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竹插手,簡喬命懸一線
第7章 花竹插手,簡喬命懸一線
馭靈力又稱“語靈之力”或“羽靈之力”。據說最早得此力者一夜醒來,忽通獸語,能與鳥獸走禽溝通,并讓其按照心意行動。後來有此能力者漸漸多了起來,有人能夠聽懂鳥語,有人能夠驅使豬狗。
花竹所在的大夏國,對于這種和動物通靈的能力很是看不起。只因這馭靈力的獲得與失去,都沒有太多規律可循,且馭靈人多存在于平民或蠻人之中。故而夏人,大都覺得是這是未經教化之人的返祖之象。
于是這些有馭靈力的人們,多數都在瓦子裏賣藝,供人消遣。大家有時覺得稀罕,倒也沒有怎麽在意過。
後來,北面的梁人發現,馭靈人在面臨生死威脅之際,竟能引發周遭生靈震蕩。若其生命垂危,則衆生靈會自發前來相救,或是猛虎下山,或是螞蟻彙聚。每人所引來的生靈各不相同,各具特色。北梁人對此深感好奇,反複試驗,終于揭示出其中的奧秘:首先,馭靈人本身的能力高低是決定因素。其次,馭靈人所受威脅的嚴重程度亦不容忽視。最後,周遭動物的種類也會産生影響。
了解到這一點後,北梁人開始四處搜羅馭靈人,或收購或拐賣,強制他們加入軍隊,以圖利用他們的特殊能力作戰。
每當兩軍對壘之際,北梁人便讓馭靈人直沖敵陣。這些馭靈人能夠召喚大批猛獸助戰,所向披靡。北梁人還會随軍攜帶裝有虎狼蛇蟲的籠子,在關鍵時刻放出,讓馭靈人借此,達到破敵之目的。
憑借着這種戰術,北梁僅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便成功奪取了大夏的汴京,迫使皇室南遷臨安。
等到大夏也想用此法攻敵之時,卻發現境內的馭靈人已經所剩無幾。但好在夏國南遷之後,兩國之間戰事漸消,大夏有時間再去尋找新的馭靈人。
因為馭靈力一般會在三歲前顯露,所以大夏國,便要求所有孩子,在十歲之前,接受一次馭靈力的測試。
馭靈力測試十分簡單,無非是吓唬孩子們,讓他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若孩子有馭靈力,自然會有小動物奔赴而來。若孩子沒有馭靈力,官府則會免除家中一人半年的徭役,作為孩子受到驚吓的補償。
這項測驗由各縣縣令直接負責,如果有人漏測,上到州府長官,下到此人所在廂坊的裏坊長,都會受到懲罰。所以大夏馭靈人的登記率,一度還是非常高的。
直到侯海的父親——侯适做了參知政事之後,規定馭靈人不能參加科舉,這才産生了簡喬這樣,為了入仕而逃避檢測的馭靈人。他們往往舉家搬遷,在各個州府之間奔走,制造出已經通過檢測的假象。
花竹在心底嘆了口氣,他比簡喬幸運許多。他的馭靈力是在十五歲時獲得的,所以他已經通過測試,是登記在案的正常人。
這邊簡喬的“百鳥朝鳳”表演已經結束。
高縣令面上堆笑,聲音裏滿是恭維:“還是侯大人有遠見,聽說馭靈人要收歸國有了,到時候能控制野獸的上戰場,能控制貓狗鳥雀的去瓦子裏演出,保家衛國和逗趣取樂兩不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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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池心中仍舊惦記着簡喬的來歷,他沒理高縣令的馬匹,轉而向侯海詢問:“飛花堂素以北梁的情報組織著稱,如今怎地做起了馭靈人的買賣?”
