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是真歹毒 感覺你面相都……
第1章 你是真歹毒 感覺你面相都……
墨雲聚日,城外軍營四野空曠,周遭草木恍若靜止,卻聞遠處狂風吹得長旗獵獵作響,戰鼓轟鳴震天,殺聲不絕。
“報!”輕騎斥候舉旗高喊,打破此間凝滞,“月将軍率兵突擊,攻入正午門,生俘末帝!”
緊繃許久的将士們不覺露出輕快的模樣,列馬軍前的玄甲将領聞言,神色微動,旁側傳來瞬時輕松的笑語,“月将軍眼光毒辣,臣在此先恭賀殿下——”
話未說完,陣前馬蹄重踏,又現斥候高亢聲來報,“報!前線回傳,末帝拒不随軍出城,自缢于乾清宮。”
自缢……
喜不自勝的将士們瞬間怔愣,不敢置信的回望彼此,半晌才有人似做夢般喃喃道,“死,死了?”
大乾老皇帝昏聩無能,天下人苦其久矣,百姓口口聲聲稱其為末帝,足以見其積怨已深。
老皇帝作威作福十幾年,害得大乾百姓流離失所,作為數年戰火紛擾,攪得天下不得安寧的罪魁禍首,他們恨不能啖其肉茹其血,而今就這麽死了?
方才笑着祝賀領頭将軍的人,倒是反應的最快,越發真切的笑着拱手,“大勢所趨,而今該稱陛下,臣這聲恭喜到底是要說與您了。”
她話音落下,周遭窸窣片刻,忙不疊響起一陣恭賀聲。
千裏沃土荒蕪,功名利祿皆為塵,只為蒼生不為其主。
舊主已死,該換新天。
收獲恭賀的落朝顏表情卻不見喜色,眸光寒涼的望向城中,語氣冰冷,“死的這樣輕松,當真是便宜了他。”
聽到她的話,将士們心中對其愈發敬仰,眼神交流間不約而同傳遞出同一個信息:昔年跟着萦懷王起義的他們果然沒看走眼。
自九年前陽林軍率先起義,各地讨伐昏君者疊起,五年前,萦懷王落朝顏異軍突起,勢如破竹般攻破大乾三座城池,吸引了不少有識之士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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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義軍陣營分明,然絕大多數人加入起義不過是為讨伐末帝,還黎民百姓一個安寧。
四海盡苦楚,天道殘缺匹夫補,壯士雄心,別父母,為天下。
随着落朝顏的勢頭愈發猛烈,麾下将才能臣比比皆是,各自為陣營的起義軍漸漸形成共識,改投落朝顏旗下。
手握乾坤,斬邪留正,飲盡杯中酒,不破黃龍誓不休。
現如今,末帝死,天下盡歡顏。
堂溪舟收斂笑容,語含狠意,“那就切莫便宜了他。”
覺察出她話中深意,落朝顏側眸。
素來以慈悲心腸稱著,軍中将士們直念寬和為人的堂溪參軍,說話總是柔柔的,“陛下,末帝既死,前朝餘孽豈能放過?何不攜大軍清宮,趁機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與她柔柔怯怯的外表毫不相符的話被輕飄飄吐出來,自認不是個好東西的落朝顏不禁眯了眯眼,上下掃量堂溪舟。
堂溪舟不解地微睜圓眼,正待詢問她何意。
便見面前玄甲裹身的女子伸出大拇指搖晃,眸含欣賞,“你是真歹毒啊。”
她鼓勵道:“我感覺你剛才面相都變了。”
堂溪舟:“?”
不等人回話,落朝顏轉而劍指蒼穹,揚聲高呼,“傳我令下去,大軍進城,清宮!”
