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彈鋼琴的少年

坐在山頂上的大青石上面歇息了一陣子之後，林綠站起身來，開始朝着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多了，不多時，林綠就來到了半山腰。

霧氣已經完全散去了，露水也都幹了。天氣無比清朗，鳥兒的啁啾聲，在林間不斷響起，很是悅耳。

轉過一個彎，一棵巨大的花樹陡然出現在視野裏，開滿了粉色的小花朵。不知道這是什麽花，林綠從來沒有見過。有些象是櫻花樹，又好像不是。

樹底下碧綠的草坪上，落英缤紛。若是林黛玉姑娘在這裏，少不得要唱一首葬花詞了。

還沒走到花樹底下，林綠就聞到了馥郁的花香。甜甜的，又帶着一絲清冷的雪松氣息，非常好聞。

彎下腰撿起一片花瓣，她正準備湊近了細細的聞一聞，忽然一陣悅耳的鋼琴聲響了起來，動聽極了。

這裏還有人居住嗎？

丢下花瓣她朝前方走去，果然看到一座白色的小洋房，伫立在山嶺裏。鋼琴的聲音，正是從這座洋房裏傳出來的。

這座看起來充滿了小資感覺的白色二層小洋房，與周圍的環境比較起來，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它該是存在于大城市裏的，不該伫立在這山野間。

洋房門口立着一面木牌，上面寫着“映雪居”三個花體字。

擡眼朝着房子那邊看去，透過落地大玻璃窗，可以看到一個少年坐在黑色鋼琴之前，正專心的彈奏着。旁邊是鵝黃色的窗簾，被同色的緞帶系了起來，垂下長長的流蘇。

少年有着極為秀麗的輪廓，乍一看簡直象是女孩子一般。頭發烏黑，帶着一點點自然卷，漂亮得像個洋娃娃。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衣，黑色長褲。更顯得身體單薄，似乎并不是很健康的樣子。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黑白色琴鍵上輕巧的跳躍着，流瀉出動人的樂聲來。林綠聽得呆住了，站在那裏，忘記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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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奏完這一曲之後，少年擡眼看了過來。林綠這才清醒過來，忙露出大大的笑容，說道：“你好。”

少年站起身來，走到距離玻璃窗非常近的地方，冷冷的看着林綠，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樣看去，他愈發顯得俊美了。只是面無表情，象是精致的人偶娃娃一般。

“呃，你好，我叫林綠，是剛剛才搬過來的，就住在山那邊的紅磚房子裏。以後，要請你多多關照了。”林綠努力保持着笑容，如是說道。

忽然一陣風吹了過來，吹起落在地上的花瓣，飄散在兩個人之間。這幅場景唯美得象是戀愛劇一般，難得見到一次。

唰的一聲，少年一語不發的拉上了窗簾，隔絕了林綠的視線。

這下子，戀愛劇的感覺瞬間消失了。

林綠不由得呆住了，沒想到竟然被人給嫌棄了。

這也未免太冷漠了吧？

嘴唇嚅動了一下，最後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哼，不理就不理好了，誰在乎？

林綠繼續朝着山下走去，心裏幾絲怒火，在看到一望無際的青綠田野的時候，已經消失無蹤了。

一條黃泥小路穿過田野，朝向遠方的道路。小徑十分狹窄，若是對面走過來一個人的話，兩個人就必須側身，才能不撞上。

走了好一會兒，還是一個人都沒有碰到。這地方到底有多麽偏僻，林綠是再一次的感受到了。

初春的空氣帶着歷冬未消的寒意，但是，也還是有了一絲絲的暖意了。

兩只大燕子飛過林綠的頭頂，蹁跹飄逸。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氣裏帶着泥土的腥味和青草的氣息，令人精神爽朗。

長年居住在這種地方的話，人都會多活好幾年吧？

路邊田野裏的青苗排列得整整齊齊，幾乎還不到人的膝蓋。一只穿着破爛紅衣裳的稻草人歪着腦袋，像是在好奇的打量着林綠這個陌生人。

路邊田坎上長着許多矮矮的長着三片圓形葉子的碧色小草，還沒有一根牙簽高。林綠揪了一把放進嘴裏嚼了嚼，酸酸的，一點甜味兒都沒有。

這種野草叫做酸咪子，可以吃。

除了酸咪子之外，田坎上還長着許多折耳根，又叫做魚腥草的。可以拿來涼拌了當菜吃，但是現在林綠沒有去摘它們的功夫。也許以後吧。

很多人不喜歡折耳根的味道，但是林綠覺得還行。

又走了一陣子之後，終于，前方一條灰色水泥路，出現在林綠面前。

水泥路自然比黃土路要好走，但是林綠覺得，還是黃土路走起來比較有意思。

沒有車子和人經過，孤獨得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聞不到汽車的尾氣，聽不到人群的喧嘩聲，林綠竟然覺得有一些寂寞。要知道，她從來都是個喜歡獨處，甘于寂寞的人。

