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友人遇害,花竹立誓複仇
第12章 友人遇害,花竹立誓複仇
雨又下了起來,花竹和方池上了船,整個船上仍舊無人作聲。
花竹巴不得不說話,躲在角落裏摳了一路手指甲,等船靠岸,他先讓諸位大人下了船,然後一個箭步就往城裏奔去。
方池沒想到他這麽快開溜,花竹排隊下船的時候,還是“溫良恭儉讓”的“恭讓”,人一走光,立馬化身“忠孝廉恥勇”裏的“忠勇”。
簡直像開了飛毛腿一般走了。
一時間方池只想問問好漢可願從軍——營裏的先鋒官,都不見得有他這般敏捷。
進了城,花竹腳步更快,卯時将至,時間不夠他回去換衣服。好在職方牌随身帶着,他決定先點了卯,再回去折騰衣服和洗漱。
然後他肩上一重,一雙手搭在他肩膀上。
“方大人,”經過這一晚,這雙手花竹已經熟悉,不用回頭就知是誰,“多有失禮,下官趕着去點卯,他日再去府上專程道謝。”
“我今日無事,随你一起去錢塘縣衙轉轉。”方池不光安排好了行程,還主動安排了路線,說道:“我們從瓦子裏穿過去,這裏近些。”
瓦子裏是講話本、看雜技的地方,白天黑夜都熱鬧,唯獨清晨的時候,有片刻清淨。
此時陽光還沒照進迂回曲折的小巷,但昨夜歡愉放蕩的痕跡猶在,地上的荷葉果皮混着經年吹不散的塵土,偶爾有幾只老鼠麻雀來偷食,又被躲在樹後的野貓抓走。
花竹瑟縮了一下,繼續按照原來的路往前走。
“相信我,從那過去,少走一裏地。”方池拉住花竹,帶着人往裏去。
方池是被狼群帶大的,直覺快于理智,行動早于言語,做什麽事情都配合着肢體動作,特別是着急的時候。
“我從這邊走。”花竹甩開他的手,堅持走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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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池擡眼看了下天邊,“你走那邊趕不上了。”他對于時辰、天氣之類的判斷,從未有誤過,“相信我。”
“我腳程快些,能趕上的。”花竹朝方池彎了彎嘴角,加快腳步往北走。
此刻雨勢稍大了一些,花竹單手撐一把竹傘,走得雖快但穩。而後他微微斜了下傘柄,好讓雨水流下來。細雨淅淅瀝瀝地敲在傘面上,方池的心也跟着一下下跳起來。
方池只覺心跳失了平日裏的節奏,正欲再細想,但眼前的“飛毛腿”已經走出小半裏地,他只能放下心事,擡腿追上。
花竹果然腳程不俗,最終堪堪趕上了點卯,留住了自己的這個月的俸薪。
整個衙門裏,都在議論着梁文斯和劉帙晚的事情。花竹沒想到此事這麽快就傳到了縣衙,他豎起耳朵,想聽聽這裏面有沒有關于自己的流言。
剛聽了兩句,縣令沈安瀾便從大堂內走出,朝花竹招了招手。
“昨晚城外有一具男屍,此刻在殓房,他身上有你的名帖。我們還未查到身份,你等下去看看,是不是認識。”
花竹心緒如麻,當即收了聽八卦的耳朵,腳下不停,打着旋就往斂房裏去。
昨晚,他給了簡喬自己的名帖。
***
整個臨安城的斂房,都由羅五叔負責。但最常來他這裏的,不是同僚亦不是死屍,而是他上司的女兒——方曉夏。
若不是他膝下只有兩個女兒,他都要懷疑,方曉夏是不是看上了自己家中的誰。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方曉夏正一邊翹着腳嗑瓜子,一邊聽羅五叔講死因。
兩人的談話被敲門聲打斷,方曉夏有些不耐煩,呸了兩下吐掉口中的瓜子皮,喊了聲:“進來!”
