊的青衣姑娘看她醒了立馬一席話甩過來:“你終于醒了,現在好點了嗎?我這腿都坐僵了,就等你醒,來,快點喝口水潤潤。”
轱辘喝下青兒喂過來的水,唐零兒說道:“等我醒幹什麽,天都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去睡。”
“我怎麽睡得下哦,咱們倆的那位都去一樓吃花酒去了,你現在醒了,我才能好好跟你說說心腸,以前自己是花姑娘,不知道那些夫人是怎麽恨我們的,現在看別人當了花姑娘才曉得這心境。我聽衾思師傅說這些船家有長年累月買賣異族奴隸的跡象,我說早兒都沒看見,恐是衾思他多心了,結果這深更半夜下面反倒跳起舞來。雖說柳公子,我一定信他為人,可要那些女子看中他,非要來一段露水情緣,我也只有絞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幸好你醒了,可得替我排解排解。嘿,嘿,你躺床上就行,不用起來聽我說。”
快當攏了上衣,唐零兒腳沒站穩,一個趔趄又坐回榻上,杏眼圓睜,啐聲道:“我看你也就是嘴上說地厲害,還不趕緊起來。”
“你要去那兒嗎?在船艙裏,進不去的。”青兒起身跟在她身後,兩眼一轉指向易宣房間:“女人進不去,除非有男人帶她進去。”
走勢急,唐零兒大步跨到易宣房內,瞧他睡的正香,一把掀過被子,旋即一陣風,榻上人懶勁半阖眼,瞧是她們兩個嗖地竄起身,拿被子遮住自己穿戴完整的瘦竿身體:“幹啥呢!幹啥呢!我才睡了沒一會!”
醒了醒神,易宣聽見唐零兒呼吸聲濃厚,模模糊糊接着燭光瞧她兩眼冒氣,盯住自己一連串說道:“你怎麽能讓你師姐去看什麽,什麽異域女子。”
易宣聞言,一頭倒在枕頭上:“哎喲,我當什麽事呢,師兄也想見同……”頓聲,想起青兒還在此處,易宣吊兒郎當說道:“師兄她也不能同你一人一輩子,你到時候還得讓位,是吧。”
唐零兒知他對安衾思有賊心,冷哼了聲,甫一傾身将易宣放在床邊的刀奪了在手,朝面前瞬間聳目的人輕笑道:“你不去,刀就別想要了。”
“去什麽去,你們兩個女兒家,師兄和柳公子只是去視察視察。”易宣口氣頗不耐煩,怨聲載道拿被子捂住自己的嘴說。
唐零兒一聽,速調轉身,将手中短刃輕飄飄一甩撞到地上,挽上青兒吆喝道:“你師兄叫你照看好我,你倒把青兒攆來看我,也別管了,反正我倆現在也要去視察,你繼續睡吧。”
只聽木門嘭聲關上,易宣急急忙忙诶了兩道,撿起他的寶貝刀也跟着跨上前去。
二樓房門緊閉,走廊燭光深幽。而一樓坐了幾個春閨怨婦,稀稀落落幾個人正嗑瓜子吃點心說着唐零兒不熟悉的事物。
“我聽相公說,這種異族昆侖女子,通體昏黑,內中陽火盛,元氣不足者,與之深交,如火灌入,男子連綿亦壽,女子更能福潤光澤。”
“我可不喜歡相公擇個黑小妾,倒是那高麗女子嬌白柔美,溫順可人,若相公真要買了這異族奴婢回去,這家天下我才能占一半。”
“還是突厥女子最溫潤賞心,濃眉大眼高鼻梁,眉心略弓,特有生氣。”
急沖沖掃過她們一眼,唐零兒瞧她們呆呆往自己這兒盯過來,杏眼都不願瞥她們一眼,可還能聽見她們唧唧歪歪在她身後說:“這莫不是哪家相公買的小妾?這小嘴小臉黛眼巧鼻,長相如契丹女子,這身段長相買她肯定貴吧。”
唐零兒怄了一肚子氣,若不是青兒扯她衣角,給她指船梯就在下方,早已掀了那盆瓜子磕她們臉上。
“零兒,你們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們。”青兒見易宣鑽下去了,微弱聲量對她道。
唐零兒猜她又打退堂鼓,抓緊她的手,略彎眉梢,不怒不悲說道:“他們能去,我們為什麽不能去?我下去又不是看和尚的,你也不是瞧什麽柳公子,走,去看看。”
站在船板上,唐零兒往下一探,鼻間全塞滿酒香脂粉味,這味道她聞了幾年,眼下卻成了妨障,風從中順出一陣陣熏眼睛的香氣,她緩緩下步,粉絲玉邊的裙角遭風吹起一簾,青兒立即拿手給她蓋住,才不讓裏面乳白小腿遭人看去。
唐零兒注意力不在此,她的眼瞳內充斥異色。艙內比一樓還寬闊,熹微燈火暈染中心堂周圍,臺上站了六個姑娘面帶微笑,頸飾七彩璎珞,手腕,腳踝戴舞環,桔紅絲帛繞雙肩纏至下腹及膝蓋,絲當衣服裹緊女子最羞處,而腰,腿,腳全然露出,黑溜,黃燦,白皙三種膚色在臺上莺歌執琴舞樂,唐零兒忘了眨眼,只聽臺下一衆男子喝掌聲醉說道:“半裸舞,姑娘們今兒可莫忘記了。”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下:
唐代确實有半裸舞這種舞蹈形式,甚至在《天竺樂》《龜茲樂》中還有裸舞姬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