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醫藥難尋,營地捉襟見肘
第51章 醫藥難尋,營地捉襟見肘
三人将阿蕙的屍體藏好,準備明日叫人來埋了。至于三虎,就全當沒看見,留下三具屍首,等着林中的動物們來處理。
回去的路上,花竹見寶娣一臉悲痛,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朝方曉夏使了個眼色,盼望着她能說些什麽。
方曉夏牽起寶娣的手,話卻是對着花竹說的,“你在廟裏撿到的那些草藥給我看看。”
花竹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阿蕙為救自己而死,他卻不知要如何安慰寶娣,他自己年少喪父失母,明白再多的言語也無法撫慰失去親人的痛苦。猶豫了半天,最終只能順着方曉夏的話,談起了公事。
“你覺得二虎和三虎一直未曾染疫,是吃了廟裏那些草藥的原因?”花竹掏出懷中的草藥,遞給方曉夏。
“這是青蒿。”方曉夏接過草藥端詳了一番,最後說道。
“能用嗎?”
“《肘後備急方》裏提到過此藥,但是不常用。嶺南那邊有時候用它去瘴疾,只是此物是去熱猛藥,非是瘴疾不用。”
“瘴疾是什麽?”
“就是染了瘴氣後患的疫病。”方曉夏若有所思地道:“可能瘴氣與病氣也有相通之處,現在左右是走投無路,不如一試。”
言談間,三人已到營地,寶娣一路低着頭,此刻放開了方曉夏的手,想要獨自離去。
“寶娣。”花竹最終還是叫住她,寶娣停了腳步看着花竹。
“對不起,你娘是為了保護我——”
“不怪你。”寶娣打斷了花竹的話,卻不再給他多說的機會,匆匆跑開了。
花竹摳着衣角,眼眶慢慢轉紅。
“如今的情況,治疫要緊。”方曉夏見花竹神情不屬,溫言相勸。她話音未落,就見羅翁從營地後面走了過來,花竹心中一松,讓兩位大夫研究藥方,逮着機會,起身告辭了。
方曉夏與羅家翁翁研究了半宿,最終定了方子,後半夜方曉夏讓羅翁歇了,自己照着新藥方熬藥。
火爐剛點起火,花竹就走了過來。
方曉夏有些責怪地問:“花大人的病還未痊愈,正是要多休息的時候,怎的半夜不睡?”
“我來試藥。”
聽他這麽說,方曉夏忽然想起,自己光顧着研究藥方,倒沒有想過用誰試藥。
青蒿此物,性猛藥烈,并不是中原常用藥。給病重之人用此藥,難保不會一命嗚呼;輕症之人,又不一定願意冒險試藥;至于自己試藥,雖是許多大夫會做的事情,不過方曉夏和羅翁都未染疫,也就無法試出藥效。
此刻花竹自己送上門來,倒是最合适的一位。
方曉夏看了他一眼,沒再趕人。
一碗藥喝過,花竹對方曉夏道了謝,回房休息。
花竹住的地方,說是房,也不過就是比露天多一個房頂。這個房頂,是用之前從帳篷上拆下的圍擋做成的,固定在兩棵樹之間,能遮陽、可擋雨。比起其他人家用衣服做的房頂,堅固了一些。房頂下面,一張草席,一塊大石頭,一個藤木箱子,便是花竹的全部家當。
這居住環境比常府差得多,但是花竹卻住得舒适。原因無他,自由罷了。他在這裏無拘無束,沒有人時時刻刻盯着自己的言行,也不會有人在自己耳邊唠叨責難。他做了二十年常家的累贅,如今,終于成了眼前這些人的救星。
所以他竭盡全力地履行着這個職責。
花竹回到住處,往席子上一躺,等着命運的宣判。他一夜無眠,肚內确實有些不舒服,但是也沒如何翻江倒海。
第二日天一亮,花竹去找方曉夏,讓她給自己號脈。
方曉夏抓着他的手腕,半晌無語,最後扔了句,我去請翁翁來,就走了。
花竹自然不會讓老先生奔波,跟在方曉夏身後,主動去找羅翁。
老先生也摸着脈半天不語,最後因為花竹緊張而有些脈動過速才放了手。轉臉問方曉夏:“他一直是這樣的嗎?”
方曉夏點頭。
花竹聽二人打啞謎,心亂如麻,小心翼翼地問道:“是此藥不能用,還是我不行了?”
方曉夏這才注意到他擔心的模樣,問道:“我這裏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大人要先聽哪個?”
這個選擇對花竹來說,沒有絲毫難度,當即回道:“壞消息。”
方曉夏有些驚訝他回答得果斷,當下不再賣關子,答道:“這藥要麽無用,要麽就是花大人沒有試出來。”說罷,也不等花竹再問,接着道:“好消息便是大人的病情有所好轉,治愈在望。”
花竹不解:“既然我在好轉,為何說這藥無用?”