身側幾位将士随後舉劍,提高嗓門大喊,“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
城外空曠野地裏傳來震聲連連,驚得草木頹靡,穹廬之上的黑雲也被吓得退散,露出稀薄而奪目的光彩。
光影之中,領頭将軍身披玄甲,系赤色披風,可謂萬軍之中最顯眼的一抹紅。
戰旗揮舞,戰鼓作響,腐朽沉重的上京城門轟然倒塌,城內的百姓們不作懼怕,竟是夾道歡迎大軍,跪地磕頭的更是不在少數。
“王爺來了!王爺來了!我們有救了!”
“是王爺!王爺可算來上京了!”
“參見王爺,王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
百姓七嘴八舌的歡呼着,原本駕馬疾馳的落朝顏不覺慢下來,面無表情的看着街道兩旁的人們,時不時颔首以示回應。
尋常百姓瞧着,只覺落朝顏喜怒不形于色,頗有帝王風範。
唯有親近的人知曉,他們王爺歷來是這麽個表情,開心是這樣,生氣亦是如此。
多虧百姓歡迎,堂溪舟有幸追馬趕上落朝顏身側,見她繃着小臉,參軍大人不計前嫌,“陛下,都是要當皇帝的人了,怎也不見你開心?”
“我在想,”落朝顏語氣納罕,板着臉說,“若我沒記錯,王爺應是千歲。”
堂溪舟忍俊不禁,沒成想她在t糾結這個,“百姓愛戴您,說與萬歲,并無不可。”
“你确定不是他們沒讀過書,分不清千歲萬歲的區別?”
“……陛下,你,”堂溪舟啞言,“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耳邊聲音不停,夾雜在萬歲聲中的私語,也并不是當事人以為的小聲。
“末帝已死,王爺應當是新君,要稱皇上才對。”
“對對對,是這個理兒,該稱陛下了。”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姓跪伏滿地,山呼萬歲。
進城之前,堂溪舟曾與落朝顏說過最大的顧慮,竟就這麽簡簡單單的解決了。
萦懷軍的将士們略微意外,身處天子腳下的上京百姓,居然如此輕易的認同了落朝顏的身份。
落朝顏也沒想到,一刻鐘前的自己尚是造反起義的萦懷王,一刻鐘後,已然成為百姓心中的新帝。
身份轉變太快,快得仿佛眨眼間。
對百姓來說,似乎又太慢,慢了許多年。
堂溪舟俯看街邊百姓,眉目悲憫,“足見末帝之死大快人心,天下共盼之。”
她轉頭:“陛下,進宮吧。”
落朝顏面色不變,目光流轉四周。堂溪舟頓悟,指揮将士們示意百姓安靜,而後一番陳詞激昂,使得百姓們恭順讓路。
“陛下,”她在馬上側身引進,“請。”
落朝顏微微颔首,牽引缰繩驅動着座下馬前行,軍隊随後跟上,隊伍行進不到須臾,身後百姓們再次感激的俯首跪地,齊聲道“恭送陛下。”
聞聲,馬上的女子身形微滞,進城之後始終沒做反應的她忽地輕輕蹙眉,回首深深望去,停頓幾許,眸中神色不明。
百姓們自然看不到她的這番舉動。
“陛下心中作何感想?”堂溪舟見機詢問。
她收回目光,看向遠處的宮牆,“這世道沒我想象中那麽糟。”
難得見她說句感悟,堂溪舟不由追問,“何以見得?”
落朝顏展平雙眉,卻不願多說,含混不清的留下一句“至少,他們能認同我。”
話音伴随着疾馳的馬蹄聲飄落,堂溪舟神色不解,而後閃過幾絲複雜,垂首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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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攻進皇宮的抱月盞帶兵守在門口,遠遠瞧見雪駒玄甲飛馳而來,立時認出來者。
“參見小姐,”她上前牽馬,口中快速說道,“小姐,屬下已令六方衛牢牢守住四方宮門,嚴密搜查宮人,只待主子吩咐。”
落朝顏解下披風放在馬背上,順道拍拍她的肩,“幹得不錯。”
既然已到宮門口,自然要進去看看,抱月盞跟在落朝顏身側,将一路所見細細彙報。
落朝顏邊聽邊看宮中景象,心中猜想落了大半,“怪不得上京百姓對我夾道歡迎,這宮裏處處鑲金戴玉,碧瓦紅磚富貴橫生,哪有半分破舊景象?”