“方大人,您這話可就冤枉我了。飛花堂是江湖上的組織,與大夏和北梁皆無瓜葛。”侯海說話悶聲悶氣的,“我侯海也從未與北梁的情報組織有過任何往來。”
方池對他的辯解不以為意,淡淡地說道:“是我言辭不當。只是從前在邊關之時,在飛花堂手下吃過幾次虧,便一直将他們當作敵軍機構看待。”
高縣令見兩人之間氣氛緊張,急忙轉移話題說道:“聽聞去年福建路那邊,給西北送去了五十個馭靈人助戰,不知方大人覺得效果如何?”
此言一出,花竹背後的肌肉頓時緊繃,他感受到方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握緊了腕上的銀镯。
方池的目光在花竹身上稍作停留,便轉向高縣令,淡淡地說道:“一路牲口般地拉來,到我這裏,只剩三十幾個了。”
“聽說秦州一役中,馭靈人立下赫赫戰功,不知傳言是否屬實?”高縣令繼續追問。
方池點了點頭,沉聲說道:“确實,不過他們都死在戰場上了。”
“這是為何?”
聽得此問,方池卻不再言語,他明白物傷其類的道理,不願在花竹面前提及這令人傷懷的話題。他的目光再次在花竹身上停留片刻,最終落回面前的碗筷上,陷入了沉默。
高縣令不愧是官場老手,絲毫不受冷場的影響,他自顧自地恭維道:“方大人真乃天縱奇才!只要我們也能擁有衆多馭靈人,到時候不僅能收複舊都,還能——”
“不是我,”方池打斷了高縣令的話頭,解釋道:“我從未想過要讓他們去戰場送死。若非意外,這批人原本是要被收編訓練,将來作為探子用的。”
“現在已有訓練之法了嗎?”花竹眼睛亮了亮,忍不住插話。
按理說,這場酒席,花竹是沒資格說話的,但他還是開了口。此事關乎馭靈人未來的走向,他十分關心。他不願再小心翼翼地活着,然後一聲不響地死去。
方池搖了搖頭:“我國尚無,但北梁已經在摸索了,他們重武,十分在意對馭靈力的使用。這次敵軍中,有一馭靈人能借野獸之眼,來觀察我方動向。”他說罷,輕嘆一聲,“邊關難熬,若是北梁訓練得法,往後這種人防不勝防。”
“借野獸之眼去觀察,是訓練出來的?”花竹再次情不自禁地開口,語氣中帶着掩飾不住的詫異。
這能力不是天生的嗎?花竹自從有了馭靈力開始,就可以借動物之眼看到它們所見之物,不僅如此,他還能從各個動物的視角之間切換,看到不同視野和顏色的世界。
高縣令十分不滿花竹插話。今日宴席,他是得了侯海的交代,要來探探邊關底細的。結果話沒問幾句,就接二連三地被這小縣尉給截去了話茬。
他覺得花竹沒有一點官場自覺,剛借由李縣令出了頭,此刻又來插嘴說話。
高縣令撇了撇嘴,不屑教花竹宴席上的規矩,只是看着方池說道:“那不是大材小用嗎?雖說馭獸人的感知的确高于常人,但他們最讓人忌憚的力量,還是對各種飛禽走獸的控制上啊。”
“是訓練出來的,”方池開口,“去年年關的時候發現對方有此能人,除掉了她才敢開跋。”
“聽說此人是一女子,”侯海聽到方池提起此事,眼神瞬間暧昧了起來,“傳言是北梁那邊極為受寵的一個妃子,此人五感敏銳,床上功夫了得。”
衆人一聽到床笫之間的事情,馬上精蟲上腦,一個兩個都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等着聽豔情之事。
侯海見他們來了興趣,接着說道:“後梁許多馭靈人賣身青樓,他們的感知力強于常人,若是……”然後他意味深長地看看了衆人一眼,故意停頓了下,說道:“那可是趣味無窮。”
席間一片哄笑。
方池滿臉厭惡,嘴角拉了下來。
方與之看到方池毫不掩飾的臉色,頭開始痛了起來。他今天本不想來,但無奈父命難違。自己既無法入仕,便只能給家中這位小弟弟保駕護航。于是方與之左思右想,不那麽明顯地換了話題:“我聽聞,有拿馭靈人煉器之事,不知是真是假?”
