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完美的成品 我所做所為,你都會原諒的……
第33章 完美的成品 我所做所為,你都會原諒的……
宿客眠招呼他坐下, 邊說話,“沒什麽啦,就之前長眠雪的事, 他在那胡亂懷疑你, 我怕你心裏不舒服。”
他白了眼摸摸小肚子的枕玉涼,朝相無憑笑笑。
“相相,我從沒懷疑過你,你可千萬不要多心。”
“你說這事兒啊,”相無憑只覺得好笑,“我能跟阿枕置什麽氣?他也不過是擔心你。”
他又特意點出:“別說我, 陸離哥都不計較。”
宿客眠順勢接過話:“诶對, 他近來身體如何?你是剛從離人宮過來的吧相相?”
提到有關醫術的方面, 相無憑異常來勁, 說着說着就拿過宿客眠的胳膊, 把脈指穴位,講些兩人都聽不明白的毒藥。
“……現在陸離哥的身體相比進宮時好得多, 而且我跟着季叔學了好些東西呢。”
說到這裏, 相無憑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灌進嘴裏。
趁着他停歇的空檔,宿客眠有意引話題, “季叔教沒教你紮針?我記得你之前說自己穴位圖都倒背如流了, 就是不敢下手紮。”
他說完,剛歇口氣的相無憑激動得連連附和, “教了教了, 小宿,你記不記得我之前做的木偶?”
宿客眠心說肯定,不然我怎麽會想到找你閑聊這些。
嘴上:“肯定啊, 你那木偶怎麽了?”
“季叔讓我把木偶削好看點,我手藝差,”相無憑邊說邊在袖子裏掏,“陸離哥專門給我削了個,比之前好看多了呢。”
随着話音落下,他手裏躺着一個精細小人偶,圓溜溜的腦袋,黑漆漆的眼睛,咧着樂呵呵的嘴,五官生動,像個憨頭憨腦的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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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沒興趣的枕玉涼瞧見後,稀奇的“咦?”了聲,“他雕工挺好呢。”
相無憑贊同不已:“對,季叔直誇他。”
宿客眠關注周全:“你那之前的舊木偶呢?”
“放心放心,”相無憑靠譜的拍拍胸口,“我盯着它燒成灰的。”
“不錯,有進步。”宿客眠對他豎起大拇指。
他本想借用相無憑的木偶,現在看來,或許讓裴陸離雕個新的更好。
尾公子高深莫測的撫了撫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須:“相相,我跟你說個事兒。”
待仔細囑咐又送走相無憑後,枕玉涼撐着臉好奇的問,“你準備幹嘛呢?”
同樣的問題也在禦書房響起。
“問那麽多作何?”落朝顏不解的看向堂溪舟,“丞相大人,我尋思着這事也不勞民傷財,你一臉不贊同是什麽意思?”
堂溪舟趕忙擺手,為自己解釋,“陛下,臣并非不贊同,而是有些感慨。”
“感慨?”落朝顏仍不解。
感慨自己以前被你裝出來的樣子騙到,真以為你是“不谙世事不通人情世故”的陛下。
丞相大人心裏念叨完,嘴上熟練的改變話術,“是啊,感慨前朝皇族賊心不死,竟敢大着膽子摸進後宮,實在令人發笑。”
“倒不算好笑,”落朝顏神情坦然,“世人都有往上爬的目标,有決心有勇氣的人并不多,施鶴梧如此,我敬他幾分魄力。”
無非是,“不識人心,與虎謀皮。”
堂溪舟垂首:“陛下胸襟大度,是臣小意了。”
一聽熟悉的話風,落朝顏及時叫停,“打住,說說聚賢會吧。”
堂溪舟從善如流的改口:“昨日聚賢會結束……除過當下您點出的三位學子,臣與昭尹大人正在批閱剩下考生的答卷,待兩三日後,再擇優選取補給各部。”
落朝顏嗯了聲:“我記得,有個叫秦顧憐的,你把人安排哪兒去了?”
堂溪舟略略回想片刻,肯定答道,“戶部,放在裴拂兮手下。”
戶部,落朝顏想起那個女子,思量道,“給裴拂兮帶句話,人是有些本事,至于心性如何,還需再看看。”
“臣知曉,定會将t話帶到。”丞相大人話音一轉,“陛下,那位假太子該如何處置?”