明白她所說之意的抱月盞立即接話:“小姐所想正是屬下欲言,上京東側新宮月前建成,用地比舊宮更為寬闊,陳設更加氣派,其間耗費人力物力不計其數。”
原本需要耗費十來年的宮殿,硬是用了七年零三個月的時間竣工,因而後果也是無法估量的。
“人手不足,末帝便下令上京連同附近城池的各戶男丁均需入徭役,為其修建新宮址。違令者,誅九族。”
去年,末帝大肆征民入役之事,落朝顏有所耳聞,萦懷軍不少将士還曾說,舉兵對百姓如何下得去手,為此堂溪舟想過不少計策。
後來不見新軍,他們很是疑惑過一段時間,又因着軍中事務繁忙,此事不了了之。
誰料到老皇帝确實是征百姓入役,充的卻是苦役,只為滿足他一己私欲。
“屍體呢?”落朝顏冷不丁發問道。
熟知她性情的抱月盞頓答:“屬下帶兵進宮時,老皇帝猶在美人榻上,屏退閑雜人等後,六方衛将其蒙着被子狠揍一通,屬下估摸着差不多,令他們停手,留老皇帝一口氣穿衣服。”
此等豬狗不如的昏君,定然得游街示衆,被百姓們人人吐口唾沫,千刀萬剮的死去才行。
聽她這麽說,落朝顏不免存疑,抱月盞行事,她向來放心。
說是留口氣穿衣服,那必然是讓人沒辦法做些別的。
既如此,老皇帝何來的本事自缢?
抱月盞神色無語,話帶譏諷,“伺候老皇帝的美人說,他事先早就在床頂綁好白绫,只待我軍入宮,他便選擇這不受苦的法子離去。”
美人還說,老皇帝自知死期将至,不僅美酒佳肴款待于己身,更是特意宣來阖宮容色最盛的她來侍寝,美其名曰,死也要死的舒舒服服。
素來面無表情的落朝顏,聞言神色也有些失語,震撼寰宇般搖搖頭,“他倒是想得周到。”
“若真想不受苦,何不灌杯毒酒,那才叫無知無覺。”
抱月盞抽了抽嘴角:“老皇帝說,毒酒死後面上不光彩。”
“難不成自缢就很光彩?”落朝顏冷嗤。
大乾百姓真是造了八輩子的孽,攤上這麽個貪生怕死只圖享樂的皇帝。
“将他的屍首放城牆上暴曬七日,而後處以淩遲,”落朝顏眸子微轉,“交由須淨山的匹居鳥啖肉啃骨。”
大乾皆知,匹居鳥光顧過的屍體,再無來生。
“小姐聖明。”抱月盞當即吩咐人去辦此事。
兩人說話的功夫裏,身側不時跑過慌慌張張的宮女太監們,大多抱着小包袱,裏面的物件不消看便知是宮裏的珠寶銀錢。
落朝顏沒做阻攔,有六方衛守在宮門口,過于貪心的包袱自會消瘦些許。
末帝昏庸無能,也不乏有人為其賣命,落朝顏揮劍斬殺掉身前幾名負隅頑抗的皇家影衛,側臉不經意被印上幾絲血跡,襯得她蒼白膚色愈發似雪。
皇家影衛出現的突然,她與抱月盞對上幾人綽綽有餘,然戰場輕敵是大忌,後背忽襲來強勁殺意,落朝顏一時不察,左臂被利刃割傷,殷紅血珠滴落。
與她纏鬥的幾個影衛只覺面前女子倏地冷下氣場,面如寒霜,眸若深潭,瞧他們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似的。
影衛心中未曾閃過多少思緒,寒光乍閃,劍身涔涔,屍首分離的那一刻,他們仍未想明白,方才揮劍似舞猶如嬉鬧的女子,怎就突然如同殺神閻羅般駭人?
