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公主殿下

聽了他的話,林綠忽然有點兒生氣:“我是在擔心我自己嗎?我是在擔心你!”

江秋水莫名:“擔心我,為什麽?”

“你對人生的态度……讓我擔心。”林綠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方才小聲的說道。

聽了林綠的話,江秋水十分溫柔的笑了:“別為我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放心,我并不是将人生看待為一場游戲,我也是很認真的在生活,真的。”

聞言,林綠擡眼看向他,見到他眼裏的誠懇,這才放心的笑了起來:“那就好。”

脈脈溫情在狹小的空間裏流動,林綠對上江秋水的眼神,不由得轉開了臉,轉移了話題:“你猜,他們會把我們擡到什麽地方去?”

“也許……是一座華麗又古典的大宅院?”

林綠道:“我們看一看吧——”說着,她便伸出手,打算拉開窗戶上的簾子看一看。誰知擡手之間,卻宛如千斤之重,根本就無法拉開。

“這是怎麽回事?”林綠不信邪的再次試了試,結果,自然還是一樣。她放開窗簾,又去拉那厚重的暗紅門簾,然而卻還是無法拉開。

“怎麽回事?先前那個女人,明明很容易就将簾子給拉開了……”

江秋水見狀,也伸手試了試,自然,結果還是一樣。“拉不開就算了吧,總會讓我們下去的。”

林綠側耳細聽了一陣子,然後說道:“外面太安靜了,你聽——”她的臉色變了變,“風聲,蟲鳴聲,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

确實,外面實在安靜得詭異。照理說,擡着他們這麽重兩個大活人,起碼腳步聲應該有吧?然而沒有,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兩個人在轎子裏面面相觑,江秋水道:“看來,是你猜對了。”

這些所謂的“人”,并不是人。不是妖怪,就是鬼魅。

身在如此詭異的處境之中,任憑再是如何膽大,此時,兩個人都有些膽怯了。兩個人的呼吸聲輕易可聞,就連彼此的心跳聲,仿佛也可以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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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很久之後,江秋水才輕輕說道:“宴無好宴啊……”

他們并沒有在轎子裏待很久,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感到轎子輕輕一震,似乎被放了下來。轎簾被一只白得發青的手掀開,外面傳來曲裾女人的聲音:“兩位貴客,到地方了,請下來吧。”

林綠先走下轎子,赫然看見,自己身在一處極為寬敞的大廳之中。四周有無數高高的青銅燭臺,鑄成跪地美人的樣子。發髻處凹下去一塊,裏面是燈油和燈芯。燭光盈盈,照得四周一片光亮,場景清晰可見。

大廳中間鋪着朱紅色的大地毯,兩邊陳列長方形的小桌子,有許多古裝男女跪坐在桌子後面,齊齊朝着自己這邊看來。最上方一張桌子之後,跪坐着一位梳着高髻的麗人,笑着看了過來。她滿頭珠翠,身穿黑色鸾鳥紋的華服。樣式與曲裾相仿,卻又華麗繁瑣了許多。林綠知道從前有幾個朝代以黑色為尊,看來,這位麗人,身份很是高貴。

接他們過來的兩個曲裾女人上前對那位麗人施禮,其中一人回道:“公主殿下,貴客已經請來了,奴婢特來複命。”

聽了她們的話,那位被稱為公主殿下的女子只是淡淡點了點頭,道:“你們先下去吧。”

兩個曲裾女子恭敬施禮,然後緩緩的退了出去,離開了大廳。

公主朝着林綠看來,笑着說道:“就等兩位了,請入席吧。”

林綠心裏頗有些慌亂,面色卻故作鎮定。她看到左側有兩張空着的桌子,便與江秋水一起走過去,各自在桌子後面跪坐下去。這個姿勢實在別扭,作為一個現代人來說,她只在日劇裏看到過這種跪坐法。現在自己親自試了,才知道有多麽不舒服。轉頭看了看江秋水,他似乎适應良好,并沒有什麽不自在的樣子。

看到他們兩個人已經入了座,那位公主殿下擡起一雙玉雕一般的手,輕輕的拍了兩下。頓時,許多侍女魚貫而入,手裏端着朱漆描金托盤,開始上菜了。

看着一盤盤賣相極好的菜肴被送上桌子,林綠低聲對江秋水說道:“怎麽辦,咱們吃還是不吃?”

