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
略微讓出一點空間,安衾思瞧瑞沁環住零兒說一些‘好擔心,幸好沒事’之類的話,倒還感謝她幫自己把話說了。
鼻間的爛臭氣味不見,唐零兒被瑞沁牢牢抱在她肩膀上,聞見她肩胛骨上的酒香,一時沒反應過來,扭捏之間,又嗅到一股很淡的檀香味,她立馬擡起頭,見安衾思站在離她兩臂的距離對她彎眼一笑,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安衾思她,只是按住易宣的肩膀像拂去塵埃一樣,拍了拍。
唐零兒聽不進去瑞沁說的什麽,對安衾思無意識勾出的笑意淡開,心,疼了疼。
她又叫自己笑,本來嘛,于她而言,自己就是塵埃。
可塵埃也有本事撓人鼻子。去夷陵邊界,一路上山川鮮草,小丘連綿,更有農家青煙缭,安衾思将阮娘說與的除了清帛的情形之外如數講給唐零兒聽。一匹馬上一雙人,唐零兒本挺直腰背離她些距離,可聽耳旁風似的話,倒像踩在雲裏霧裏,起不開身,仰在安衾思懷裏。
聽大家都還平安,唐零兒悄悄嗯了一道,倒有種出嫁的女兒不念娘家的心态,一高興想起傷心事,朝安衾思失意軟言道:“以後可沒人再喚你可汗了。”
安衾思刻意不去提這些事,看她一說,挂笑的臉頰展平,不經意對唐零兒的耳垂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放心,別怕,今後我的身邊不會再有人犧牲了。”
雪白耳垂染上小指粉,随安衾思幾字一頓讓唐零兒整個耳廓都紅彤彤。安衾思自然也發現了,瞧她左耳跟右耳不是同色,一粉一白,嘴湊近,她左耳更紅了。
近乎無聲地答了個嗯,唐零兒後背從腰到肩的脊梁骨漫開一灘火,腰腰側兩只手從後環到前牽住繩子,繩越牽越緊,她的手臂在她腰側摩挲地更快,馬兒又小幅度跳着。
安衾思踩在蹬上,唐零兒微翹嘴露出兩顆荔白牙,輕一咬唇,一手撐在安衾思的臂膀上剛想離她遠點,但又轉念道,反正她又不在意自己,她不在意,自己為什麽要替她在意。賭氣似地抱手一躺,更比方才有過之而無不及地躺在安衾思懷裏。
左晃右搖,安衾思盡量平穩馬步,手硬是不聽話,牽住繩子東南方位搖來搖去,身前像抱了個秀恹恹的木娃娃,随她擺弄。
唐零兒擡眼看了十幾棵樹,見安衾思還未說話,便說道:“你穩一點,再晃我又要吐了。”不在
意她答話似地看前方草坡上易宣和瑞沁并排馭馬。
“你幾時吐過。”眼瞧前方,安衾思如平常聲色無異接上她的話,手停穩了些。
唐零兒哼出一氣,自己在心中嘟囔一陣,等小風一溜溜吹散她方才不該動的情熱氣,轉頭看安衾思,嘴微張又合上了些,她抿了抿唇,見安衾思兩頰稍鼓出了些笑,對她姑娘打扮比自己還招人的樣子頗有些不習慣。
“想說什麽?”安衾思掠奪似地看過她一瞥,呆白模樣鬼靈精怪。
唐零兒嗯了半響,脖子都扭酸了,遂靠在安衾思右肩頭,看葉子和她的側臉滑過自己的眼睛,開玩笑般地說道:“你看易宣和瑞沁是不是很配?”
就跟她們倆一樣。
安衾思眨眼瞧過去,軟軟道了一聲:“嗯。”
傻笑一聲,唐零兒水色眼瞳直望上瞧,兩袖手覆在安衾思的臂膀上,衣裳下的骨頭明顯比窄,目不轉睛,嬉笑望向她道:“你說易宣就是個孩子,以後有了孩子,他孩子是叫他爹,還是叫他哥
哥?”
