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人将我往上一提,撞進……
第19章 第 19 章 那人将我往上一提,撞進……
我兩位佐将之一的孟陽是位妙人,年方十七,身材魁梧,把他拆了,能拼湊兩個我。
他自帶一個比別人大出許多的飯碗,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囫囵吞棗吃了三大碗。
我溫言細語對他說:“飲食莫急,急了不好。”
他赫然倒豎長眉:“吃飯也要吃出氣魄,這是小人的父親打小教我的!他說過,真正的武将,就連行起坐卧都要透出如臨千軍萬馬的氣勢,雖然四公子是我的統帥,但父命也決不可違!”
我不再說話,默默喝湯,內心一片空茫。
屈重挑眼看他,呵笑一聲:“你們父子二人都是奇才。”
孟陽聽了,耳根殷紅:“父親說了,我孟陽乃是庸才,既然是庸才,就要有祭奠上生命的覺悟,任何贊揚都是絆腳石,要拍碎它!”
我雙眼發直,屈重又呵笑一聲,吹開菜葉,嘬了兩口湯。
我們三人圍坐一處,附近的屈家軍興致頗高,七七八八圍坐在一起,讨論的十分熱烈。
“掏心窩子說一句,我覺得這滿郢都的公子中,還數我們四公子長得最俊,穿上铠甲,那更是威武的不得了。”
“不僅長得好,功夫也相當了得,聽說他初戰獲勝回郢都時,城裏的姑娘都擠到城門去瞧他,有些膽小不愛出門的還身着男裝,丢花草的丢瓜果的紛紛攘攘,場面十分熱鬧。要是她們知道四公子要和申家姑娘成親,指不定怎麽哭呢。”
“我還聽說,那百濮王只有我們四公子能對付,所以才會讓我們屈氏擔任左軍,這幾年若敖氏那幫崽子橫的不行,現在也得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屈氏的厲害。”
……
這些話的聲量拿捏的恰到好處,既不會太喧嚣,也沒有模糊到讓人聽漏一個字的程度,全都清清楚楚鑽進了本公子的耳朵裏,順暢到了心裏。
我有些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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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頭瞧瞧那幾人長啥樣,默默記在心裏,以後要有提拔升遷,少不得要考慮考慮他們,做領導的心情五湖四海大體都是一樣的。
我媽說我說的極好,只能拍不能擡,一擡就能竄上天,我一直覺得她這話雖切中要害,但也有些過了。
人生實苦,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哪一樣不是一口玻璃渣子喂過來,割得滿嘴血,還得和着血往下吞。人活于世,自我欣賞的本領很有必要。
我突然想起子玉他娘了,懷着滿心悲憤投入了浩渺江水,若她能多一點自我欣賞的本領,怕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若是她能看到現代那些農民工婦女,背着孩子在地鐵口烙煎餅,紅黑的圓臉,爽朗的笑意,寬闊堅實的肩膀扛起了孩子的整個天地,會不會有些許愧疚……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完,就驀然生起了一股哀傷,看着眼前跳動的火苗,出神沉思。
此番若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買全城最好的酒去找子玉喝個痛快。
第二日,天灰蒙蒙一片,略微能看清近處的道路之時,公子玦便傳令繼續行軍,我半夢半醒上了戰車,任由它又将我颠了一通。
第七日晚上,終于在我的骨架子被颠碎之前到了大林地界。
老天開了個大玩笑。是夜,狂風呼嘯,大雨滂沱,雨落大地猶如萬千鼓點響徹霄漢,屈重站在帳門口同我說話,都要扯着嗓子大吼,我和鬥渤被叫到公子玦帳中,重新制定作戰方針。
“這大江明日是鐵定過不去了,要麽趁着現在還未漲起來強渡過去,要麽就只能等着它重新落回去。”
鬥渤說完此話,公子玦緊皺眉頭,猶豫不決,其實他的作戰經驗也不算豐富,我們三人中說話最有分量的恐怕還數鬥渤。
我道:“三軍行進七日,未有修整,如果還要強行渡江,恐怕會更加疲乏。”
公子玦看着我:“如果今日不過江,明日要仍是這種天氣,不知何時才能過江,本來就要打他個措手不及,耽擱久了,恐怕對我們不利。”
鬥渤點點頭:“這雨要是下個四五日,什麽仗也不用打了,等我們攻過去,他們怕是早就跑的沒影了。”
我:“……”
聽他這話的意思,好像那百濮王是個軟腳蝦,已經在城裏吓得瑟瑟發抖,準備趁夜溜走一樣,若敖氏的人果然一開口就“不同凡響”。
我十分知趣地應和道:“二位說的在理,那就今晚渡江?”
