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襪子 是我一直暗暗迷戀她
第27章 襪子 是我一直暗暗迷戀她
蒙毅邁着忐忑不安的腳步來到章臺宮側殿時, 看見秦王正直挺挺站在藍田玉大屏前,負手側身而立,眼睛望着前方燭架, 一動也不動。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上前,拱手道:“王上,趙璟他……都招了。
秦王身形未動, 跳動的火舌在他側臉投下重重暗影。
蒙毅喉結往下滑了滑,不免有些緊張。
小半個時辰前,王上帶着懾人的表情令他即刻審問趙璟, 問清楚他與國夫人到底是何關系,國夫人為何不帶任何仆從, 私自出宮與他相見,她是否給過他秦國的情報,以及——
他們之間是否有私情。
無論如何都要撬開他的嘴, 實在不行就上大刑, 這是王上冷冰冰擲出的原話。
這可把蒙毅難壞了。一則他不精通審問,二則審問對象還是趙國的質子, 用刑也得斟酌着來,真把人家整殘了也不行。
而且, 此事竟然還涉及到國夫人——
國夫人怎麽可能與趙人通氣呢?還有私通,簡直令他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王上就是這麽命令的, 他也只好硬着頭皮, 來到章臺宮後側一處密室,兇神惡煞地在趙璟面前站定。
他剛吼了幾句,氣勢還沒有造完,趙璟就光速表示出妥協, 垂着腦袋從懷中掏出了——一雙襪子。
女人的襪子,穿過未洗、還沾着些泥污,布料細膩,頂端繡有粉色花瓣紋案。
“都是我的錯。”
他喃喃道,發冠已在追捕中松開,頭發淩亂地半垂半挂着,兩根手指在襪子上輕輕摩挲,眼神帶着種病态的癡迷。
蒙毅被他的操作弄出一身雞皮疙瘩,正欲怒喝兩聲,他就擡起頭,以無比真誠的語氣對他道:
“男子漢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與芈夫人無關,是我一直暗暗迷戀她,最後竟然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蒙毅大為震驚,一時竟無言以對。
“有次下雨路滑,她在假山附近跌倒了,鞋子陷進污泥裏,便褪下鞋襪,在池塘邊濯洗雙足,走的時候忘記将襪子帶走,我便偷偷過去拾了起來,将它藏在身邊,時刻帶着,就好像是她一直陪伴在我身邊——”
他講述得情深意切,一點也不像演的。
蒙毅覺得自己這輩子受到的震撼,都沒有這一晚上多,他難以置信地瞪着趙璟那雙坦然又有點病态的眸子,一時竟說不出話了。
這、這人是變态嗎?
“那日之後,我竟覺得每日進宮幹活是件很美好的事。我時常趁休息的時候躲在樹後面窺視她。她是那樣的美麗,舉手投足都令我癡迷,後來我忍無可忍,便找到機會堵到她,威脅她必須與我私會一次,否則就将這雙襪子呈給秦王。她吓壞了,哭着答應了,真是個容易吓唬的傻女人,然後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哎,我是真沒想到,我的救命恩人,竟然是你們的人,兄長派來刺殺我的刺客,是不是早就被你們逮捕了?你們其實很怕t我死掉,是不是?”
“別轉移話題!”蒙毅厲聲道,覺得眼前這個人模狗樣的公子着實可惡,竟然做出這等威脅良家女子的龌龊之事,“你與夫人在房間單獨相處甚久,都做了什麽,如實交代!”
