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玫瑰底下埋着屍體

薄薄的乳白色山岚在青灰色的山峰頂上彌漫着,漸漸的淡了。淺金色的陽光在雲層背後露出一點征兆,很快就要灑向大地了。

林綠拖着沉重的藍色行李箱,骨碌碌骨碌碌的朝前走着。這條狹窄的道路是由碎石子鋪就的,稍微大一點的車都開不進來,可見這地方的偏僻。

從破舊的公交車上走下來之後,她已經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了。從口袋裏掏出地圖低頭看看,那座房屋,應該就在附近了。

這破地方竟然沒有手機信號,據說上網的話還得靠撥號,感覺就像是回到了九十年代一樣。

不過反正她對手機并沒有什麽依賴,可以聯系的朋友也不多。這樣的條件,她還是可以忍受的。

放眼望去,周圍盡是深深淺淺的綠色,令人精神一爽。遠處是起伏的群山,像是一群沉默的老牛,安靜的趴在藍天底下。身旁一側是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另一側是幽深的山嶺。空氣格外的清新,簡直堪稱天然氧吧。

林綠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淺淺的笑容來。

潺潺的流水聲傳來,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條清澈的小溪流。小溪之上有一座古舊的木橋,木板鋪就,鐵鏈為欄杆。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了。

有些心驚膽寒的踩着咯吱咯吱響的木板過了橋,再轉過一個彎,頓時,一大片血色,出現在她的面前。

那是一大片血紅的玫瑰,嬌豔欲滴,在四周恍若無盡的綠色映襯之下,就像是一只拳頭,重重打在人的胸口,有種堪稱慘烈的美麗。

這種美麗,頓時就讓林綠怔住了,呆呆的站在了原地。從剎那的恍惚中清醒過來之後,她這才看到,玫瑰叢中站着一個清瘦修長的男子,拿着水壺正在澆水。在他身後稍遠一些的地方,伫立着一座房屋。上下兩層,原木的顏色,看起來有種古樸的格調。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男子停止澆水,擡頭朝着她看了過來。

看不出他具體的年紀,乍一看好像他有三四十歲了,細看之下,又好像還不到三十歲。他的面容是年輕俊雅的,眼神卻似乎帶着一種歷經滄桑過後的沉着安詳。像是清澈又幽深的湖水,埋藏着無數的過往和秘密。

他的皮膚很白,沒有血色。薄薄的嘴唇也是一樣,呈現着極其淺淡的色調。眼眸是淺灰色的,頭發也是這樣的顏色。

染出來的嗎?好像,很難染出這樣自然的灰色來吧……

他上身穿着灰藍色的毛衣開衫,每一顆小巧的銀色紐扣都穩穩的扣了起來。毛衣裏面穿着淺藍色的條紋襯衣,只有最上面一顆紐扣沒有扣上去。線條清晰的鎖骨隐隐露了出來,有種高貴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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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真是令人過目不忘……

林綠兀自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緒裏,那男人卻主動開了口,低沉的聲線,像是大提琴:“你好。”

林綠這才反應過來,忙道:“你好。”

她突然擔心自己的頭發是不是亂了,臉上有沒有沾染上灰塵。但這個時候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摸,否則顯得有些做作了。于是,整個人都變得局促起來。

男子絲毫沒有嘲笑她的意思,臉上的神情依舊是淡淡的溫和:“到鄉下來體驗生活嗎?”

林綠幹咳了一聲,回答道:“不是,我是搬到這裏來居住的。我家親戚最近去世了,将她的房子留給了我,所以……”

男子聞言,嘴角微翹露出一點清淺的笑意:“原來是新的鄰居到了。”

林綠聽了這話高興起來:“你知道我的房子在哪裏嗎?”

男子道:“就在不遠處了,往前再走一段路,爬一段上坡,就可以看到了。紅磚的房子,你一眼就可以看得到。”

“謝謝。”林綠點點頭,頓了頓之後又道:“那個,我的名字叫做林綠,請問你?”

男子回答道:“我叫裴修,修養的修。大家以後就是鄰居了,請多多關照。”

“好的,好的,互相關照,互相關照……”

互相介紹過之後,感覺自己應該離開了,但林綠卻有些舍不得挪動腳步,于是又搭話道:“這些玫瑰都是你種的嗎?感覺顏色好漂亮,比普通的紅玫瑰顏色更深一些。有點兒像是,像是……”

裴修微笑着接上了她的話頭:“像是血一樣,對嗎?”

林綠聞言,只得點點頭,有些尴尬的笑着說道:“是的,像血一樣的顏色。”

裴修問道:“知道為什麽它們是這樣的顏色嗎?”

