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絲薄輕透,發散胸前,六人聞言之,雙眸一動,兩位黑膚卷發的姑娘坐在兩側依舊将手中胡琴婉轉奏出,兩位黃膚姑娘輕唱聲戛止,聽臺下悶哼才斷斷續續釋出亮音,而兩位白膚姑娘腳上舞環銀鈴泠泠作響,面上微笑只有其中一位始終挂在嘴邊。

唐零兒瞧不得女孩遭這些男人欺負的樣,鼻尖輕蹙,打量一圈,見臺下勢頭愈高漲,個個碰杯膩笑,張張油光臉,藏在看不見的黑裏,腸子說出來的話都臭。

弦樂本應在良辰美景共佳人裳,悠然才可話南窗。唐零兒提着裙子和青兒跟在易宣後面走,看地上已經有幾個醉漢,嘴角流酒光,一時心中不知作何滋味。人潮不算擁擠,可堆在,灑在地面上的酒食黏糊糊險些沾在她的鞋底。臺上姑娘耳不聞,面上色不改該幹啥幹啥,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在書缃閣時,也遇見蠻不講理的客人,她有阿恒,清帛,還有阮娘她們護着,還讓自己任由性子一概不理待之。

現下,這些異族姑娘任讓人嬉笑,只能默不吭聲,書缃閣不能再讓這些亡命天涯的姑娘有衣角栖息地,書缃閣沒了,清帛,琴兒她們又在哪裏?會不會也同這些命運可憐的女子遭賣入狠心船家,商人的手裏?

她是幸運的,至少心上人今午才跟她說過話,可這份幸運能持續多久,她一概不知。

想到此處,唐零兒微微缺了份異樣心思,眼尾怏怏斜瞥,再聽高亢弦樂撕拉,不免多了悲戚之味。

往前走,越靠近臺邊,唐零兒越揪着眉頭不肯放。

衣香鬓影全都成了黑影,在火燭光搖曳,映在地上坐下這些酒囊飯袋人身上,失色,失色。舞暫歇,現出個銅臭滿身的胡子老兒,眯眼透淫光,聲卻義正言辭道:“各位公子哥兒莫急,姑娘們就在這兒跑不掉,等待會該來的來了,你們別握住零錢袋子跑啦。”

胡子老頭咳聲,指着他身邊一圈女子正色道:“她們可都是船家我花大價錢買的,異色人自然異常可貴,如果有公子買她們回去,解圍她們生活之苦,那對老朽來講都是造福。在場可有公子哥要買?買了回家,每日都可以給你跳這裸舞。這黑昆侖賣價二百兩黃金,其餘兩類各五百兩,公子們,看,可否?”

暫停話語,他見沒有答,只冒出一陣窸窸窣窣探讨之音,立馬添道:“衆樂樂不如獨樂樂,大家可得趕快擇一個好抱回家自己欣賞呀。”說着就甩給坐下一穿着整齊的小厮一眼光。

小厮接上話,立馬惺惺做派道:“我要那黃膚女子,黑姑娘我也要了,老板你賣的太低了,黑姑娘醫治男人療效十足,我出同等價格賣回去。”

場面倏間嘩然,唐零兒見面前一對好友似的人物,剛開始還把酒言歡,一聽這言立馬将手中杯一放,再無推脫之意,“我,我要了,昆侖和那高麗雪膚,我全要了!”

另一人趕忙隔出個酒嗝,接連道:“我多出五十兩,我要這兩個!”

“你要甚,你家中母老虎怎能照料好這嬌可人。”

“你,你,陽氣都枯竭了,怎,怎還好意思,辜負美人啊!”

說罷,倒在地上幹脆嘴裏糊塗動起手來。可他倆倒下了,倒有更多的人站起來了,紛紛舉手往上擡價。吵得唐零兒耳根子連着太陽穴隐隐生痛,亦步亦趨踏上易宣開出的小路,擡眼瞧那些姑娘們面目清冷,除了一位其他全都低垂腦袋暗暗看向地板。再看那位脖頸挺立的姑娘,往下臺中一個方向,淺藍瞳孔中竟然覆上一層晶瑩剔透,一顆水光從眼角留向唇邊,唐零兒的心霎時不忍,只見一肥頭大耳,青面油目的中年男子道:“我要最白的這位姑娘,一千兩!”

“一千五!”

場內乍聲散開,只見角落邊有個粉衣素裹的小姑娘,不對,是小夫人,身姿綽約嬌立,嫩腮玉頸,面敷桃花,櫻唇微張,還未合縫,剛剛三字真是從她口中吐出?

唐零兒看周圍一雙雙惡心眼珠全朝自己望過來,火氣全然冒出:“看什麽看!我全都要了!”

