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佳婿難覓,世間女子難為

第38章 佳婿難覓,世間女子難為

人群正兀自尴尬,花竹一聲“與之”,似是給衆人叫回了魂。大家都已瞧清楚這人是誰,頓覺還是戲臺上的才子佳人戲碼更吸引人,紛紛丢下兩人,轉身看傩戲去了。

過了一會兒,方池拿着一件外袍從轉角的馬車處走來。

花竹給方與之披的外袍,此刻已經全部洇濕。他便讓花竹穿了自己那件,又差遣方池去聖母池的另一頭找他的木牛流馬。

三個人回到街角,就聽到低低的啜泣聲從車內傳出。

方與之嘆了口氣,轉頭跟兩人道:“看來是醒了。”随後,他囑咐了車夫幾聲,又差使方池推他回家。

這地方離臨安府衙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如果閑日裏無聊,兩個人邊走邊聊天,不消兩炷香的時間便可到達。不過方與之本就腿腳不便,再加上渾身濕透,方池很是不解他為何不去坐馬車。

“我們不方便,”方與之解釋道,“車上還有一位姑娘呢。”

“姑娘怎麽了?”方池奇道:“我們不是常和曉夏一起乘車?”

花竹推了方與之的輪椅,往臨安府衙方向去,他想着早點回去,方與之便能少受些罪。

“曉夏是妹妹,她不一樣。”方與之轉過頭,回答方池。

方池想反駁,但那句“她又不算我妹妹”終究沒有說出口,他雖對于人情不甚通透,但多少知道在方家,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方與之見他不出聲了,開始絮絮叨叨地給方池普及男女大防之事,免得他招惹了哪家小姐而不自知。

方池聽到一半,忽然問道:“那……你剛才把那女子從水裏抱出來,算是怎麽回事?”

方與之愣了一下,回去的路上,再沒說一句話。

等三人到了臨安府,衆人見大公子如此狼狽地回來,趕忙燒水的燒水,遞帕子的遞帕子,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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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池也不參與,方與之他已經送了回來,伸手拉了花竹就要出門。

“你不去看看他嗎?”花竹仍舊擔心方與之,泡在水裏的難捱,他光是想想,就能連打兩個冷顫。

方池回道:“這才九月初,水又淺,他沒事兒的。”說完倒是看了看自己抱人時弄濕的前襟,讓花竹等下自己,回房裏換衣服去了。

他前腳剛走,方與之就換好衣服,和方曉夏一起到了前廳。花竹見他果然無事,放下心來,轉身問方曉夏寫信的事情。

“嚴麗娟跑走了。”方曉夏壓低了聲音,“臨安府還在找人,但她畢竟是苦主,不是罪犯,無法大張旗鼓地去尋。”

花竹思忖着,大概是嚴麗娟得知姐姐的消息,跑回了鎮江。但“鏡水出月”已被銷毀,短時間內,她們應該起不來什麽風浪。

“而且阿弟讓我看着羅村,那時候羅村起了疫情,我催他回來看看。”方曉夏繼續說道。

“他讓你盯着羅村幹什麽?”

方曉夏搖頭,“我不知道。”

“羅村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

“這說不好,瘟疫出現後,父親便不讓我出城了。”方曉夏再次壓低了聲音,掩口對花竹說道:“從這月上旬開始,父親就領命閉了城門,聽說是因為城外流民越來越多,看來疫情要控制不住了。”

她說完,又嘆了一口氣:“只是可憐了羅村的百姓,還有被派去治疫的官員。此間情形,怕是難辦。”

“衙門派了我去羅村。”

“什麽?!”

***

常淑芝坐在方家的馬車中,啜泣了一路。到家以後,她更是一言不發,躲進房間裏大哭。

這可急壞了她母親李睦,她見女兒披着男人的外袍回來,心下大駭。又見常淑芝房門緊閉,怎麽敲也不開,萬般無奈下,只能派養娘出去打探消息。

等她得知女兒落水被救,強撐的身子終于一晃,癱坐在了地上。

那邊常淑芝回屋便哭了個痛快,連濕衣服都不願再換。她比誰都更早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因為這一次的落水,要走到盡頭了。

