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第42章

◇ 第42章

說到這裏，周元恺又自嘲一笑。

“我肺癌不是抽煙抽的，是常年火場裏來來去去，因為沒注意防護措施，被煙熏嗆導致……所以，小霭，你要轉告聶淵行，以後救火的時候，別逞英雄不帶防毒面具，消防員不能拿命換命，老百姓的命是命，消防員的命也是命！瞧瞧，我又扯遠了，怎麽能在跟你說悄悄話的時候提那個男人呢……”

周元恺的臉上一直挂着一絲淺笑，聲音中聽不出來一絲悲傷情緒，唯一有的只是不舍。

對這個世界的不舍，對牧霭的不舍。

“小霭，我以後救火可能就真的往最危險的地方沖了，這樣給其他隊友減少危險系數，然後也能确保能早點将眼角膜給到你……你別生氣啊，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做了決定……”

“如果我能好好保護好我的眼睛，順利給到了你，那你就要過好往後餘生，替我看看這個多姿多彩的世界，看日出看日落，看月亮的陰影圓缺……”

“太文绉绉了，說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啧啧，反正這輩子也就說這麽一次，無所謂了。”

“其實，還是想再看看你的……”

周元恺說到這裏，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随即從左胸口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在屏幕前晃悠了一下。

牧霭看着清清楚楚，那是一張周元恺和他的合照。

周元恺攬着他的肩膀，強行拍了一個‘情侶照’，當時牧霭的表情，是由驚訝變嫌棄，再不留情面直直推開了他。

現在在視頻中看到這個照片，他恨不得重新回到過去重拍。

“噔噔——你看，只要我想看你，我就能立馬變出你的照片出來，還是我們的親密合照呢。”

周元恺興奮說着，笑得燦爛。

他又頓了頓，似乎是在思索再說點什麽。

表情嚴肅了幾分，嘴角的戲谑弧度也收斂了。

“小霭，你要幸福要快樂，知道嗎？如果聶淵行對你不好，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明明是一句半玩笑半威脅的話，可偏偏生出了悲傷至極的情緒。

周元恺擡手揉了揉濕潤的眼睛，最後深深看了眼照片，然後放回左胸口口袋，對着鏡頭抱拳告別。

“這輩子告一段落，下輩子再見。”

視頻結束——

牧霭心痛到無法呼吸，緊抽成一團。

他無措地擡眸看着聶淵行，看着那個同樣眼眶泛霧的男人。

“為什麽，為什麽都不讓我見他最後一面？為什麽不讓我送他來這裏？明明昨天是至關重要的頭七，你為什麽不喊我過來？”

聶淵行艱難開口：“昨天你的眼睛剛拆繃帶，不宜落淚……”

若不是怕情緒難以控制，他又怎麽會在昨天那麽重要的日子選擇避開牧霭呢。

“他把他的眼睛給了我，這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後的東西，我又怎麽會肆意糟蹋……”

牧霭深吸一口氣，一點點抹去臉上的淚水。

他看着墓碑照片上的男人，認真凝視。

“周元恺，我答應你，替你好好看這個世界，下輩子再見。”

……

從烈士陵園回去後，聶淵行帶着牧霭去見了周元恺的父母，牧霭直接在老兩口的面前跪下，眼淚婆娑。

好些個消防員都陪伴在周父周母身邊，一口一個爸，一口一個媽。

周元恺雖然犧牲了，但所有消防員都是他們二老的兒子。

就好比，所有消防員都是晨晨的爸爸一樣。

在軍人家屬區陪了周父周母幾天，牧霭的情緒也漸漸平息。

返程回家路上，牧霭一言不發，就那樣坐在副駕駛，看着窗外的景色疾馳而過。

紅綠燈處，聶淵行握了握他的手，一片冰涼。

“如果還想哭，我的肩膀随時可以靠。”

他的嗓音帶着令人安穩的力量，讓牧霭支離破碎的心漸漸重組起來。

牧霭搖頭：“周元恺的眼睛，不是用來的哭的，是用來感受這個世界所有的美好。”

不知為何，牧霭這話一出，聶淵行隐隐有了會失去他的錯覺。

“牧霭，我知道他在你心底可能已經有了無法抹去的位置……但生活還是要繼續前行，我們都要往前看……”

“我知道，所以我會跟領導申請，重新回原崗位就職，繼續做防火監督員……這輩子，怕都是跟消防分不開了。”牧霭說道。

聽得牧霭對未來已經有了明确的規劃，聶淵行也覺得欣慰無比。

“這樣挺好，再過一年我退伍，也跟你一起做幕後工作。”

牧霭轉頭認真看着他：“聶淵行，我知道我媽現在很看好你，但我還沒做好和你重新來過的準備，抱歉。”

牧霭說的是實話。

他依然愛着聶淵行不假，但繼續交往，對現在的他來說，無心也無力承受。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說，等一年後，如果我還好好活着，如果……”

聶淵行的話還沒說完，牧霭伸出食指堵住了他的薄唇。

“這種話很傷人，也很難聽，不要再說了。”

“沒有如果，必須好好活着。”

牧霭的手都在顫抖。

聶淵行握住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曾經十餘年，聶淵行守護着國家和人民，從今往後，聶淵行會護着牧霭，直至白頭，直到終老。”

提前一年道出最深情的告白，終是情滿至溢。

“明年退伍後再說，現在只想回家。”牧霭抽回手，扭頭看向另一側。

“好，回家。”聶淵行看向遠方。

……

世界上有這麽一群人，他們是離和平年代最近的烈火英雄。

這滿目山河，太平盛世，全都是他們在前面為我們沖鋒陷陣，赴湯蹈火。

歲月靜好，皆因有人替我們負重前行。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