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賓主盡歡,馭靈人士表演

第6章 賓主盡歡,馭靈人士表演

另一輛車裏,此刻卻是熱鬧得很。

望舒抱着姜姜,正在揶揄劉帙晚:“有些人,只要刮風下雨就溜號,今天要不是這雨停得及時,我們姜姜都沒福氣見到未來的狀元老爺。”

擱在平時,劉帙晚早就上手教訓望舒了。但是今天,他害怕望舒懷裏的貓,只能裝作不願與小童計較的模樣。

“剛我聽嚴伯說,你把常老爺送到衙門裏去了?”劉帙晚問花竹。

望舒聽到“嚴伯”二字,忽然想起什麽,放下懷中的姜姜,“少爺,你真是神機妙算!”

他從懷裏掏出一枚印,那印缺了一個角。

“我太緊張,中途絆了一跤。”

帙晚發出一聲嗤笑。

“無礙。”花竹拍拍望舒細弱的肩膀。

東西拿回來就好。

“你已經很厲害了。”花竹又補充了一句,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既去把貓偷出來,又去嚴管家房中找官印,最後還全身而退,望舒今天确實是超常發揮。

劉帙晚見主仆二人一搭一唱,根本不理自己,再次問道:“你為何要将常老爺送上公堂?”

他問得義正嚴辭,況且車中,只有他們三個人,這下花竹很難再忽略他。

“牽扯到一樁舊案,臨安府要重審。”

“我知道你這些年在常家過得不好,對他們有怨氣。但你剛得了方家的親事,便讓報複的欲望控制自己,今天是讓人入獄,明天你就覺得只有殺人才能滿足了。我們做人,萬萬不能縱容自己心中的惡。”

Advertisement

劉帙晚很愛這樣“提點”花竹,這些話都是乍聽有些道理,細想則狗屁不通之語。花竹上一世聽的時候,沒覺得什麽,甚至還感激對方花時間在自己身上。

但是如今,花竹已知這話是為了打壓和控制自己而說,此刻聽在耳朵裏,猶如催命的鐘聲,格外刺耳。

他難得應了劉帙晚的“提點”,花竹話說得溫柔,就像平日裏一般,以至于劉帙晚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非完人,心中自然不全是善。但若因自己的不完美,就對世間作惡之人視而不見,非我所願。若今日官府不懲罰犯罪之人,明日他們才是要去殺人。你要是連這一點都想不明白,便不要癡心妄想入朝為官。”

“癡心妄想”四個字輕輕柔柔地飄蕩在車廂裏,猶如一個響亮耳光的餘音。

劉帙晚咽了口唾沫,感到有些難堪。他比花竹大五歲,花竹已經入仕,但他卻連解額都不是自己考來的。如今花竹當着望舒的面,說他入朝為官是癡心妄想。

實在不像是花竹的做派。

大概快樂是個衡定量,劉帙晚這邊不開心了,望舒便顯得很快活,他嘬嘬手指,用十分嘹亮的童聲說道:“少爺,你命真好,當時考試,一試便中,然後被沈大人賞識,可以留在京中為官。如今又要去知府家做女婿了!”接着他聲音低了些,說道:“方大人我仔細看了,他那麽好看,方家小姐也一定差不了。”

“那方大人是收養來的,做不得數。”劉帙晚陰沉着調子插嘴。

花竹裝作沒聽見,并不回答。

反倒是望舒,高高興興地哼起小曲,仔細聽曲子的內容,大概是“誰家姑娘要出嫁,嫁到好人家”、“我家阿郎娶新娘”之類的民間送親小調。

劉帙晚今天被望舒氣得不輕,他看了看花竹腰間縫得歪七扭八的香囊,語帶譏諷地說道:“女紅做成這個樣子,方家小姐沒準貌若無鹽。”

“少爺別理他,他就是嫉妒你!從前你生病的時候,他來看過你幾次?後來你做了縣尉,他卻天天給你寫信,不是要筆墨錢,就是要份子錢。呸,他就是知道你要做方家女婿了,巴巴地跑來要好處的!”

