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群自找麻煩的瘋子

第72章 第 72 章 一群自找麻煩的瘋子

營帳的軍醫連連嘆氣:“唉, 唉,唉……”

唉了好半天,也沒唉出個什麽結果, 旁邊的小醫師看着他的師父, 癟嘴道:“師父, 這人沒救了,你何不直接禀告大王,拖拖拉拉做些無用功, 幹什麽?”

軍醫瞥了他一眼, 低聲道:“你懂什麽,此人非普通士兵,若是輕而易舉死了, 大王一定責備我等沒盡力,但若是拖它個幾日,大王看我們用盡各種辦法也救不回來, 也就不會怪罪我們什麽了。懂麽,在王宮中供職, 醫術并不是最重要的,你還要學會揣摩人心。”

小醫師豁然開朗, 雙眼雪亮, 崇拜地看着他師父:“徒兒受教。”

話音剛落,帳門就被人一把掀開, 門外的人仿佛攜風帶雨,飛快走了進來。

“屈雲笙呢?”

醫師師徒都愣了,指了指躺在屏風後的人:“在這裏,你是……”

那人根本不理會,立刻轉到屏風後, 蹲在行軍床邊。

剛要阻止,又有一人進了營帳。

“薳大夫有禮。”

“唔,他是屈雲笙師弟,你們先出去吧,在帳外等候,我叫你們時才進來。”

“是。”醫師拜道,又說道,“薳大夫昨晚便守了一夜,今日又應對了一整日各諸侯國君,無論如何,為了楚國,還請今夜務必休息。”

薳東楊沒說什麽,只是揮揮手,醫師師徒便走出了帳外。

他轉向屏風裏,看着子玉正在把脈,眉頭緊蹙,滿臉冷肅。

而躺着的人,呼吸微弱,嘴角還殘留着滲血的痕跡,臉色蒼白,似乎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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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醫術?”薳東楊問道。

“嗯,跟師父四處雲游時學過一些。”子玉摸着脈搏,臉色卻越來越僵。

“他還有救嗎,軍醫說能用的辦法都用了,如今只剩最後一口氣沒斷,已無力回天。”說完,薳東楊坐在床腳,看着行軍床上的人,嘆氣道:“我這輩子已經看這個人死兩回了,真是受夠了,無論是以前那個他,現在現在這個他,都挺會讓人懸心。”

想了想,又忍不住說道:“若他死了,雲笙應該永遠也回不來了吧。”

子玉聽了這話,轉頭目視薳東楊,眼眸如冰:“等他死了你再吊唁也不遲,現在麻煩你幫我把醫師叫進來,我需要他的用具。”

薳東楊怔了一下,反應過來,趕緊出去叫軍醫進來。

“薳大夫有何吩咐?”

“把你的用具都給他。”

“啊?”

“啊什麽,快!”

“好好好……”軍醫趕緊把自己那些治病用具一裹,交給薳東楊。

薳東楊放到子玉邊上,子玉拿起一把細小鋒利的刀,對薳東楊道:“你幫我扶着,若是害怕,就把眼睛閉上。”

薳東楊眉頭一皺,卻還是依言而行。

軍醫卻突然慌了:“你要做什麽,你又不是醫師,胡亂治什麽,他若是死了,大王問責,該誰擔着?”

“我擔着。”子玉壓根不看他,将酒水灑在小刀上。

“不是,你這是要幹什麽,他出了很多血,你此時還要動刀,不是讓他死的更快,不懂就別亂治……”

軍醫想上前搶刀,薳東楊喝道:“他不會,難道你會?若出了事,有我薳東楊擔着,你怕什麽,還不如閉上嘴,在旁邊等着幫忙!”

軍醫聽了這話,即刻閉上了嘴,斜着眼看子玉在屈雲笙胸口上摸下刀位置。

薳東楊也不确定,輕聲問道:“你到底行不行?”

“不知道,很久之前看師父治過一個中箭的獵人,情況差不多,他胸腔裏全是瘀血和廢氣,要放出來才有可能活命。”

“什麽,放胸腔氣血?”軍醫驚道,“你這不是瞎胡鬧嗎,這一刀下去,他可能直接就走了。”

子玉完全無視軍醫的大呼小叫,看着薳東楊懷裏的人,低聲對他道:“你給我撐住!”

說完,他伸手摸到下刀位置,一刀徑直穿了進去,不帶半點猶豫,楚天和嗆咳出聲,一大口血噴濺而出。

子玉将刀口撐開一條縫隙,刺入一根細長的稈,然後慢慢吮/吸起來。

一口口淤血從子玉嘴裏吐出,到淤血全部被吸出來後,子玉抽出小刀和細稈,按壓住屈雲笙的胸口,給他抹上了自己随身帶的藥。

薳東楊這個旁邊者看得是滿頭大汗,從子玉這番快速果斷的行動中,他突然懷疑子玉口中的“學過一些”是不是自己理解的“一些”。

他伸出手指去探楚天和的鼻息,還好,還有氣息,比方才要順暢強勁的多,看來這條命是險險從黃泉路上拉回來了。

旁白的軍醫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着子玉。

“這……你可真是……藝高人膽大啊?”

“他還沒有完全脫離險境。”子玉對軍醫說道,“胸腔裏可能還會滲血,今晚很可能會有高熱,我寫個藥方給你,你幫我熬些藥來。”

“好好。”軍醫很快拿着藥方跑了出去。

薳東楊看着眉頭仍然緊鎖的子玉,問道:“他這條命總算是保住了,你還擔心什麽?”

