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楚狗二字,你下黃泉再說……
第26章 第 26 章 楚狗二字,你下黃泉再說……
我率先換好衣服, 瞥見公子玦那血淋淋的手掌,心裏抽的痛,便蹲在他身邊替他換, 誰知公子玦一把推開我, 不冷不熱說了一句:“我自己來。”
薳東楊十分嫌棄的将衣裳左右看一遍, 幾乎是捏着鼻子皺着眉把自己給硬塞了進去,我們三人都算是高個子,所以一穿上, 下擺就短出一截。
待公子玦換好後, 我将他半馱在身上,跟着薳東楊走,薳東楊徑直走到死牢裏的一個偏僻屋中, 裏面像是一個現代的簽到室,薳東楊走到一個書架邊,将書架移開, 後面是一幅壁畫,看不分明, 他摸索着擰開一個暗扣,壁畫上赫然出現一道暗門。薳東楊讓我們先行, 他在最後面摸索了一會兒, 就将暗門合上了。
“這門從裏面鎖上就打不開了,但願這條暗路還走得通。”
我:“……”
敢情這些人的做事方式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沒有一個管過後路的。
暗道能容兩人并肩而行,不見一絲光,我也只能摸着牆往前走,公子玦咳嗽一陣,問道:“你怎麽會知道這裏有暗道?”
薳東楊的聲音從後面飄了過來:“我自然知道, 這裏好幾處地方都有暗道,我祖父修的,我如何不知?”
公子玦道:“你祖父?薳章!”
我一聽“違章”二字,久遠的記憶瞬間複蘇,想當年剛拿到駕照時十分騷包,我媽一見他崽子能開車了,神氣的不得了,“大筆一揮”從老窖裏掏了十來萬給我買輛練手車,老子把狐朋狗友全都通知了個遍,天天開着小破車四處溜達,從城市中心區到郊縣旅游區,還差點腦子發熱想試試從318國道開進藏,洗禮洗禮自己堕落的靈魂……
幸好在進藏之前,我接到紙片般飛來的“違章”通知,我那本駕照被扣到還剩一分,老子從此便安分守紀做良民了。
只是現在想摸摸車也難了。
薳東楊的祖父真是起了個絕頂好名字。
他漫不經心答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當年先先王選世子犯難,問他的意見,結果他站錯了隊,又怕被世子黨秋後算賬,就借故躲在了這裏,開始給自己挖後路。一開始只想挖一條,後來挖出了樂趣,越挖越多,就索性在好幾個地方都挖了一個逃生路,他臨死前下過命令,之後的邑長都不可動這些屋裏的擺設,從他那辭世到現在,都換了十幾任邑長,其他邑長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如今腦袋挂在城牆上那位肯定是不知道的。”
我想了一下:“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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薳東楊:“呵,這種事自然是家傳絕學,我爹說狡兔有三窟,你看你祖父多厲害,起碼有十幾個窟,還在我八九歲的時候,他就帶我來把每個窟都觀摩一遍了。”
我心裏真想為那位叫“違章”的地道工程師點一百個贊,這種利人利己,澤被後生百代的壯舉簡直是偉大至極,所以說打仗不如搞基建啊。
我一邊熱淚盈眶,一邊又疑窦叢生。
“那你既然知道,為何不一開始就想辦法從地道外爬進來,非要去激怒那個百濮王做什麽,你怎麽知道他不會當場殺了我們?”
薳東楊猶疑片刻,說道:“直覺罷了,他沒有殺公子玦,就證明他還留了一手,三個小國聯合作戰,他又是首當其沖的魚餌,如果真的殺了公子玦,再添上你我二人性命,倘若三國聯盟潰敗,其他兩國或許還能跑,但他百濮卻一定跑不了,他百濮王也不是個傻子,我激怒他無非是想讓他把我們關起來,而關押的人,我提前就聯系好了。”
公子玦頓時停住了腳步,顫抖着聲說道:“什麽三國聯合作戰?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心道不妙,難怪薳東楊會遲疑,老子問錯話了。
這回,薳東楊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徑直說道:“大概一年前,百濮、巴國和庸國就開始密謀這場大戰,百濮王攻大林,卻沒有趁勝追擊,只不過是想把王氏和若敖氏最精銳的人馬引過來,你關進來的這段時間庸國攻陷了阜山和陽丘……”
我拖着公子玦往前行,公子玦邊走邊說道:“阜山和陽丘也淪陷了?!”
薳東楊道:“不錯,不過是把魚餌增加一些,借此吸引我們的主力,用不着擔憂。其實真正的威脅只有一個,就是巴國。巴人悍勇善戰,而且很擅長水戰,他們地處江水上游,江水直達郢都,雖然楚國沿江水設了許多關卡,但沒有若敖氏和王軍坐鎮,那些關卡也不過形同虛設,恐怕今明兩日,江水上就會有一場真正的大戰。”
公子玦加重了聲量:“王軍和若敖氏的精兵已經在江水兩岸埋伏好了?”
薳東楊:“不錯,只等那些魚鼈自投羅網。”
公子玦明顯情緒激動起來:“所以父王派我來攻大林,也只是為了迷惑他們,讓他們誤以為我們上了他們的當?”
