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眼熟嗎 從一開始,我就是想救你的……

第25章 眼熟嗎 從一開始,我就是想救你的……

“承蒙枕卿公子挂念, 是有些日子了。”裴陸離說着咳嗽了兩聲,螢火忙給他順氣拍背。

看小厮的緊張模樣,不像是裝病。

宿客眠收回探究的目光, 似不經意道, “我瞧玉卿公子有些眼熟,可是昨夜在玲珑宴上有過一面之緣?”

吹牛的兄弟們,他昨晚壓根沒在宴會上瞅見過,試探一波。

裴陸離明白他的意思,誠實道,“尾公子好記性, 昨日玲珑宴上, 公子一番言說令人印象深刻。”

他搖搖頭自嘲:“我素來笨嘴拙舌, 宴上聽來, 實在羨慕公子口齒伶俐。”

“哪有哪有, 我也是跟在陛下身邊學的。”宿客眠連連擺手。

話到此處,莫名其妙冷場。

宿客眠開動全身細胞在腦子裏尋找宮鬥文片段技巧;裴陸離氣血虛虧, 心神疲憊;枕玉涼盯上了距離他最遠的紅豆粘包。

平靜不到三息, 殿外的螭耳侍又進來通傳。

“卿公子,相側君渡側君求見。”

螢火瞪大眼睛:天爺,怎麽又來倆?

裴陸離微哂, 後來的兩人倒是會看時機。

他對螭耳侍道:“快些将人請進來吧。”

側身時, 他餘光瞥見對面兩張茫然的臉,很快擠眉弄眼的暗暗交流, 裴陸離了然, 看來并非同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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螭耳侍離開不久,門外便走進來兩人,相無憑手裏拿着個小玩意兒走在前, 渡清河跟在他後面。

前者視線掃過桌邊,頓時又驚又喜,“哇,清河說的果真沒錯,小宿阿枕真的是你們倆在這。”

話落,他身後的人眸中劃過一絲驚色,忙接過話,“我知你們向來愛湊熱鬧,合理猜測一下,也算歪打正着了。”

“猜得這樣準,我險些以為你在我宮裏插眼線了呢。”枕玉涼玩笑道。

他說完伸手去拿桌t上的糕點,并未關心自己這句話掀起的暗潮湧動。

宿客眠和裴陸離同時注意着渡清河的表情,發覺他絲毫沒有不自然的神色,淡定無比的回着玩笑,“後宮由十二衛把守,我豈有那麽大的本事買通?”

“若能使喚得動陛下的人,我又怎麽會是個小小的側君呢?”

房中有三人位份皆高過他,裴陸離究其關系思量着,覺這位渡側君應當是在暗暗點他。

“清河,你這話可不對,陛下應當……不對,好像是有點道理。”

相無憑尴尬撓撓臉,擠坐在宿客眠身邊,低頭鼓搗手裏的東西。

他這一下逗得幾人忍俊不禁,笑過後,渡清河順勢和裴陸離寒暄起來,又讓侍從将他從曲禹老家帶來的特産送上。

說着說着聊到家鄉美食,枕玉涼聽得直流口水,樂滋滋旁聽。

宿客眠大抵是唯一一個戰鬥模式戒備滿分的人,他狀似不經意的打量那邊,視線忽而飄到身邊,被相無憑手裏的東西吓了一大跳。

“不是哥們兒,你雕木偶幹什麽?”

“繪制穴位圖,用它練紮針啊,我之前的那個壞了。”

“你知道這種東西在宮裏,被人看到的第一反應是什麽嗎?”

“什麽?”

“巫蠱之術!”

宮鬥劇小說出現的高頻率事件,一旦發生,非死即傷!

相無憑沉默一瞬,望着手裏未成人形的木偶,“根本不是一個東西,不至于吧?”

話是這麽說,他最後那個字語氣明顯猶豫。

宿客眠嚴肅臉:“就怕有人想害你。”

相無憑沒忍住笑出聲:“誰想不開要害我啊?說起後宮美人們的眼中釘,你和阿枕當得頭籌。”

他偏安一隅,交好之人二三,既不搶風頭又不與人交惡,有誰能盯上他?

宿客眠不贊同道:“難道秦将年就與人交惡,受陛下恩寵嗎?”

“他那是受了無妄之災,宋泊亭分明沖你去的。”

“但無論如何,他被害了。”

聽罷此言,相無憑再度沉默,給孩子娃娃臉逼成小老頭,宿客眠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不料他說:“那完了,我剛把之前壞的木偶丢了。”

宿客眠:“???”