劉帙晚臉色稍紅,辯道:“我怎麽會知道他要去方家……”

望舒鼓了鼓腮幫子,還想再罵,馬車卻停了,車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官人們,要換船了。”

幾人此行是要去風月樓。

風月樓建在西湖的島上,是官員們應酬吃酒的常去之所。

花竹不願望舒跟着,況且常家這幾日肯定不太平,索性先打發他去田媽媽那裏住幾天。田媽媽是花竹父親的乳母,幫花家在城外照看一處農莊。

方池囑咐車夫将望舒送過去,等望舒走後,幾人便換了船。

船在湖中行了半刻,未等上岸,就聽見絲竹管樂和交談笑語之聲遠遠傳來,逐漸有了風月場所慣常的熱鬧。

方與之不良于行,坐在一個木牛流馬上,方池推着他走在前,劉帙晚緊随其後,花竹則落在最後面。

今晚是朝中的幾個太尉,給方池辦的“接風宴”。他們打聲招呼,臨安城內大大小小的官員自然響應。只要收了帖子的,都願意來湊湊熱鬧,畢竟沒人願意得罪整日在皇上眼前晃的一群人。

更何況,這裏面不少人還夾雜着探探風向的心思。一向傳言侯家和方家不對付,如今兩家的小兒子做了同一個職位,一個牽頭給另一個辦“接風宴”,恐怕這其中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消息。

花竹一進了風月樓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牌匾,上書“風月同天”四個大字。據說這墨寶是出自前朝名士之筆,在戰亂中流離許久後,因含有風月兩字而被店主看中,輾轉收購來此。

花竹見此情景,心下好笑,他上一世來的時候,倒沒注意過。

轉念一想:“風月同天”出自佛偈,不知道寫出如此潇灑四字的先生,有沒有想過自己的作品,有一天會做了瓦肆歌樓的招牌。又見這牌匾一側站着身材曼妙的紅裙舞女,另一側則是頭戴珠寶的翠袖歌姬,心中更覺諷刺。

花竹将剛拿到手的請帖交給夥計,又遞了名帖,跟着三人進了屋。

多數人已經落座,整個房間裏談話的聲音嗡嗡響,花竹一個個地看過去,除了仁和與富陽兩位縣令,幾乎沒有他認識的人。

衆人見方家兄弟進門,紛紛站起來迎。

大家衆星捧月般安排方池兩人入席,劉帙晚是和富陽縣令相熟的,順勢就坐到了他身邊,花竹則找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了。

今日是方池的“見面宴”,但主位上卻坐了個胖子。這胖子年紀不大,正摟着一個細瘦的青年,這兩人身形對比明顯,又緊挨在一起,仿佛一個倒立的旗杆上插了一面旗幟。

這“旗幟”花竹認得,他便是今日牽頭辦酒席的人,名叫侯海,是參知政事的獨子,也是“殿前八太尉”的領頭。

如果方池正式上任,那他便是“殿前九太尉”的領頭了。

“方大人好福氣,當朝舉人從軍的不少,但武舉入仕的,您家可算是獨一份兒。”最先開口的,是富陽縣的高縣令,他是臨安諸縣資歷最久的縣令,适合開這個頭。

衆人見他開了頭,也紛紛附和着誇獎起方池來。

無論如何,今天方池是主角。

方與之略帶驕傲地給衆人介紹了方池:“舍弟不才,近日返鄉,得了太尉一職。以後便與諸位同朝為官,還請大家多多提攜。”說罷,仰頭幹了面前的一杯酒。

現在看來,方池入武行,可能并不是意外。方家的行事做派,頗帶着幾分江湖豪氣。

幾杯酒下肚,衆人熟絡了很多,話也跟着多了起來。

觥籌交錯間,花竹感到一股投向自己的目光,他回望過去,發現是侯海身邊的“旗杆”正在端詳自己。

那“旗杆”盯了花竹半晌,直到花竹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才終于移開目光,附身在侯海耳邊說了些什麽。侯海聽罷,忽然大笑出聲,然後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起花竹來。

“旗杆”此刻似有不滿,掙開被侯海攬住地肩膀,低頭喝了一口茶,不理對方了。

兩人這一番互動,自然引起桌上其他人的主意。

高縣令最善察言觀色,主動問向侯海:“侯大人因何如此開懷?”