“我與小尾晚些時候去審他,此事暫不需你來操心,你抓緊聚賢會上選出來的人,早點将那些前朝官員換了,省得夜長夢多。”
堂溪舟哪天抱恙也是心力交瘁給自己忙病的,真是閑不下來。
雖聽得話裏語氣嫌棄,但堂溪舟好歹跟在陛下身邊四五年,明白此言實則體恤她,當下便笑笑,道,“臣明白。”
她又同陛下說起西羌的戰事,贊嘆月将軍神勇,西羌戰事漸平,大軍班師回朝日近在期限。
倒是雲中城郁留一帶的寇匪禍亂,竟比西羌戰事更棘手,聽說裴折若去後,形勢相較有所好轉,但久不見消停。
聽罷,方才神色輕松的女帝陛下眸色微變,面無表情的嗤道,“雲中城那邊,來日由我親自去。”
玉壺春傳來的消息很清楚,事實上落朝顏心裏也明白,哪有那麽多的寇匪,都是藥神殿的人作祟罷了。
既是藥神殿,五年前,她沒有顧得上,如今,她總該狠得下心。
她從前以為藥神殿裏有真心學醫,願救濟世人的醫者,到現在,五年的時間裏,被山川越和山湖錦掌舵着的藥神殿。
活下來的大約只剩下同山水遙一般罔顧人倫自封為聖的瘋子。
一母同胞的姐弟三人,個頂個的壞。
作為他們唯一的後代,落朝顏既覺得身體裏的血惡心又覺得親人血脈肮髒。
她望向手裏染着赤砂、通紅的朱筆,緩緩移動,朱筆尖端滾出碩大的一顆圓潤赤珠,淌落在空白的宣紙上,綻出一小朵煙花,似血殷麗。
神似當年她拎着劍,冷眼站在藥房裏,望着山水遙奄奄一息的倒落在抱月瓶下唇角不斷溢出的顏色。
從來都不曾将外物放在眼裏的女人,于那時,笑得癫狂而大聲,看向落朝顏的眸中滿是癡迷和驕傲。
“我到底煉出了枯骨蝶,我煉出了枯骨蝶……”
十月懷胎,血緣相親,在幾千個日夜裏,在落朝顏及笄那天,她只記得面前拎着劍不哭不笑的少女是枯骨蝶。
就連落朝顏提劍刺向她,她也欣喜于枯骨蝶煉成。
從五歲到十五歲,憋在落朝顏心裏盤旋無數次想知道的問題,在女人不斷重複的“我煉成了我煉出了”的話語聲裏,終于得到答案。
——山水遙,在你眼裏,我究竟算什麽?
——我煉出了枯骨蝶……我煉成了……哈哈哈哈
世人道,生恩難還,養恩難償。
十五歲的落朝顏捏緊手裏長劍,掃視藥房裏種種毒蟲苦藥,冷眼看向癫笑不止的女人,隔着三尺距離,她緩緩閉眸,手腕使力翻轉。
劍聲涔涔,抱月瓶碎,笑聲止斷。
山水遙,從此,我不欠你分毫。
藥房坍塌的前一刻,落朝顏飛身掠至院外,數來年不見天日,她條件反射擡手遮擋眼前,便是如此,也能感受到陽光的輕撫。
她貪婪的呼吸着外面的氣息,仿若要将從前十年未得到的都感受完全。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很久,總之當落朝顏回頭看那陳舊熟悉的房屋時,她只覺得恍如隔世。
她眉眼平和的看着廢墟,緩緩勾起笑來,“山水遙,我贏了。”
我贏了就代表,你所有的所有,都會被毀掉。
你天賦異禀,少時神醫名譽江湖,我就向江湖揭露你的惡性;你救濟百姓,仙子美名口口相傳,我偏要告訴世人你地窖裏擺着的屍骨從何而來;你要萬世名,著寫各種醫書傳播天下,我便稱王號令燒毀你存在的所有痕跡。
事已至此,你用心扶植起來的藥神殿,也該由我親手毀滅。
畢竟,
母親大人,我是你最完美的成品。
我所做所為,你都會原諒的。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