老弟你說啥呢?

他急急道:“丢哪兒了?能找回來不?還有誰知道這事兒?”

應該是聲音有些大,把旁邊三人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裴陸離更是好心問道,“尾公子有東西丢落?可要我讓人幫忙找找?”

宿客眠直擺頭:“不是,沒有,你聽錯了。”

聽出他話裏的抗拒,裴陸離配合的點點頭,“許是我睡得太久,耳朵不清醒聽岔了。”

相無憑幹笑兩聲,接過話,“确實不是他東西丢落,是我的不見了。”

渡清河關切道:“是何物?”

相無憑正欲回答,話到嘴邊察覺到身側被人暗暗戳了下,他飛快改口,“我最喜歡的那本醫書不見了。”

他沉醉醫學,幾人都知曉,前綴又是“最喜歡的”,這樣說來,剛才宿客眠反應大也正常。

倒是宿客眠發現渡清河不知此事有些意外,他倆不是好得穿一條褲子似的嗎?

陪着聊了快小半個時辰,裴陸離實在撐不住,面對此情形,他趁機大方表示,“相側君若是急着回宮找尋醫書,我也不好再多留。”

被宿客眠幾句話說得心慌,相無憑确實沒心情繼續待下去,他起身道不是,“失禮失禮,玉卿公子,我改日有空再來看你。”

“我去幫你找吧,”宿客眠跟着站起來,歉意的看向裴陸離,“叨擾許久,我也先行離開,你好好養身體,過幾天來看你。”

他說完快步追上相無憑,都沒顧得上和枕玉涼使眼色,但他倆都走,枕玉涼自然也不可能留下。

三人依次離開,裴陸離暗含期待的看向最後那位,不料渡清河笑着說了句,“玉卿公子,我們方才說到何處?”

裴陸離:“……”

你跟相側君關系不是很好嗎?

他突然有點看不懂四人的關系。

看不懂的不止裴陸離,宿客眠見渡清河沒一起出來,也頗為納罕。

枕玉涼表示理解:“他倆挺能聊得來,難得碰上跟他同頻的人,渡清河估計想多聊聊。”

沒參與三人話題的宿客眠選擇接受這個解釋,但不大想得通,“可相無憑跟他關系那麽好,他居然不想着幫忙。”

枕玉涼不太明白:“丢了本醫書而已,難道他回來就能立馬找到嗎?”

“再說了,相相都沒放在心上,你操那麽多心幹嘛?”

“你不會真的以為是醫書吧?”宿客眠大為震撼,“裴陸離都沒信我的話,你信?”

“算了,你信也正常。”

他回答第二個問題:“我糾結的點在于渡清河看不出我遮遮掩掩,也沒看出相無憑反應不對嗎?”

“他們倆關系那麽好。”

類比枕玉涼雖然不靠譜,但和他默契度還算夠。

也比如,假設枕玉涼很重要的東西丢落,他肯定會幫忙找。

走在最前面的相無憑看他臉色糾結,返回來豁達的拍拍他肩膀,“好了小宿,阿枕都說清河和玉卿公子聊得來,何況多個他,确實作用不大。”

都這麽說,宿客眠只能不甘心的嘟囔,“多個人多份力量嘛。”

最後他反思自己:可能多數時候他依然在用現代思維想事情吧。

三人一起回到無疑殿,相無憑領着他倆就往小廚房走,到地兒直奔堆柴火的地方,一看,哪有木偶的影子?

枕玉涼看了一圈,關注點跑偏,“诶?鍋裏在煮什麽好吃的?”

宿客眠被他帶走思路,推測道,“小廚房在煮東西,你那木偶說不定是被宮人燒了。”

心裏的大石頭穩穩落地,相無憑直拍胸口,“好好好,我總算松了口氣,燒了好啊燒了好。”

“算是好事吧,”宿客眠猶疑不決,突然瞥見枕玉涼的動作,他震驚出聲,“枕玉涼你真的不是豬精轉世?吃吃吃,你的大腦是被野豬控制了嗎?”

看他已經自覺的盛了一小碗,相無憑好心提醒,“煮的藥膳,味道可能不太……”

那個“好”字還沒吐出來,枕玉涼已經給嘴裏塞了滿滿一大勺,吃完才含糊不清的問,“相相你剛剛說什麽?”