她就等着看,到底是哪個有眼無珠的人,這個時候要來。
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角,一個挺拔俊秀的身影從門口走了進來。
同他一起進來的,還有門外的幾縷暖風。
和方池。
方曉夏看清來人,一下子收了翹着的腳,她坐直了身板,眼睛直往地上瞟。
然後她攏了攏攤在面前的瓜子,暗道今天可真是出門沒看黃歷,偷偷來看個屍體,就被自己弟弟撞見。
方曉夏笑眯眯地打量了方池幾眼,不等對方開口問,主動解釋道:“昨夜你未歸,大哥不放心,讓我出來看看。”她嘴上說着話,手裏也不停,抓了一把瓜子塞給方池。
“來殓房看我?”方池接了瓜子,轉身遞給身後的人,指着花竹給方曉夏介紹:“花竹。”
花竹接了瓜子,卻并不往嘴裏送,仍舊站在那,然後恭恭敬敬地開了口:“曉夏姑娘,有禮了。”
方曉夏和花竹訂婚,全靠書信,兩人只遠遠打過照面,并未真正見過。
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在殓房。
“見過花大人,”方曉夏還了個禮,她頭上的釵環,叮叮當當碰做一團,晃得她一陣頭暈。
等釵環們消停後,方曉夏微微一笑,并不拘束,伸腳勾了一把凳子過來,送到花竹屁股底下:“先坐下再說。”
花竹捧着一把瓜子,後背都沒有彎一下,就這麽輕輕巧巧地坐了下來。
方曉夏看他這身姿,暗道方池眼光不錯。單看這坐下的姿态,便知是好人家教養出來的。
她轉臉看了一眼方池,見他正在偷瞄花竹,心中暗笑,也給他遞了一個凳子,忍笑招呼道:“都坐。”
花竹惦記着那具屍體,并不知有人在暗中觀察自己,只等自己坐穩當了,說明來意:“曉夏姑娘,我今日是來,不知能否……”他捏了捏手中的瓜子,“請你回避下,我要跟仵作問問情況。”
“屍體我也看了,你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方曉夏笑眯眯地打量了花竹幾眼,她對這位令方池朝思暮想的男子十分好奇。
她見花竹不說話,于是又嘎巴嘎巴地磕起瓜子,頗有些口齒不清地說道:“若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羅五叔再幫我補充。”
“我想……我想先……”花竹似乎在做什麽艱難的決定,猶豫了一番,還是沒能說出口。
方曉夏見他為難,也不催促,趁機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人。
偷看別人的事,方曉夏不常做。但今日她盯着花竹瞧,卻是十分地理直氣壯。
畢竟是為了自家弟弟的終身大事。
花竹此刻正低着頭猶豫着,他雙目微阖,鼻尖嘴角都在陽光下泛着微光,睫毛也被照得根根分明。
方曉夏盯着瞧了一會兒,又想起花竹睜開眼睛時上揚的眼尾,剛才的滿意一下子去了大半。
“過于女相,”她暗自評價道,“這種人福薄,怕是不能長久。”
方曉夏正猶豫間,花竹似乎鼓了鼓勇氣,微微轉了一下頭。這一轉頭,讓方曉夏頓時眼睛一亮,看到了對方在光線下清晰淩厲的眉骨和鼻梁。
這鼻梁和眉骨倒是看得過去。只是顯得過于挺拔了些。方曉夏心中嘆氣:看來傳言不假,這花大人是有些番邦血統在身上的。
思及此處,他也明白了之前為何沒發現花竹女相的原因——他臉上的過于鋒利的骨骼,中和了他五官上的柔美。
他又順着花竹的衣袖看下去,那雙絞在一起的手,果然比起她見過的手掌都更加纖細瘦削,格外骨骼分明。
“倒也不一定是福薄的面相,就是處處透着險峻,要麽富貴一世,要麽落魄一生。”
方曉夏這廂還在猶豫不決,花竹卻不知她心中的彎彎繞繞,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想先看一下屍體。”
羅五叔掀開身後的簾子,屍臺上橫躺着一大兩小三具屍體,驗屍臺不大,三人只能橫着放。如此一來,那大人的雙腳便耷拉在半空,顯得甚至凄涼。
屍布掀開,花竹只看了一眼,便認出簡喬。他眼神一顫,往後退了兩步,手裏的瓜子也掉在地上。
“他是怎麽死的?”花竹盡力控制自己話中的顫抖。
“從淤痕上來看,是面對面掐死的。”方曉夏回答。
“我該陪他回城的……”花竹跌坐回凳子上,眼神空洞。
方池走過去,拎起簡喬的腳踝,指着上面的刺青問道:“怎麽他也有?”
簡喬的刺青是一個類似于“王”字的标志,和那兩童的“十”字刺青略有不同。但看刺青的顏色和手法,卻是如出一轍。
方曉夏眉頭皺了皺,答道:“這不是官府的刺印,我估計是牙人打上去的标記。”
“你是不是知道這刺青的由來?”花竹穩了穩心神,朝方池問道。昨夜他見到方池腳踝上的圖案,和屍體上的異曲同工。
方池搖頭:“不知道,但在查。”
“或許是飛花樓的标記,侯海說簡喬是他從飛花樓買來的。”花竹還有些哀切,但已經調整好情緒,簡喬已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快抓到兇手。
“不是飛花樓。”方池十分肯定,“我與他們打過交道,他們只做情報生意,極少販賣人口。”
花竹并不反駁,他本想問問方池是否也是馭靈人,但此時人多,并不方便開口。
最終他只是走到屍臺旁,先抓起兩童屍的腳踝,認真檢查了一遍,又低頭看了眼自己銀镯上,昨夜剛長出來的一塊黑斑,而後強迫自己看着簡喬已經發青的臉,默默說道:“我不會讓你白白死去的,這一次,我一定會為你複仇。”
“我會為所有馭靈人複仇。”
最後花竹将屍布給他們蓋好,回頭再次詢問方池:“這個案子裏,方大人是知道些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