侯海捏了一把“旗杆”的腰,說到:“梁文斯胡說八道呢。”然後他揚了揚下巴,指向花竹,“人家馬上就要去常家做上門女婿了,你自己說你看的準不準。”

梁文斯小聲嘀咕了一聲,并不争辯。

但衆人已經注意到坐在門口位置的花竹,仁和縣令認得他,給大家介紹道:“當年花縣尉六歲考童子科,臨安城第一名。我免了常家五年徭役,只求讓這棵好苗子能繼續讀書。”

花竹起身拜謝,袖口裏露出一截手腕。

自他入仕,已經在不同場合謝過李大人十幾次,花竹輕車熟路。

劉帙晚亦跟着花竹起身,朝李大人深深一拜,“大人慧眼識珠,當年我與花竹同窗,整個學堂都在稱頌大人惜才。我當時就是受大人所感,立志定要高中。”

花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對劉帙晚這種見縫插針拍馬屁的行為,感到十分尴尬。當年免徭役換花竹讀書的事情,常家一個字都沒往外面說過,只說自己待花竹如親生,這才供他讀書,哪裏來的全學堂都稱頌。

出乎意料的,方池也站起來敬了李大人一杯酒。

李大人頓時喜笑顏開,一時間,席間氣氛變得十分和睦融洽。

高縣令戴着一串碩大的佛珠,他因信佛和侯海相識,也因好色與侯海相交。此刻他一雙轉得溜圓的眼睛各個茶酒娘子的胸口上亂轉,侯海見他如此,問到:“高縣令可是想婉婉姑娘了?”

高縣令眼睛左右一滾,而後笑得眯了起來,連說侯海慧眼如炬。

“聽說婉婉姑娘有馭靈人體質,不知真假,下官甚是好奇。”

侯海笑呸他一句,“你想如何驗她?”

高縣令便只是淫笑,并不答話。

“婉婉要等巳時才來,你想看馭靈人的話,我倒是前些日子收了一個,能讓鳥雀歌舞,先将就着取個樂吧。”說完,示意梁文斯去出門叫人。

不多時,梁文斯帶着一人進了屋。那人低着頭,叉手行禮後,便從籠子裏取出幾只小鳥。

鳥雀們在他的指揮下,排隊一般站定,開始鳴叫起來。

百靈聲音高亢又流暢,雲雀聲音相對低些,畫眉叫得緩慢,三種鳥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甚是悅耳,引得屋外的人個個駐足。

幾只鳥兒邊唱邊跳,最後将大的那只圍在中間,演了一出百鳥朝鳳,席間衆人也紛紛叫好。

花竹的心思卻沒在它們的身上,他的位置靠門,那被叫來表演的馭靈人,就正好站在他身邊。

“簡喬?”花竹輕聲試探着問到。

鳥雀們的聲音有一瞬間的滞澀,但轉瞬又恢複如常。

簡喬看了眼花竹,複又低下了頭。

“侯大人從哪裏弄來這麽個寶貝,若是放在我家,我天天讓這些鳥兒叫我起床。”高縣令稱贊道。

“江湖上買來的,”侯海揚了揚下巴,指向簡喬,“他謊報身份,被抓後逃獄,在去北梁的路上,讓飛花堂抓了。我見他長得不錯,又可以取樂兒,索性買了回來。”

花竹忽然明白,當年簡喬為何不告而別。

他是逃命去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