公子玦又回到滿面緊繃的狀态:“傳令三軍,即刻渡江。”
我與鬥渤拱手拜道:“末将得令。”
很快,一萬人馬在狂風暴雨中,集結江邊,涉江而渡。
每個士兵都配備了兩個水葫蘆,綁在腰間,能幫着增加一點浮力。不過楚國多湖泊,這些兵漢子都是浪裏白條,還是光腚小屁孩時,就能紮進水裏弄濤翻浪,逮魚捉鼈。
我望着他們黑壓壓一片往前湧,深深吸一口氣,也跟着入了水,以前都是在學校游泳池裏撒歡,和這個風急浪高的大江簡直不能相提并論,但事到如今,後方是無路可退了,前面就算是懸崖,老子也只能閉着眼往前跳。
我泅水到中央時,江水肉眼可見的越來越急,我連鼻子帶嘴灌了好幾口,急浪裹挾着泥沙,灌進嘴裏,弄得我滿嘴都是磨砂感。
我被浪一沖,往下方滑了一道,卻不想底下有個小漩渦,腳上頓時像被人拽住一般,直往下拉。
我爸是個摸魚好手,就算有漩渦,他也能順着漩渦繞出來,但這本事沒有遺傳到我身上,我被扯下去時就慌了神,沒有憋住氣,酸脹感瞬間沖刺鼻喉,兩只手胡亂撲騰,渴望能抓着什麽。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沉屍江底喂魚時,手卻被人緊緊握住了,那人将我往上一提,撞進他懷裏,他緊緊攬住我的腰,帶我順着漩渦往外游,他水性極佳,片刻過後,我們就繞了出來,他沒有立馬放開我,半拉半擡間終于将我拖到了對岸。
我把嗆進去的水吐出來後,視線才清晰起來,其實就算看不清我也知道他是誰,抱了我兩次,身體的記憶是切切實實的。
公子玦濕漉漉的頭發耷拉在頸邊,身上的铠甲已經不見了了,只剩下單薄的裏衣,他扶我起來,在雷鳴般的雨水中高聲說道:“雲笙,你沒事吧?”
我望着他有些驚慌失措的神情,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伸出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多謝。”
我一把将他撈起來:“你的铠甲呢?”
他笑了一下:“脫了扔水裏了,穿着它累贅,怕拉不動你。”
我心下一沉,伸手去解自己的铠甲,還好我和他身量差不多,铠甲也比較寬松。
“你做什麽?”
“脫了給你穿,你是三軍統帥,敵軍一定會最先瞄準你。”
我很慫,但也慫的有節操,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呢,何況是救命之恩,哪怕他要救的是屈雲笙,不是這個殼子裏面的楚天和。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不用,你糊塗了,你也是左軍統帥,那麽多兵的铠甲可以用,為何要用你的。”
我愣了一下,覺得他說的有理,我在宣揚人人平等的和平年代長大,沒有想到要把無關人士拉進來背鍋,但是公子玦和屈雲笙是貴族階級,還是戰亂時期,他們的第一反應理當如此。
我又把盔甲系了回去,公子玦好像被這暴雨沖刷掉了不少陰霾,眼角眉梢多了幾分清朗,嘴角也彎出幾分笑意。
岸上的士兵已經陸陸續續開始列隊整形,公子玦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就朝黑壓壓的人馬中走去,灰色的裏衣随風搖曳,融入了千軍萬馬中。
屈重很有眼力價,見他離開了,方才走過來:“我們還是快整好隊,離開這裏的好,江水暴漲,後腿無路,倘若百濮人在此處設了埋伏,我們會被逼向死境。”
果然是塊老姜,我快步走回陣前,下令全軍快速整隊,側頭望去,公子玦已經換上了別人的铠甲。
若敖氏最先渡過河,最先列好隊,也最先出發,從統帥鬥渤到跟在最後的夥夫都透着讓人汗顏的氣魄,王軍也不弱,很快就整好了隊跟随其後。
只有我的屈家軍,渡河比別人渡的慢也就罷了,為什麽連排個隊也比別人慢一拍,還在着急忙慌的左右找人,我終于體會到了軍訓時教官滿樓瘋嚎的窩火勁,無他,忒丢人了。
連我自己都懷疑,屈氏的劍是不是真的已經鏽到只能砍谷倉裏那些肥老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