相無憑:“……沒什麽,你愛吃多吃點。”

宿客眠沒眼看:“好險,差點把你小子餓死。”

對于枕玉涼整天嘴不閑着還賊能吃的狀态,相無憑也覺得奇怪,并試圖露一手,“阿枕身體真的沒問題嗎?要不然我給你把個脈瞧瞧吧?”

枕玉涼忙着吃東西,頭也不擡的直哼哼。

“你說什麽?阿枕。”

“……他說等吃完再說。”宿客眠嘴角直抽抽,決定滿足相無憑的醫瘾,“喏,你給我把把脈。”

相無憑轉失落而喜:“好啊好啊。”

男高挽起手袖,心中暗暗嘆氣,一個整天犯豬瘾,一個總想過醫瘾,作為正常人真是辛苦死我了。

枕玉涼加第二碗藥膳時,相無憑收回手,評價道,“看來晨午練對你身體大有幫助,你脈搏比以前有力多了。”

明顯感覺自己身體比以前好些的宿客眠聽着也高興,再看枕玉涼把藥膳吃得那麽香,苦味隔三米他都聞見,不禁懷疑這位味覺出問題了。

身邊醫癡自言自語:“許久沒給病人把脈,突然有些懷念我以前喬裝到城裏給百姓們治病的時光,唉。”

“???”宿客眠好心建議,“不然你沒事去離人宮轉悠轉悠呢?”

“裴陸離那個狀态,估計還要一陣子才能好。”

他本意是揶揄,哪知道相無憑真聽進去了,連連驚喜的誇宿客眠好想法。

宿客眠:“……不是我發現你怎麽比枕玉涼還有病?”

“我不允許!”枕玉涼不服,“我才是最有病的。”

“……哥們兒,咱這玩意兒沒必要争吧。”

宿客眠頓了一秒:“但這麽說的話,果然還是你獨占頭籌。”

三人就“誰最有病”展開激情讨論,何夜歸盯了會兒,聽他們的意思是準備在無疑殿用晚膳,左右有別的人盯着,想起方才的事,他躍出殿外,直奔禦書房。

他去的時機恰好,碰上落朝顏剛送走幾位大臣,正是有空的時候。

看到何夜歸,落朝顏心裏一緊,面上淡淡道,“什麽要緊事值得你專門跑來?小尾有何異樣?”

後半截的語氣稍稍急了點,但何夜歸腦子直沒聽出來,再加上他來是為別的事。

将相無憑丢失舊木偶的事說完,落朝顏關注的點卻是,“你是說,小尾提醒相無憑別在衆人面前說出實情?”

何夜歸道是,其他人沒看出來公子暗處動作,他作為天字士第二把手,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落朝顏話裏不掩贊賞:“防人之t心不可無,小尾倒是警惕。”

說完,她問何夜歸,“你近幾日跟在他身邊,可察覺到暗處潛伏有別的人?”

之所以有此問,是因為那日宿客眠無故落水,落朝顏思來想去依然覺得蹊跷,派日月衛将石橋邊搜了個底朝天,找出一顆幾乎被水泡爛的熟青豆。

指甲蓋大小的玩意兒,打中穴位,致使人腿腳發軟站不穩摔倒,對身懷內力之人來說并不難。

難點在于那人能在後宮隐匿身形,避開十二衛的視線,正大光明在白日裏動手。

何夜歸:“屬下以為,要麽公子身邊并無別的人監視,要麽就是那人出身江湖。”

落朝顏語氣肯定:“排除後者,我與他們有過約定,不會插手朝堂之事。”

“那只有最後一種可能,”何夜歸緩聲道,“後宮有會武之人。”

上首帝王不語,靜靜回想美人們的出身,腦海裏搜尋完所有,她說,“世家子弟會武不稀奇,不過能送進宮裏的,禮部必然事先考核過。”

若說後宮的美人們有些拳腳功夫實屬正常,內力深厚到如此地步就不存在了。

因此,“你跟在小尾身邊繼續查,那人定仍在暗處觀察。”