安衾思牽繩的手略微一松,她聽見自己喉嚨從上到下落進一團氣,随意答她道:“他還小,不到年齡婚配。”
唐零兒一聽,急忙立起身子看她,将預備好的話說道:“人小鬼大,他腸子可多了,他還說要娶你。”
安衾思聽來好笑,見她杏仁眼放光裝着自己,挑聲問道:“哦?是嗎?可我和你,老天爺已經見證了。”
側轉身,唐零兒擡頭若隐若無朝花叢現出笑,懶着聲說:“他應是說着玩的,反正你們突厥人成親了,就不能休妻。”
“師姐,師兄!我們找到一間可以休憩的客棧了。”易宣單手喚她們快來。唐零兒聽他話中兩字帶氣瞥了他一眼。安衾思夾腿甩繩叫她抓緊,耳邊風鳴呼嘯而過,紫紅夜色漸染的酒跡灑在山頭,唐零兒淡紫衣裳鋪在安衾思的黑錦服,下馬踩過樹枝脆葉,而天上有山雲,地上有她倆。
夜深星光溢小丘壑,幹泥地上流出一池微弱燭光,小丘盛滿月色,猶如晶瑩透徹的湖底有流煙浮動。茅草屋頂也溫覆上一層薄光,風從吱呀的窗口爬進來,略使力便吹滅根根蠟燭。唐零兒怨風又怨火,一個撲一個也救不了全部,瑞沁一次又一次讓她休息,自己來點,但她不肯。
瞧了眼窗外在樓下站着看天的安衾思,換了男子服飾,可仍舊是件黑衣裳,臉在燭光背景裏,一半黑地瞧不着,一半淺光罩面。
瑞沁亮點三根,走向她将窗子關了,隐不住擔憂:“零兒,你說公子還是會遣我離開嗎?”
唐零兒自然是一番安慰她,說不會不會,到後來一說多了,連自己都不信,索性躺床上看茅草屋頂念念道:“如果她要你離開,那時我肯定也離開她了。”
瑞沁聽言呀了聲,走到她身側不解說道:“萬萬不可,你們中原人常說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瞧你相公也不是個始亂終棄的人,你又何須因我如此喪氣。”
咬了咬嘴皮玩,唐零兒見她認真起來,倒細細聽了進去她的話,直起身點了點頭:“你說的對,不能自己亂想将感情想廢了,瑞沁,你不愧是嫁過人的,懂得真多。”
瑞沁幹幹笑回了一腔那便好,見唐零兒只從話裏聽她想得到的那部分,引她說的一句都不開口,想是對子還心存介蒂,又将今下午她險些被蘇府關進衙門的話說一遍。
“零兒,你說青兒一個姑娘嬌皮嫩肉的,進去會不會……唉,我情願進去的是我,也不會讓你們這麽為難,還能報答你相公的恩情。”
唐零兒無所謂似地開口:“你別擔心,她們自有去處。”
瑞沁也不站着了,坐在床邊,對她微微搖頭道:“不知此事當不當說,零兒你認識一位稍微上了點年歲,眼尾斜挑的夫人嗎?”
不願瑞沁參合到她也不願參合的圈裏,唐零兒自己都弄不清,想阮娘跟李光弼有吃有喝受人敬便好,便對瑞沁說:“那是我阿娘,我沒跟你說過吧,之前我也同你一樣當過舞姬奏過琴給人看,衾思認識我阿娘。”
瑞沁狀似訝然,唐零兒當她疑惑,說道:“我們那兒的姑娘無論賣藝賣身都是為了想更好地活下去,又不去壞別人家裏安寧,客人需要什麽我們提供什麽,像商人,農夫賣酒賣食一般,我們都是為了活下去,這又什麽不對,世人潑的髒水我們還得自己喝下去?”
瑞沁不甚在意她說的話,剛想尋源頭再問兩句,她又說道:“瑞沁,你也不必有這樣的想法,你丈夫不在了,我陪你找丈夫,只要你還願意。”
唐零兒倒是自己抛出來了,瑞沁點點頭羞怯似探經問道:“那,零兒你是怎麽和她認識的呢?”
“我……”話匣子收不回,唐零兒見她問得殷切,也不忍駁了她的希望,便一五一十真假參半回
說完。
唐零兒在泰安鎮上的舉動,瑞沁倒是知道一番,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青樓小姐怎會和安衾思扯上聯系,沒成想安衾思真的是在離書缃閣不遠的寺廟裏剃頭當了和尚。這招妙是妙,唐皇尊佛,自然不會在大動幹戈,可安衾思為的是什麽?才在廟裏呆了這麽久,躲,不是她。
“照你說,廟裏只有易宣和安衾思兩人,你娘信他,才将你托付給他?”
經瑞沁這麽一問,唐零兒稍紅了臉,幸好諾大的房間又罩熄了一燭,“恩。”
“那你們現在也算有名無實?”瑞沁說道,壓抑嗓裏的喜悅。
唐零兒臉又紅了一圈,想起和她一起騎馬的時候,男人和女人,她是知道的。可女人和女人,她真沒聽姐妹們說過,而瑞沁?
嘆氣片刻,等臉上的紅暈稍稍下去,唐零兒耳聽周圍沒動靜了,假裝癟嘴說道:“也不算吧,我們沒有特別,親密,深入,接觸過。”
見瑞沁凝眉,唐零兒頭埋地更低,指了指自己唇,朝她悄聲說道:“倒是有這樣觸過,像女孩親女孩,你知道嗎?就男孩對女孩做的那樣,女孩對女孩也可以做的那樣,有過。”
作者有話要說:
不瞞大家,其實我是正兒八經的yellow作者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