花竹心中一痛,筷子沒拿穩,一塊冬瓜掉進碗裏。
方池眼底也跟着暗了下來。
但顯然衆人都還沉浸在色欲之中,紛紛問方池,那妃子樣貌如何,又問那五十個送去邊關的馭靈人中是否有女子。
方池放了筷子,臉色沉靜如水,他面上沒了剛才的厭惡,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北梁那人,确是一名女子,她樣貌妖冶,身手不凡。”
大家見他開口,都專注地聽着。
“若不是去年過年時下了一場大雪,蛇鼠蟲蟻都絕了跡,今年的戰事結果未必如何。”衆人本想聽些豔事作為席間消遣,卻見方池忽然轉了話題,雖覺無趣,但也紛紛奉承,一時間說什麽“小将軍謙虛”、“方大人神武”、“佛祖保佑大夏定能退敵”的都有。
方池擺了擺手,他本不願提起這位女子,但既然有人提起,他不願她淪落為人們飯後的消遣。
“此女名叫若容伊,不僅有義膽,而且有卓識。因身負異禀,人稱‘天目将軍’。我毫不客氣地說,今日席間,包括我在內,都遠不如她能當得上一聲‘英雄’。”
方池搜腸刮肚,傾盡所有優美的詞彙,誇贊這位倒在自己劍下的敵人。待他言盡詞窮,又斟滿一杯酒,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夾了兩筷子菜給方與之,任人說什麽都不再答話。
方與之也默不作聲,靜靜吃着方池為他夾的菜。
席間的場面一下就冷了下來,突然變得落針可聞。
風月樓後廚的掌勺大廚,此時正連續打着三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心中暗喜。他知道,今日定是有人誇贊了自己的手藝,這讓他更加賣力地颠起了炒勺。
風月樓包間內,最終還是高縣令打破了沉默,他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朝侯海問道,能否再讓簡喬表演一次節目。
侯海因剛才被方池駁了面子,心中正有些不快,便厲聲命令簡喬表演一出“逐鹿中原”。
簡喬心頭一緊,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全神貫注地指揮起那群鳥雀來。
但這些小鳥,這次卻都一動不動。
花竹在桌下摘了镯子,将七只小鳥個個定在原地。
簡喬的額角開始滲汗,花竹的背上也漸漸泅濕。
對于花竹來說,從簡喬手中,接管幾只小鳥,并非難事。難的是,花竹要如何裝作如無其事地做到此事。
花竹的馭靈力,一直強大又混亂,如同狂風中的烈火,難以馴服。平日裏,他唯有依賴手上的銀镯,方能壓制這股力量,保持清醒與自我。
花竹摘了手镯,神昏意亂,一個不留神就會暴露身份。不摘手镯,馭靈力微弱,只夠指揮蒼蠅跳個舞。這銀镯,既是他的庇護,亦是他的枷鎖。
這一世,尤其如此。
花竹輕撫着手上的銀镯,銀質的盤枝镯正中,嵌了一塊琥珀,琥珀裏封着一滴血。
這滴血是花竹重生後才有的,此刻幾乎是純黑的,它仿佛是一個無盡的黑洞,吞噬着周圍的光亮。
花竹凝視着這滴血,那血也如同一面小小的黑色鏡子,映出花竹的眼睛。
這滴血,是花竹在地府立誓的憑證,血中困着千百個馭靈人的怨靈。他重生的條件,便是要渡化琥珀裏的怨靈。只有當他們的怨氣平息,镯子完全變成銀色,花竹這一世的任務才算完成。而若銀镯全部變黑,那他将立即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花竹的目光從銀镯轉向桌上的鳥雀,它們在自己的控制下,一動不動。
“去将刑具取來。”侯海吩咐梁文斯。
簡喬慌了神,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他這種情況,怕是馭靈力失效了吧。”花竹對身側的李縣令說道,他聲音控制得好,既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又能讓在場的人都聽得到。
“若是如此,也不必勉強。”方池很有眼色地搭腔。
此時梁文斯帶着一個小厮進來,小厮手裏拎着一條木棍。
花竹用力握住手中銀镯,急到:“不可。”
侯海壓根兒沒理會花竹,朝那小厮點了下頭。
小厮手起棍落,啪啪兩聲,伴随着簡喬的一聲悲鳴,一口鮮血噴在地上。
花竹顧不得禮節尊卑,一下從座位上躍起,擋在簡喬面前。
他本是想制造出簡喬馭靈力失效的假象,讓侯海放了簡喬。但沒想到侯海這人如此喪心病狂,竟然在衆人圍坐的飯桌旁,就敢擅動私刑。
“侯大人,”花竹護住簡喬,面朝侯海行禮,“簡喬是我幼時同窗,他小時候并無馭靈之力。還請大人明辨,莫要再動刑罰。””
“笑話,人是我真金白銀買來的,我想怎麽處置,便怎麽處置。”侯海揚聲對那小厮說道:“繼續打!”