抱月盞見落朝顏受傷,趕忙自責,“小姐,怪我大意。”
“無礙。”落朝顏并未将這點小插曲放在眼裏,她只是不喜歡身上出現傷口。
何況抱月盞也是看她手癢想跟人對戰才放松警惕的。
抱月盞看了眼周圍,正在一處皇子宮殿外,“小姐,我們進去找些布料包紮好傷口吧。”
“不用,”落朝顏嫌麻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傷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她說完對上屬下不認同的表情,方覺失言,引頸自戮般垂着腦袋,等待抱月盞苦口婆心的說教。
在抱月盞“說古談今”“引經據典”的說服小姐包紮時,與她們一牆之隔的宮殿裏,穿來不到半個時辰,腦子裏裝滿爆炸消息的宿客眠比落朝顏還要束手待斃。
見他一臉恹恹的坐在桌邊發呆,小太監急得滿身肥肉直顫,尖細嗓子掐起來喊,“哎呦我的小祖宗呀,那萦懷王可不是什麽好人吶,您再耽誤下去,咱們倆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本來熬夜三天猝死神經就衰弱,他這聲音更是刺得宿客眠太陽穴直突突,只覺表情扭曲得快眼歪口斜。
宿客眠腦子裏亂糟糟的,但也知道眼下不是久待之地,“行了你安靜點,我現在換衣服跟你走。”
小太監頓時寬心,自覺去門口守着,腰肚間肥肉随着他的動作漾出一圈圈。
宿客眠收回視線,再看向原主細瘦的手臂,全身上下沒幾兩肉的身形,活脫脫的發育不良,他不由覺得有些蹊跷。
于是他停下動作再次開始梳理腦中思緒,等在門口的小太監半晌等不到宿客眠出來,急得直跺小碎步,喘着粗氣扶上門框,“我說小祖宗,您——”
話音戛然而止,宿客眠一擡頭,眼睜睜看着小太監袖子裏滾出個玩意兒,他自己一腳踩上去摔了個底朝天,掙紮兩秒後了無生息。
叫喚都沒叫一聲。
宿客眠:“?”
年輕人就是覺好,倒頭就睡。
他等了兩秒,意識到問題關鍵,猛地彈射起步,單膝跪在小太監身邊,顫巍巍的用手去試探鼻息。
宿客眠:“???”
壞了,遇上真NPC了。
發放限定任務後,直接下線。
複仇崛起升級流大男主劇本,舍我其誰?
歸功于方才梳理思緒,宿客眠此刻大腦相較清醒,一番權衡後,他并未換成太監宮服,而是把衣服塞到小太監方才給他整理的包袱裏。
離開之前,宿客眠望了一圈殿內,心中暗暗許諾,假以時日,我必會榮歸此地。
殿外人聲鼎沸,哭喊争執不斷,他看向碧雲晴天,豪氣萬丈。
少年壯氣淩雲,直道長劍一杯t酒,了卻男兒方寸心。
宿客眠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到門口,餘光瞥見地面拳頭大的夜明珠,距離小太監腳邊不遠,估摸這就是他的致死因。
思索再三,他拖起小太監的屍體費勁搬到園圃中,這一生臨了素馨相送,也算不虛此行。
耗費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塞進去,宿客眠左右看了看,好心摘取幾束迎春圍在屍體旁邊,“哥們兒,我這個小身板把你放進來實在不容易,沒給你挖坑,見諒哈。”
他站起身拍拍手,拿起石桌上的包袱離開,好心情尚未持續三秒,門口走進一玄衣女子,提着滴血的劍,側臉印着血跡,目光深幽,表情冷冽。
一個能打且不好惹的面癱,宿客眠頗有閑心的總結。
再定睛看向她身後隊伍,金邊黑旗熠熠生輝,宿客眠心底“咯噔”一下。
壞起來了。
大反派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