“嘿喲,真是這小娘子,可惜了,可惜了。”堂中人不可遏制皆一番嘆息。

那胡子老頭早就相中包了三樓的老板,眼睛在還堂中央安衾思和柳蘊厄身上打轉,瞧柳蘊厄和他身邊這一女子眼神交流,似乎有眉目傳情之态,心中大喜,可哪料到來了這麽個毛可能都沒張齊的野丫頭,順摸了兩把胡子朝唐零兒笑道:“夫人,莫來開玩笑了,這女子怎麽能買女子?”

唐零兒一手扒拉開青兒,跨過腳邊兩三個醉漢,昂頭朝老頭說道:“誰跟你開玩笑,女子怎麽不能買女子。”

場內嬉笑連連,剛說可惜的白衣公子更是說笑:“夫人是要買了給我享用嗎?連你一起可好?”

“呸,你是哪兒來的狗糞堆裏爬出來的!幾百年沒刷嘴,真該拿狗尿洗!”唐零兒哼哼唧唧大說一通,給踱身上前的易宣一劑狠決眼神,沒管那白衣公子嘴嗚嗚遭人悶痛打了一下後腦勺,俯身上前,朝那老頭振聲說道:“她們六個我全都買了。”

老頭看她架勢下不去,弓背朝她笑道:“那夫人可得把自己的秀荷包塞滿咯,一共買,我也不擡你價,甚至還給你打折,這契丹和高麗女子,隔四百兩,一共二千兩,夫人,眼下,可拿的出來?”

眼睫毛挑動,唐零兒呆滞片刻,易宣連忙過來拉她,倏然醒神,站穩露笑對老頭撐大聲音說:“我是給我相公買的,眼下你先讓她們跟我先回去,明日我相公必定給你拿錢。”

坐中喧嘩,大家不禁點頭,目中清醒幾分,都道唐零兒是奇女子,竟然如此大度,讓相公收納如此佳人入房,還一次收六個,深思之時,又不禁為這小娘子身體擔心,莫不是她相公太生猛,令佳人遭受不住?

“這,這……”繞住胡須,老頭不知作何解,看大家也都失去興致,只注意眼前自己這場笑柄,再看這夫人身邊男子正在将她往回拉。他手一撇,示意她們重新準備跳舞,又擺出言笑晏晏的場面話道:“既然大家喜歡衆樂樂,這場歌舞完畢後,就由她們為衆位公子帶來百聞不如一見的半裸舞吧。”

“且慢,且慢!”

唐零兒正使勁扳開易宣抓住自己的手掌,正扳開兩根手指,只聽場中央柳蘊厄略微慌張的聲音蹿了出來,她一瞧,就見土雞站在他們身邊,安衾思長袖背在身後,兩目微斂朝她望過來,複又對上臺上人的臉,嗓音一如平常,頓了頓,言語道:“我就是她相公,既然娘子善心已為我做好決定,為夫定當從命。”

“可,可,二千兩……”老頭兩手呆滞,往臺前站了站,見衆人勢力都往這位相公這邊倒,又所謂衆擎易舉,一咬牙當放長線掉大魚,笑道:“那可多謝少爺相助了,嬌女可盼人憐愛,少爺可得好好對待,發發善心了。”

“衆位公子也莫唉聲嘆氣,這舞是沒有了,但胡人女子倒多,只求下次大家再來發善心,将人帶回去。”

唐零兒澀澀打了一個哆嗦,易宣捏起被她翹起來的兩根蘭花指扯了扯她,見她不動,師兄朝又走過來,連忙丢開她朝安衾思跑去,又跟着安衾思邊說邊回到唐零兒身邊,“師兄,我看不住她啊,她又不是沒手沒腳,光用嘴惹火,我也堵不了她的嘴啊。”

“沒事,銀子還有剩餘。”安衾思輕飄飄回了他,唐零兒心虛看了她一眼加兩眼,抿唇撅嘴盯住自己裙角粉黃絲帶,随她步步靠近,心中咚咚打鼓,酒香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淡淡的暖檀香味,吐出的話好像貼在她耳畔,唐零兒聽不見旁人說什麽,只曉得耳尖燒紅,心中溫意淌過,只因她問了自己一句:“身子,可好些了?”

易宣猛出了口惡氣,鬧了聲:“早上還活蹦亂跳呢。”轉身遁進幢幢人影裏。

唐零兒瞧易宣走了,小臉順勢擡起來,假意讓自己正常點,說道:“好些了。”撞進跟前人的瞳孔裏,又飛速側臉面對,獨自念道:“讓你花費了,以後我一定還你,但是,那,那六個姑娘,怎麽辦?”

安衾思瞧了眼身後臺上的女子都望這邊望了過來,再看唐零兒腮上方才意氣用事的緋色還未消退,磁潤嗓子嵌進些笑,頭微微一低,朝她道:“還能怎麽辦,你不是都替我做好決定了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