林綠搖搖頭:“不知道。”

裴修的微笑似乎陡然變得詭異起來,用他那大提琴一樣優雅的聲線緩緩說道:“因為,在它們的腳底下,埋着許多屍體呀。”

他的聲音像是自帶環繞音響,在林綠的耳邊幽幽回響着:“……不是什麽人的屍體都可以拿來用的,一定要是美麗的少女。肌膚像是白玉和霜雪一樣,秀發是烏木一般的顏色。血液裏帶着花蜜的香甜和芬芳,這樣才能滋養出最美麗的花兒來……”

林綠聞言,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後退了兩步,眼神也變得警惕起來。裴修見狀哈哈的笑了起來:“騙你的。”

“呃……”林綠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于是将手重新握上行李箱的把手,說道:“那我先走了,你忙。”

裴修點點頭:“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我一般都會在家裏。”

“好的。”

告別了裴修,林綠再次拖着行李箱朝着前方走去。空氣裏隐隐還有花的香味在浮動着,沁人心脾。

走到道路的拐彎處,林綠忍不住回頭看去。卻見裴修繼續低下頭給玫瑰花叢澆水,滿身都是溫和安寧的氣質。陽光在他身後露出明媚的顏色來,使得他宛如神祇一般,有種不可接近的感覺。他好像察覺到了林綠的目光,擡起頭來朝着這邊莞爾一笑。剎那間,高不可攀的感覺就消失了。

林綠回了他一個笑容,轉過頭,提着箱子朝着山嶺上爬去。

蜿蜒向上的石板路上長着滑滑的青苔,很難走。高高的大樹有着茂密的樹冠,将陽光擋住了。鳥兒的啁啾聲清脆的響着,動聽極了。

沒過多久,一片紅磚牆壁,出現在滿目的綠色之中。

林綠忍不住長舒一口氣,終于到了。

爬上這片山坡,自己繼承的遺産,就完整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座全部由紅磚建造的三層房屋,伫立在山坡上。坐北朝南,沐浴着早晨的陽光。房屋前方有個小巧的庭院,裏面長滿了雜草。粉紫色的薔薇花爬在鐵欄杆上,開得絢爛奪目。一陣風吹過,送來花香陣陣,芬芳襲人。

林綠看着這棟爬滿了幽綠色爬山虎的房屋,忍不住露出笑容來。作為一名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在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得到這樣一棟房屋,真的算是厚賜了。

她再一次衷心的感謝那位已經逝去的遠房祖奶奶,将這棟房子留給了自己。終于,自己也不算是一無所有了。

站在外面觀賞了一下,林綠從背包裏找出一串鑰匙,細細的展開來看。這是當時自己接收房産證和地契時收到的,這所房屋所有房間的鑰匙。所有鑰匙都是黃銅打造的,非常古老的款式,全部串在一只鐵質圓圈之上。其中有一把最大最沉重的,約莫就是外面大鐵門的鑰匙了。

吱呀——随着一聲悠長澀滞的聲音響起,庭院門口鏽跡斑斑的大鐵門被推開了。一股草木混合着泥土微微腥氣的味道撲面而來,令林綠回想起孤兒院老房間下雨過後的氣息。

院子裏草木茂盛,不知名的各色花朵競相開放。沒有了人類來修剪它們,它們可以肆無忌憚的生長着。就算是長到天上去,也是沒問題的。

林綠喜歡它們這個樣子,并且打算以後也任其自由生長,不去修剪它們。

花草叢中,伫立着一座小小的玻璃搭建的涼亭,上面爬滿了綠藤。裏頭擱着一套藤編的桌椅,非常破舊了。

一條碎石小徑,通向紅磚房屋前面那扇朱漆斑駁的大門。

林綠來到大門前,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正确的鑰匙。

推開門,潮濕的木料發出的氣息,充斥在房間裏。

客廳很大很幹淨,所有的家具上面都蒙着大幅的白布,防止家具沾灰。

拉開四扇窗戶上挂着的紫紅色絨布窗簾,很好的陽光就照了進來。細細的灰塵在光線中上下浮動着,就像是一群群聚集在一起嬉戲一般。

客廳一側有座小小的神龛,牆壁上挂着一幅黑白色遺像。那是一個面相慈和的老婆婆,對着林綠微笑着。

這就是留下這棟房子給林綠的那位遠房祖奶奶了。一生孤苦,死去之時,除了林綠這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親戚,竟然再也沒有其他的親人了。

何其可憐……

找出打火機點燃放置在神龛旁邊的一束香,林綠神情肅穆的對着遺像拜了拜,然後将線香插/在了銅綠斑駁的香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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