何夜歸麻溜領命退下,不見多說半句關于宿客眠的消息,氣得落朝顏差點沒保持住面癱。

早知道就不裝冷臉,何夜歸長着個直腦子壓根不懂揣測人心思。

明面上,落朝顏沒辦法心無芥蒂地去見宿客眠,她身邊隐患重重,藥神殿賊心不死,暗處的人也未查明身份,種種險境,避無可避。

更別說她這折磨人的脾性,小尾離得遠些才能更安全。

念及至此,她又實在很想那笑起來虎牙尖尖的少年,落朝顏将桌面匣盒打開,從中取出畫軸,徐徐展開鋪平。

群芳春華,花影深袍,作畫之人筆觸細膩,畫中女子神情生動,好似真人。

視線停留在畫中女子的臉上,她指尖輕輕摩挲,究竟是那日展露出真情,還是小尾眼中的她,落朝顏一時不敢細想。

正待她思索時,門外響起通傳聲,“陛下,玉卿公子求見。”

裴陸離?找她有何事,落朝顏斂下情緒,沉聲讓人進來。

房門打開,進來的人穿着肖似兩人初見那身,稍有不同的是,他今日未戴額飾,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眉目豔麗更甚。

饒是知曉裴陸離顏色好,落朝顏每每看到仍覺稀奇,那麽副破敗身軀,容貌竟是半點不消,反而襯得他多了絲易碎珍貴。

“來找朕有何事?”

裴陸離虛虛行了個禮,直起身來開門見山,“臣已經入宮半月,成為陛下如今的“新寵”,陛下是否該遵守約定,告訴臣究竟有何用意?”

他瞧着那面無表情的帝王,想了想,補充一句,“而今後宮,人人皆知尾公子失寵。”

話落,上首之人眼睫顫了顫,飛快遮掩過眼底情緒,語氣依舊淡然,“你只需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該問的別問。”

她冷着臉極唬人,裴陸離卻不像那些美人們被吓到,追問道,“陛下,如何算作不該問呢?”

整日虛與委蛇的和人打交道,裴陸離再好的脾氣也頂不住。有時候一旦開口,之後的話便如瀑布般輕松流瀉出來。

他語氣稍重:“您一句話也不跟臣講,單憑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将臣卷進後宮是非,讓臣當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只為保護您真正在意的人。”

“可陛下,您有沒有問過自己,尾公子他得知真相會作何感想?”

“他難不成會覺得開心?”

因為他,卷進一個無辜的他。

對于心思單純善良天真的小尾來說,這樣的安排,他會怎麽想?

答案幾乎不需要落朝顏思索。

她緩緩擡眸,眉眼平靜而溫和,瞧不出半分冷厲殺意,偏淺褐瞳眸裏的郁色暗沉沉不見底似無邊深淵,恍能拖着人墜底。

“裴陸離,你以為搬出小尾,就有和我談判的資格?”

美人精致似妖,嘴裏的話也如不懂人情世故的精怪般大膽,“有何不可?從一開始,我和你就是平等的。”

“平等?”帝王如聽到天大的笑話,嘲弄的勾勾唇,“好一個平等。”

裴陸離并不急躁,雖心中微怒,語氣仍認真的詢問,“百姓是人,君王也是人,陛下,你與我有何不同呢?”

不都是一條人命嗎?

帝王再尊貴,也只能活這一遭,百姓再卑賤,也照樣能活幾十年。

無論是富商大賈亦或是權貴子弟,任他手眼通天,命終究只有一條。

大約是被落朝顏看他如蝼蟻般的眼神激到,他微微停頓,怒火上頭,面覆冰霜般厲聲質疑道,“正如宿客眠的命是命,我裴陸離難道活該給他當替死鬼?”

如此大膽的質詢,堪稱冒犯的行徑出現在禦書房內,被指責的人卻怔了一怔,轉而滿意的笑了笑, “罷了,不必動怒,氣着身子就不好了。”

看到落朝顏笑,怒火上頭的裴陸離大腦瞬間空白,懵了兩秒才回過神,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些什麽。

居然看到素來面無表情的陛下笑,他是不是要被砍頭了?

比陛下笑更讓裴陸離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将他說的話一一回複,“你說的很對,大家都是人,自然該是平等的。”

“縱使我為帝,也無權草芥人命。”

“我和你就是平等的。”

“裴陸離,你很好。”落朝顏起身,同他一樣站在房中,“但我也想告訴你,從一開始,我就是想救你的。”

她說着,緩緩走近,漫不經心地将手袖拉起來,在裴陸離不解的目光中,暗紅袖袍翻折,露出女子皓月如霜雪的手腕,腕骨上一抹鮮紅蝶翼展翅欲飛。

觸及那抹印記,裴陸離瞳孔驟然緊縮,耳邊響起帝王平靜的問句,“眼熟嗎?”

自認為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裴陸離頓時啞言,只覺右手腕骨上印記燙的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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