“沒有,”子玉搖頭道,“其實這樣更危險,倘若他熬不過今晚的高熱,可能直接就走了,如不放血用藥吊着,反而能拖個三五日。”

薳東楊剛放下去的心立刻又懸了起來:“所以你小子并不是完全有把握的。”

“醫術上的事,沒有誰可以說自己有把握,說到底都是看命。”

子玉盯着薳東楊懷裏的楚天和,暗暗攥緊了衣裳,他沒告訴薳東楊,上次那個獵人最後還是死了,死于高熱,死于秋荑的刀。醫者被大家看成是救死扶傷的最後希望,但在命這件世間最玄妙的事情上,醫者能決定的事很少。

“你去休息吧,明日還要圍城,我來守他。”子玉對薳東楊說。

“不用,我守着,我這種說客又不作戰,有人保護,你這種沖鋒陷陣的才應該休息。”

子玉看着薳東楊的雙眼,好像能看透他一般:“是嗎,明日難道不是逼迫宋國簽訂城下之盟嗎,真的要打?”

薳東楊愣住了,這是他和楚王的秘密決議,從未對其他人提過。

“令尹大人告訴你的?”

“他只說讓我去王軍磨練,想清楚自己的路,別的,什麽也沒說。”

“所以你是自己猜出來的?”薳東楊饒有興味說道,“子玉,我從未和你單獨聊過,現在時機也不合适,倘若這次凱旋回去,我真想和你單獨聊聊,好好結識一下你這個人。”

子玉卻什麽也沒說,目光一直看着床榻上的人,薳東楊看着他的目光,忽然覺得有些異樣,好像自己在這裏有些許礙眼。

“那什麽,我等看他喝完藥再走不遲。”

“好,随你。”

過了半個時辰,藥終于熬好了,醫師端過來,遞給子玉。

“他這藥不太好灌,之前灌進去的,幾乎吐了個七七八八。”醫師說道,“你這方子我看了,下了猛藥去涼血,但若是他像之前那樣吐出來,估計沒什麽效果。”

子玉看着碗裏的藥,又看着楚天和,只是略微思考了片刻,便端起那碗藥喝了一口,然後俯身向下,慢慢将藥渡給了楚天和。

他渡的極慢極溫柔,楚天和沒有像之前那樣吐出來,喉嚨一滾,慢慢咽了進去。

在一旁站着的薳東楊和醫師看的是目瞪口呆,面紅耳赤,兩個人宛如木雕泥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腳下好像生了鐵釘,挪不動半步。

走,還是不走,這是個問題。

就在子玉慢慢渡完最後一口藥時,誰也沒留意到,屏風後站了一個人。

他一進來便看見燭火打在屏風上的人影,一個人正俯身向另一個人喂藥,喂的極輕極慢,所以兩個人貼在一起的時間很久。

他不用想也知道喂藥的人是誰。

等所有藥喂完,薳東楊才看見了他,揚揚眉,沉聲道:“你來了。”

軍醫一看,趕緊拜道:“下官拜見公子玦。”

公子玦揮揮手,醫師趕緊往外退了出去。

他步履沉重地走到床榻邊,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為何方才不告訴我?”公子玦狠狠盯着薳東楊,咬牙道,“我回軍營方才聽人說……”

“告訴你能怎樣,你會醫術?還是會巫術?”薳東楊回道。

“你!”

薳東楊一點也不慣着他:“公子玦,你是此次攻宋的三軍首領,責任重大,微臣豈敢亂你軍心,若你此次又敗了,大王怪罪下來,罪過豈不是我的?”

公子玦被堵得說不出話,只好轉頭盯着子玉。

“你之前怎麽跟我說的?你說清清白白,這就是你所說的清白!”

子玉的目光森冷異常,直勾勾盯着公子玦,嘴角浮起一抹涼意。

“渡個藥就不清白?我以前跟着大巫雲游時,給不少人渡過藥,所以我跟他們都不清白?公子玦,人命攸關,你不問問他能不能活過今晚,卻關心我和他清不清白,你對他的這份情也挺有意思,好像這個人生與死都無所謂,只要他的身心只屬于你就行。”

子玉說完,薳東楊倒吸一口涼氣,他自诩一張嘴能擋三軍,但比起子玉的鋒利如刀,直擊要害,他真的自愧不如。

公子玦果然無言反駁,整個人都處于分崩離析的狀态,好像有一萬種想法化作了風刀,從四面八方切割着他。

甚至連他自己都震驚,子玉說的,好像是真的……

薳東楊接着道:“三軍主帥,你還是快回去吧,上次你就輸了,這次再有差錯,你覺得自己還會有第三次機會嗎?大王除了世子淵和你,可還有十個兒子在後面等着。”

公子玦臉色清白,深深望着子玉身邊躺着的人,好像要把他看進自己的眼睛裏。

不知從何時起,他連抱一抱他,和他單獨說說話,都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仿佛所有人都在指責他,都在質疑他,也包括躺着的那個人。

難道自己的真心就沒人看見?

“子玉,軍有軍紀,你跟我一起走。”

子玉拱手道:“恐怕走不了,他今夜若是有緊急情況,只有我能救他,我的醫術師從大巫,你若是真的無所謂他的生死,我便跟你走。”

公子玦咬緊了牙,狠狠剜了子玉一眼,拂袖離開。

薳東楊見狀,嘆嘆氣:“不知雲笙當初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喜歡上這樣的人。”

子玉漠然道:“兩個人的事,對不對味只有他們自己清楚,旁人如何得知?”

薳東楊轉眼看他:“你小小年紀,如何懂情?”

“不懂,也不想懂。”子玉面上無波,沉靜地看着楚天和,“一群自找麻煩的瘋子。”

薳東楊哂笑一聲,便轉身走了:“我的營帳就在邊上,有情況随時叫我,他有你這位師弟,肯定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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