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藥不然喜滋滋地聽着黃煙煙酸溜溜地描繪許願被留在北京時的怨念表情,卻故意岔開話題:“黃大小姐能來幫忙,真是受寵若驚啊。”
“別搞錯了,我可不是來幫你的。打擊制假販假的窩點,讓歐陽穆穆早日落網,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是是是,大小姐自然是一片公心為古玩。小的有幸跟您合作,倒是沾了小穆穆的光。”
“喲,有本事你在許願面前也叫得這麽親啊?”
“不敢不敢,一時走嘴了。”
黃煙煙落地三門峽之初并沒有跟藥不然聯系,只給家裏報了平安就開始調查當地的五脈門面。這樣大規模的收貨行為,他們不可能沒有參與。按說這件事确實藥家人來調查更合适,縱使五脈之人都認她黃煙煙的身份,別家人也斷沒有給她交底的道理。形勢所迫,她也只能硬着頭皮設局試探。
兩日勘驗大致摸清了轉手假貨的門店,這才與潛伏在深山老林裏的藥不然彙合。交流信息之後,藥不然冷笑:“估摸着也是這幫二貨。”
“你那邊怎麽樣?”
“有點棘手,不過對小爺來說都不是事兒。據點基本在一村範圍內,交通閉塞,就算拿到貨了也不好甩掉追擊。”
“所以你打算怎麽辦?”黃煙煙從小就煩藥不然賣關子時的嘚瑟樣子。
“不辦,難不成你想讓我跟許願學習,誘敵深入再一窩端?”
“那不拿真品了?”
“明知沒辦法安全帶出來,還要拿寶貝去冒險,這也有點對古董不負責任吧?”
“那就放着歐陽穆穆不管?”
“你怎麽跟許願一樣死心眼了?誰說拿到真品就能端掉這條線了?誰說要端掉這條線就一定得先拿到真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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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
“現在這個村子裏最危險的,最怕被曝光的是什麽?是那一院子一院子的瓷瓶麽?人家可明說了是仿制。”
“是歐陽穆穆!”
“煙煙妹子就是聰明,一點就透。咱們這回就來個裏應外合,讓他背腹受敵。”
電話鈴響到第二聲,對方就接了起來。
“你在哪?”
“崤山呀,大許,想哥們兒了沒有?”
“滾!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哎,你都不先關心我一下麽?”
“藥不然你抽哪門子的瘋?見到煙煙了麽?”
“那個機靈鬼,你就放心吧。再說了,她都是明面上的動作,身邊總有五脈的人,起碼安全。”
“那你呢?”
“我嘛……我消息打探得不錯,已經有對策了,準備明天就動手了。”
“藥不然,你找不自在,是不是?問你正事的時候你扯閑篇,問你人的時候你跟我聊正事?”
“我就是在跟你說人呀,明天動手,就是說,我很快就能回去了呀。”
對面突然不做聲了。
“許願?在聽麽?”
“在。”
“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你說過不會再騙我了,對吧?”
“是啊,我也沒說什麽……”
“平安回來。”
藥不然突然有點後悔匆忙出來。說實話,這于他而言,只是出門辦一件事,再尋常不過。打這個電話主要也是溝通一下目前的情況,以防橫生事端。雖說調戲了許願幾句,也無非是他一貫的插科打诨。誰知他沒深想,有人卻心有餘悸。
“你傻不傻呀?我能有什麽事?倒是你,別以為只有窮鄉僻壤才危險。顧好你自己。”
“對了,你不說我倒忘了。最近平靜得很。”
“可能是在醞釀大動作,可能是發覺我跟黃煙煙的缺位。”
“也可能是兩者都有,蛇驚到了,暫時蟄伏,醞釀猛攻。”
“你這話怎麽這麽像劉老爺子的風格?”
許願一笑,給他講起了跟劉心同會面的情況。兩人又閑敘一陣便挂了電話。
熄了燈躺在床上對着天花板發呆,許願放任自己的思緒在黑暗中信馬由缰,卻只聽到藥不然半真半假的調笑響在耳邊。他有點看不明白自己。
發現藥不然去河南的時候,他自然是擔心的,這很正常,因為藥不然身份敏感。得知是去找歐陽穆穆,他很緊張,這也是正常的,因為歐陽穆穆兇狠狡猾,估計恨藥不然入骨。他們商量對策卻将他排除在外,他很生氣,這當然再正常不過,畢竟大家一起經歷了這麽多事情,這件事又是休戚相關的。
但是,一個人需要這麽多理由來解釋自己的情緒,就已經說明哪裏不對了。更何況,這些都解釋不了他如今的不适應和牽牽念念。
許願骨子裏是熱的,但這些年都一個人漂着。他守着這四悔齋,跟一本《素鼎錄》作伴,并沒有太多牽絆。在父母雙雙辭世後的許多年裏,家的概念都模糊了。仿佛,他失了來處,也無所謂歸處。大概這也是他對祖輩父輩的故事格外執着的原因之一。
而藥不然奇跡般地出現在他的家門口,讓他有一種失而複得的錯覺。這種感覺引而不發,卻從未停止潛滋暗長,直到意料之外的分別,仿佛暗夜裏的火星突然燎原。
許願問自己:為什麽我會這麽不想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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