看來，人果然還是群居動物，離了族群是不行的。

車站到了。說是車站，其實只是立着一面藍色小鐵牌而已。上面生鏽的字跡，是唐家院子四個字。

這個地名，不由得令林綠浮想聯翩。

這裏從前有一個姓唐的大戶人家？現在他們去哪裏了？是經歷過那一段歲月的時候，被鬥垮了？家破人亡？

眼前所見到的田野，當年，是不是都是唐家的？

林綠看着面前青翠的田野，鼻間卻好像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喧嘩的人群，聲嘶力竭的吶喊，千篇一律的口號，還有穿着差不多顏色樣式的衣褲的人們。激動的神情，通紅的臉色，惡意滿滿的眼神，圍繞着幾個脖子上挂着牌子的低着頭的人。惡語相加，拳打腳踢，殷紅的血，蜿蜒流淌在黃土地上……

過于豐富的想象力，有時候實在是一種負擔。

嘀嘀——幾聲汽車鳴笛聲，打斷了林綠不知道跑到哪裏的思緒。一輛破破爛爛的中巴車，搖搖晃晃的駛了過來。車窗玻璃後面擱着一面長方形的白色牌子，上面用顯眼的紅色油漆寫着“唐家院子——含翠鎮”這樣的字跡。

原來自己要去的地方叫做含翠鎮，倒是一個很動人的名字。

中巴車在藍色小鐵牌旁邊停下，啪的一聲打開了髒兮兮的車門。很好，看來，這一站的乘客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林綠走上車子，一股複雜的臭味就迎面撲了過來。那是汽油和灰塵以及人類身上的體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長年累月累積下來，形成了一種令人感到頭暈目眩的氣息。

雖然味道不好聞，但是車廂裏面看起來，意外的還挺幹淨。套在座位上面的藍布罩子似乎剛剛清洗過，沒有那種油光锃亮的感覺，還帶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乘客很少，連林綠自己在內，一共只有五個人。有個黑臉大嬸帶了一籠子的活雞，時不時就咯咯的叫兩聲。黃裏帶黑的尾巴毛，伸出了破舊的竹籠子。

可能是去鎮上賣雞的吧，林綠這樣想到。

道路是平坦的，然而車子實在是太舊了，減震非常差。一路上被不斷的颠簸着，從不暈車的林綠都覺得自己快要吐出來了。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扭頭看向了車窗之外。

一路上都是恍如無盡的田野，還有莽莽的山嶺。視野之中，盡是深深淺淺的綠色。整個人，就像是陷進了綠色的海洋之中。

差不到一個小時之後，終點站到了。即使是到了這個時候，車上也才十幾個人而已。

随着人流下了車，林綠擡眼看去。小而破舊的車站外面就是名為含翠鎮的小鎮子了，放眼望去都是仿照江南水鄉小鎮的建築，古色古香。聽旁邊的人議論道，前幾年将這鎮子改造成這個樣子，是為了吸引游客，打造出一個古鎮來。可惜最後這個想法是落空了，游客不稀罕這個并沒有什麽特殊景色交通又不方便的地方。于是，這些改造也就算是白費功夫了。

還好是白費功夫，這才沒有那些著名景點人頭挨人頭的可怕場景。

小鎮雖然小，卻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超市菜市場都應有盡有，雖然小了一些。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小的破舊電影院，正在上映一部林綠期待了很久的電影。

将大肆采購的想法暫且壓了下去，林綠買了一張電影票，走進了黑黢黢的電影院。看完電影，吃了一頓飯，再瘋狂采購之後，林綠走出超市一看天色，竟然已經快要黑了。

糟了，可別趕不上末班車了。

林綠提着兩個裝得滿滿的塑料袋，瘋狂的朝着車站跑去。剛剛趕到車站外面，就看到開往唐家院子的中巴車開了出來，使得她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來。

放下袋子，她朝着車子使勁的招手，嘴裏還喊道：“師傅，停一下，停一下，我要乘車……”

車子不疾不徐的經過她身邊，朝着前方道路駛去。

林綠失望的垂下了手臂，琢磨着或許今晚要在鎮子上住一夜了。就在這時，她卻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中巴車慢慢的停了下來，打開了車門。

見此情景，林綠的精神為之一振，連忙提起袋子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