“朝廷規定,不許民間私自買賣馭靈人。若簡喬是未登記在案的馭令人,一經發現,全家徭役賦稅翻倍。侯大人可以罰他,但不能将他占為私有,更不能肆意打罰。”
此刻,花竹一個小縣尉,在教太尉如何做事。
侯海似乎沒想到他如此放肆,愣了半晌,駁斥道:“朝廷怎麽規定,還不是我父親一句話的事情?”
“那在律令改變之前,簡喬還是自由身。”
“接着打。”侯海不理會花竹,只吩咐那小厮。
花竹仍舊在簡喬身前站着。他有些後悔,但此事既已開了頭,便沒有回頭路。不然不光簡喬今日的苦痛白受,往後他再回侯家,也斷然不會有好日子過。
小厮見花竹不讓,擡腳便踹。花竹身子一偏,感到自己被人拉開,那小厮也被人一腳踹走。
方池已從座位上來到門口。他這一出手,無異于和侯海起了正面沖突。
衆人見狀,再次默不作聲。
高縣令開始扳佛珠,李縣令抽出一條帕子,開始一下下地擦筷子。新上任的禮部侍郎默默吃飯,整個房間,只有他吧唧嘴的聲響。
花竹看向方與之,方與之正用手扶着額頭,一副恨不得自己不在這裏的表情。
但他最終還是開了口。
“今日是舍弟的見面宴,還請大家以和為貴,莫要見血為好。”方與之這話是對衆人說的,但明顯是在點剛才讓簡喬出了血的侯海。
侯海嘴唇動了動,沒有答腔。
方池返鄉,是皇帝要遏制侯家的信號,他這次來,其實是來和方家搞好關系的,若鬧得大動幹戈,回家定要被父親責罵。
方與之繼續勸道:“已到如此地步,不如放他一條生路。”
侯海不屑,“馭靈人只有死了,才算是派上用場。”
方池扶起被自己踹倒的小厮,又将花竹拉到身邊來,這才說道:“我曾在邊關,見過有人忽然失去馭靈力,也收到過完全沒有馭靈力的馭靈人,所以這馭靈力的有無,是看天命的。”
侯海從緊閉的牙關裏擠出幾句髒話,但他終究沒有再繼續折磨簡喬,而是喊了兩個随從進來,要将簡喬帶走。
“侯大人稍等,”花竹朝侯海行了個禮,“按照大夏律法,一旦驗明某人沒有馭靈之力,是要當堂釋放的。”
侯海今日一再在衆官員面前失了面子,他懷疑方池帶了花竹來,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的,終于惱羞成怒道:“閉嘴!”
方池見侯海如此,一下變了臉色,跨出一步擋在花竹身前。
侯海也不甘示弱,語帶譏諷地對着方池說道:“不要以為你打了幾場勝仗,誰家的事就都能插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