“什麽也沒做啊,就是單純的聊天。我在鹹陽過得潦倒,她在宮裏也不開心,能互相抱怨的事多得去了,就是一天一夜,怕是也說不完。”趙璟不以為然般回答道,語氣依舊是坦率的。
“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嗎?”蒙毅模仿起兄長操練時的樣子,高聲吼道。
“我是真心喜歡上她了,怎會強迫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呢?”趙璟一臉無辜,“哎,想我年紀輕輕就被送來秦國為質,兄長孩子都生一窩了,我卻連個愛姬都沒有,心裏實在委屈。不過在見到芈夫人那一刻,這些都不重要了,我甚至覺得只要每天能看上她一眼,一輩子不成家也無妨。哎,真是羨慕秦王啊,這樣的絕色佳人夜夜都能擁在懷中,可我卻——”
他又開始病态地撫摸那兩只襪子,蒙毅簡直忍無可忍,命人将襪子從他手中一把奪了出來。
他立刻瘋了似的想要站起來拼命,很快被兩名衛士死死按住,跪在地上還不肯罷休,不斷地掙紮叫嚣,讓他們把那東西還給他,還說那是他現在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都說趙國因與胡人毗鄰,民風奔放,蒙毅如今算是開了眼界了。
“國夫人可曾将秦國的情報傳遞與你?”他忍着嘴角的抽搐,繼續喝問道。
脊背上挨了兩腳後,趙璟明顯老實多了,他重重咳嗽了兩聲,啞着嗓子道:
“沒有。”
訊問到此算是結束了,蒙毅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刻趕去彙報。
畢竟王上是悄悄轉道回來的,只帶了兩隊人馬,身邊也只有自己與李信陪侍。太後、相邦還有一衆大臣,對此俱不知情。若是事情不大,他們最好速戰速決,在天亮之前趕緊返回去。
他将趙璟的回答一五十一彙報給秦王,而後又一臉尴尬地讓人奉上了那雙屬于芈夫人的襪子。
宮裏只有芈夫人襪子上繡有花紋,那是楚地盛産的一種花,小時候她家院子裏常開,只可惜鹹陽氣候幹燥,無法供養這種花朵,秦王為了讓她開心,便命人在她的寝衣上都繡上這花的圖案。
這是兄長有次喝多了跟他說的,言語中滿是唏噓與感慨,而那時,國夫人已經因難産昏迷兩年多了。
如此一來,證據便十分确鑿了。只是趙璟的說辭太過荒唐,以至于直到現在,他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被他給忽悠了。
他小心翼翼擡眼觀察着秦王,只見他周身好似劈裏啪啦迸濺着黑色的火苗,眼珠一錯不錯地盯着呈送到眼前的襪子,薄唇繃得筆直,額角青筋隆起,突突直跳。
蒙毅頓時緊張起來,因為秦王只有在怒極了的時候,才會是這幅樣子。
芷陽宮中,姜暖已經跪了整整一個時辰,膝蓋早已從酸麻到很痛,再到現在的毫無知覺。
秦王不讓她起來,她自然不敢起來。她這個人其實慫得很,不像弟弟,膽大心細,越是危急時刻越是頭腦靈活,與她倒是挺互補。
所以,他會如何為自己辯解呢?
而且聽完他的辯解,秦王多半是要來與她對峙的,到時她要如何說,才不至于穿幫露餡呢?
她難受地蹙眉思考着,忽然一個身形不穩,往旁邊栽倒,撲通一聲。
她幹脆就勢躺在地上裝死,反正比跪着舒服多了,慢慢閉上眼睛,感受着腦中的昏昏沉沉。
如果是弟弟的話,很大概率會把責任往他自己身上攬,不僅是因為他以前就總這樣,更是因為他目下的處境比她安穩些。
出于各種考量,秦王暫時不會殺他,但這種考量也是有限度的,若王上真的怒了,根本不會懼這些,就像此刻的大秦,什麽都不懼,暫時按兵不動,僅是不想白白損耗羽毛罷了。
所以弟弟肯定不會主動觸怒秦王,同時盡量保全她。如此想來,交換情報、通敵或者是私通,都得pass,因為無論哪一條,都能讓秦王暴跳如雷,他方才沒真把她捏碎,就是因為他尚不知情,一切還有審問的餘地。
既然這樣的話,秋穗和阿傩,是不是還有一線生機?
她忽然有點雀躍起來,正要睜開眼睛,朝向空氣的那側臉頰上,被什麽軟乎乎的東西重重拍了一下。
嗯?
她迷糊着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黃色的貓眼。
是那只黑貓。
宮裏所有人都被轟走了,唯獨剩下了這只眼神驕傲的黑喵,尾巴翹的老高,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哎,連只貓都敢兇她,自己還真是沒地位,罷了,反正有它陪着,心裏能稍稍安穩點。
她正這樣想着,然而下一秒,卻忽然渾身一怔。
“你——真的出宮和那趙國人私會去了嗎?”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從貓嘴裏發了出來。
姜暖唰地從地上坐起來,難以置信地瞪着黑貓,被它眼中那種人類才有的複雜神色唬得又是一哆嗦。
貓、貓、貓居然開口說話了——
她沒幻聽吧?她連忙用手指使勁掏了掏兩只耳朵,黑貓不耐煩,蹦上她膝頭,柔韌的小肉墊使勁又給了她一掌。
“朕……我問你話呢,趕緊回答。”胡須顫顫,吐出的語氣莫名熟悉。
姜暖鴨子似的向後癱坐在原地,瞠目結舌,望着那只人類表情的黑貓,在它憤怒地亮出五根堅硬指甲時,連忙使勁搖頭。
“沒、沒去私會,他是我弟弟,又不是情郎,哪來的私會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