飽含着內心絕望的眼淚流幹後,她只覺眼皮沉重,似是無法張開。她以為自己要死了,又覺得就這麽死了也不錯,至少不用再面對之後的事情,于是就這樣昏睡了過去。

醒來之時,她除了覺得眼皮難以撐開外,倒是沒有其他異常。

她隐隐覺得心中沉痛,但又想不起究竟是為何事難過,正兀自迷糊之時,聽到父母的争吵聲從外屋傳來。她一下想起今天白日裏發生的一切,瞬間感到自己身遭一片冰冷,似乎連血液也凝結不動,整個人如墜冰窖。

常玉和李睦的争吵,被一聲尖叫打斷,李睦顧不得其他,轉身沖進裏屋。她見女兒已經醒來,又奔到床前安慰她。可是常淑芝似是聽不到她說話,之前已經流光的淚水又重新積聚回眼框,大顆眼淚一滴滴落在胸前。

三人相對無言之時,管家也聽到聲音,從外院趕了進來。

他見小姐身着半幹不濕的衣服呆坐在床上,發髻不整,一頭柔絲秀發散落下來,與其說披,不如說是飄在她的臉上。

常淑芝就這樣坐着,仿佛沒有看到忽然闖入的管家,一雙空洞的雙眼,只是直直地盯着紗帳,大滴大滴的眼淚卻從那雙已經哭腫的眼窩裏不斷流下來。

管家知自己看了不該看的一幕,趕忙背過身,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出門,只留他們三人在屋內。

李睦此刻一言不發,只是緊緊地抱着女兒。反倒是剛剛不怎麽說話的常玉先開了口:“明日我去方家。”

說罷,似是不想再見妻女一般,轉身便走。

“站住!”李睦忽然叫住了他,“先去問方池。”

常玉聽到此話,轉身疾行至床邊,想要殺人一般緊盯着李睦,從牙裏呲出幾個字向對方噴去:“你到底想幹什麽?”

李睦反而沒有了常淑芝剛回家時的驚慌,眼神堅定地望着常玉,語氣平和地說道:“等我先問過淑芝,我們再定如何處理。”

常玉冷哼一聲,似乎多看一眼女兒都讓他覺得恥辱一般,轉身離開了房間。

從剛才到現在,常玉夫妻二人争吵的焦點,都在常淑芝的婚配對象上。今日之事既已發生,常淑芝最好的選擇只有兩個,一是嫁給方與之,二是嫁與方池。

好在兩人都不是什麽街邊賴漢。方與之雖然身有殘疾,但畢竟是戶部尚書家的嫡長子,從門戶上來說,他們常家一介商戶,算是高攀;方池雖只是方家養子,但好在已有官職在身,也談不上下嫁。

只是嫁過去的話,卻是只能做妾而無法做妻,最多是個側室姨娘。

李睦的意思是希望常淑芝嫁與方池,畢竟他已有不小的功名在身,況且方池和方與之相比,可說是身強體健。

可是常玉堅決不肯。

如今常淑芝已醒,李睦一邊幫她換下落水的衣服,一邊溫言安慰她。等到常淑芝終于止住了哭泣,便問她這兩人裏,更中意哪一位。

常淑芝落水後,見救自己的那人生得俊俏,心中并不如何絕望。但醒來後,聽車夫說,此人便是坊間經常說起的方與之,頓時萬念俱灰。

至于方池,上岸那時她已經昏了過去,後面是誰将自己送上馬車的,她并不知曉。現在知道竟是方池,不禁心中大喜。

臨安府內幾個未婚适齡男子,各家沒出閣的女子都是會格外留意的,常淑芝也不例外。

那風靡全城的才子佳人榜,她也是一早就派了人去排隊的。對于方池,常淑芝雖做不出市井中女子們那般,只為了瞅瞅傳說中的新任太尉,就找各種理由往臨安府衙跑的事情,但也遠遠地瞧過幾次。雖不能說是已經芳心暗許,但若可嫁得此人,那也是一段非常讓人滿意的姻緣。

奈何這種事若是男子無意,女方是萬萬不能先開口的,所以常淑芝哪怕對父母姐姐也從未提起過。今日落水,本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此結束,卻沒想到事态幾次急轉,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姻緣。

思及此處,常淑芝忽然又有些慶幸,雖然自己在城裏失了名聲,但是如果因此可以嫁得一個喜歡的人,倒也勉強能算是因禍得福。

于是常淑芝輕輕地說出了方池的名字。

李睦得到女兒羞澀又期待的回答,立刻換衣上妝,腳步不停,往方家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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