方曉夏語氣中帶了些憂愁,說道:“你本就在好轉,今日狀況與昨日差不多,說明昨夜用藥并未起效。”
羅先生收了剩下的幾根青蒿,說道:“還以為得了妙藥,卻是白白浪費了一天。”
花竹卻不肯放棄:“本就是病去如抽絲,又不是仙丹,很難我昨日服了,今日便好。但是至少,我們知道此物無毒,可以再找人來試藥。”
他見二人仍舊垂頭喪氣的樣子,又接着說道:“此物既然無毒,就先采來做菜吃,正好營地口糧不多,即使不能治病,充饑也是好的。”頓了頓又有些不太确定地道:“依我看,二虎和三虎兩人沒染疫症,要麽是本身身強體健,要麽就只能是這青蒿的原因。”
方曉夏聽完他這番話,也打起精神,拿回羅翁收起來的青蒿,“這藥我再煎兩份,換個人試試。”
對于青蒿此藥,花竹沒報多大希望,以至于兩日後方曉夏跑來跟他說那青蒿治好了劉大姐時,他着實驚訝了一番,幾乎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原來那藥真的管用?”
方曉夏難得有些支吾地說道:“三個人試藥,都是比較嚴重的病情,只有劉大姐好轉了。”
“其他人如何?”
“一個今日不在了,一個并無起色。”
花竹嘆氣,他今天還沒去統計患者,但最近每日都有人逝去,一聽不在了三個字,就心中一陣難過。這群人将性命托付給他,他終究沒辦法讓所有人都活下去。
憂總是伴着喜來。這邊新藥還沒研究好,那邊舊藥就已經見底了。更糟糕的是,糧食也跟着不夠了。
方曉夏也是一籌莫展,就是華佗再世,此刻也是沒轍。她提議着人去上山采藥。花竹搖頭,臨安城确實是有幾座山的,就連大內都是挨着鳳凰山的。但外面疫情越是嚴重,城內守衛就越是戒備,山中早已安排了人值守,一旦發現流民,當即斬殺,不留活口。這些事情,方池來時就已經和衆人說過。
至于唯一能采藥的那座南山,這段時間,已經被營地衆人薅禿了。
可是采藥是死,不采藥也是死。
花竹病後,給各個衙門都去了信,照舊讨藥讨糧讨人。但與之前的信件不同的是,這次花竹言辭懇切地說,若是再無幫助,自己恐怕難以支撐,如果城外營地無人管理,流民勢必要作亂。這半是哀求半是威脅的言語,并未得到任何回信。
花竹見臨安城內完全放棄了自己,索性不再寫信,而是将之前寫信的那些時間,全部用來寫日志,他想着萬一自己真的死在這裏,也算是給後面留下些治疫的經驗。
寫完日志,花竹拿出僅有的一點飯食來吃,一口病還沒送到嘴裏,寶娣搖搖晃晃地跑來喊餓,花竹于是将僅有的半個餅全都給了她。她剛吃下去半個時辰,又摸着癟癟的肚子來找花竹,花竹只好摸摸她的頭,勸道:“乖寶娣,你先睡個覺,睡着了就不餓了。”
寶娣睡下了,花竹卻不行。他的銀镯越來越黑,睡眠也跟着越來越少。不過好在他習慣了挨餓,在常府生活的十年裏,他是常常餓着肚子過生活,饑一頓飽一頓地過了十年。
記憶中自己似乎有過一個很會藏吃食的小厮,他藏東西誰也找不到,每每花竹餓肚子的時候,他都會拿出來東西來給他吃。
可這個小厮是誰,花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想到往事,花竹搖搖頭,此時不是追思舊事的時候,他需要集中注意力幹活。可是肚子餓着,腦子似乎也不好使了。以前總覺得專心做事就會忘記饑餓,但現在餓得久了,才知道,肚子餓的時候,人是專心不起來的。
外面吵吵嚷嚷的,花竹此刻更難集中注意力,他想着反正睡不着,索出門去瞧熱鬧。
衆人正在篝火邊圍着方池,嘻嘻哈哈地說着什麽。自從方池來到營地,他便成了大娘們最喜歡的那個人。方池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也不怎麽愛與別人說話,但卻意外地受到營地裏衆位娘子們的歡迎。
多半是有副好皮囊的緣故。
花竹走近了些,剛好聽到錢二娘在給方池說媒。各位娘子皆不知道他太尉的身份,只當他和花竹一樣,是縣衙裏面的小官。
“丁家姑娘非常好,年紀也合适。”錢二娘推了一把身側的年輕姑娘,殷勤地對方池說道:“她女紅不錯,繡樣尤其描得漂亮。”
方池面色微動。
“讓我們私下聊聊。”方池拉了丁家的姑娘,将她帶離篝火旁。那女孩子的臉,被夜裏的篝火映得通紅。
兩人的身影被一雙眼眸悄然跟随,直至他們尋得一處避風之地。花竹見二人倚靠石壁,一邊比劃一邊細語,心中不禁泛起酸意。他輕哼一聲,覺得無趣至極,轉身回去睡覺。
當晚,丁家姑娘受方池之托,徹夜未眠。
那廂的花竹也沒睡好,他夢見方池和丁姑娘的身影在月光下交錯,又夢到方家辦喜事,來來回回做了幾個破碎的夢後,再也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