薳東楊不答,我明顯感覺公子玦的呼吸在加快,有些急促,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怒,良久才說了句:“果然,我在父王眼裏,是可存在可不存在的棋子,僅此而已。”
我有些怨薳東楊了,為何要把這些紮心的話如此直白的說出來,他自己活在其樂融融的暖窩裏,就不去考慮別人房梁下的凄涼了?
我扶着公子玦腰間的手臂不由得緊了緊:“沒事的,出去後再說,一切都會好的。”
這話跟“讓愛發電”一樣又傻又沒用,但老子實在想不出更有用的話,說起來,不僅是他,我也被子玉瞞了個徹底,我們好像都是不被人看重的棋子,可有可無罷了。
公子玦失了許多力氣,我明顯感覺肩井沉重了許多,這種情況下,別說他喪失了活下去的力氣,就算他真的是個死人,老子馱也要把他馱出去。
這條道很長,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漸漸聽到地面上的動靜,好像是匆忙慌亂的腳步聲,又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撞擊,發出“咯咯”的強力響動。
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亂,越來越明顯。
地道變得寬了些,薳東楊從邊上擠到我們前面:“你們跟在我後面,我先出去探上一探。”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這條地道總算到頭了,薳東楊在牆壁四周摸了半天,只聽石板摩擦出聲,紅火的光從外射入,他先探出半個身子望了望,随後跳躍而出,對我們道:“外面亂得很,沒人在意,快出來。”
我把公子玦的手遞給他,公子玦被拉出去以後,我也一躍而出,我發現經過這些天的實戰演練,老子的身子越來越輕快靈活了,簡直說得上“動如脫兔”。
外面一大群男女老少在瘋狂奔竄,許多百濮士兵也在來回穿梭,尖叫聲,嘶鳴聲,撞擊聲不絕于耳。
我一出來就傻眼了,徹底傻眼了,街市上一大群身披紅袍的瘋牛四處奔竄,見人就頂,瘋牛牛角裝了匕首,尾部的穗子正在熊熊燃燒,它們一頂一個準,所到之處,血流洶湧。
薳東楊為防我們成為鬥牛烈士,趕緊拉我們躲到邊上一個石墩後,有兩個小女孩也躲在那裏,瑟瑟發抖,雙眼滿是恐懼。
我這才明白過來那些神牛有何用,所以這又是子玉的計謀?
我怒火中燒,扯過薳東楊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薳東楊也是一臉懵逼:“別問我,要問問你那位子玉去,他只說讓我激怒百濮王,想辦法被他扣住營救公子玦,再無其他。對了,我懷疑啊,說不定整個計謀都是他定下的,這種計策實在不是子湘大夫的慣常風格,比那老奸還要邪門幾分。”
一個百濮士兵看見我們,立馬撞了過來,滿臉是血,沖我們大吼道:“你們躲在這裏作甚,快去南門集合,楚狗已經攻進城了!”
我扯住他的衣襟吼道:“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這些牛會進來?”
百濮兵哭喪着臉道:“楚狗太狡詐了,他們一聽他們的使節被扣,就先送糧食,再送美酒,又送了好些美人,我們聽說阜山和陽丘也被攻陷,還以為他們狗急跳牆,就放松了警惕,誰知道晚上那些楚狗說要送牛給我們烤來吃,我們太久沒吃過這種好東西,就開了兩道城門讓他們快點進來,誰知道城門剛開,那些楚狗就引燃了牛尾巴上的蘆葦……那些牛發了狂,沖了進來,牛角上還綁着利刃,他們的伏兵趁機一擁而入,和城裏的伏兵裏應外合,總之,大王已經先從南門走了,我們也要快去南門集合。”
他最後一句話話音剛落,薳東楊就迅疾出手奪下他的劍,抹了他的脖子,恨恨說道:“楚狗二字,你下黃泉再說。”
我被血濺了一臉,滿腦子盡是愕然,這就是戰場,不對,這才是真正的戰場。
除了百濮人,還有許多手無寸鐵的民衆,也在被瘋牛頂着四處逃命,直直望去,就能看見一個孩童哭嚎尖叫着,被牛角釘在了牆壁上,他還沒死,還在掙紮,還在對着人群哭喊着爹娘……
我愣愣的站起身,對薳東楊道:“子玉還交代過你什麽?不對,他只讓你激怒百濮王,好讓他計謀得逞,應該沒有考慮過我們的活路,你要怎麽做?”
薳東楊不解的看着我:“自然是趁亂逃出去,如今的戰場已經不是由我們來控制了,而是由他和鬥渤,我們做不了什麽。”
我點頭道:“我把公子玦交給你了,你們先走,不用管我,我還要去一個地方。”
薳東楊和公子玦齊聲說道:“你要去哪兒?”
我不回答,從地上又撿起一把殘破的劍:“去看看那位運籌帷幄,謀劃全局的人,真面目到底是什麽!”
薳東楊的直覺告訴他,百濮王不會殺我們,但我的直覺卻告訴我,子玉一定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