江秋水也低聲回答道:“能不吃,最好還是不吃吧……”

林綠低頭看向面前矮矮的朱漆長桌,距離她最近的,是一盤看起來像是蒸肉丸子的菜肴。一個個圓滾滾沾着糯米晶瑩剔透,看起來非常引人食欲。她忍不住湊近了去聞,在撲鼻的芳香裏,隐隐夾雜着一絲腥臭,聞得久了,有些令人作嘔。

救命啊,這誰還敢吃啊!

菜肴上齊了之後,公主舉起倒滿了酒水的青銅杯,微笑着說道:“大家共飲一杯,齊賀今宵。”

宴席上的男男女女紛紛舉起酒杯來示意,然後舉杯暢飲。唯有林綠跟江秋水僵着手,不肯将杯子湊到嘴邊。

公主放下酒杯,看向林綠問道:“尊貴的客人,為何不飲酒呢?”

“這……嗯……”林綠支吾半晌,找了一個蹩腳的借口:“我喝不慣這樣的杯子……”

雖然青銅杯裏面的酒液看起來清澈碧綠,賣相極好。聞起來卻仍是有一股不易察覺的腥味,林綠哪裏敢入口?

“哦,原來如此,是本宮慢待客人了。來人,換杯子。”公主殿下的脾氣仿佛極好,态度好得叫林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位穿着綠衣的侍女走上前來,拿走了林綠席上的青銅杯,換上了一個……骷髅頭顱?

林綠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細細一看,面前這東西确實是一個人的頭骨。底部用類似于石膏的東西封住了,倒了半個頭骨的酒液。兩只空洞的眼窩,直愣愣的看着她。

林綠不禁傻眼了,忍不住朝着後方挪了半步:“這,這……”

公主殿下的臉上依舊帶着怡人的微笑:“這是招待最尊貴客人才用的頭骨杯,客人還滿意麽?”

林綠聽見這話,忍不住擡眼朝着對方看過去。原先覺得還美麗可親的公主殿下,此時看起來,卻是十分瘆人了。她的臉色好像越來越白,白得像是紙紮的人一樣。她的嘴唇卻是血紅,好像剛剛喝過人血一般。她的笑容僵僵的,像是肌肉不受她自己控制似的。底下坐着的那些男男女女,先前看着還好,現在看起來,一個個都神情僵硬膚色發青,哪裏有半絲活人的氣息?

這可怖的場面,使得林綠愈發瑟縮起來。公主卻步步緊逼:“貴客不喝酒,是看不起本宮嗎?”她裂開紅唇笑着,眼裏卻是冷冰冰的,毫無半分笑意。

“沒有,我不是……”

“她不是這個意思。”林綠還沒有說完,話頭就被江秋水接過去了。“公主殿下息怒,她只是不能喝酒而已。一喝酒她就會渾身發紅長出小疙瘩來,那樣的話,豈不是在公主面前失儀了?”

對待江秋水,這位公主的态度似乎更好一些。冷硬的眼波忽然變得媚色橫飛,笑盈盈的看着他說道:“她不能喝,你總能喝吧?”

“我……”聞言,江秋水遲疑起來。任誰要在一個人的頭骨裏面喝酒,都會如此的。

公主看着他,神色不變,說道:“要麽你喝,要麽她喝,總不能一個人都不喝吧?否則,本宮只能當你們藐視本宮了——”

随着她的話語聲,在座的男女全部都看了過來,一個個都神色不善。頂着這樣多惡意的視線,林綠只覺得冷汗都要流出來了。她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把心一橫,端起那個頭骨來說道:“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喝就是了!”

碧色的澄澈酒水蕩漾着,散發着馥郁的香氣。然而你仔細去聞的話,卻能聞出香氣裏面被隐藏起來的腥味,中人欲嘔。林綠瞪着那酒水,忽然覺得,這裏面裝的不是酒,而是一碗猩紅的血水。

她咬了咬牙,雙手抱起頭骨,就要往嘴巴裏倒。恰在這時,江秋水按住了她的手,看向公主,冷肅了臉色,說道:“還請公主殿下不要強人所難,我們都不能喝酒,還請公主見諒。——舉辦宴會就是為了賓主盡歡,将氣氛弄得這麽僵硬,想來也不是公主殿下願意看到的,不是嗎?”

那位公主看着江秋水玉瓷一樣的小臉,伸出鮮紅的舌尖舔舐了一下嘴唇,眯起了眼睛:“看在你的面子上,酒水就不用喝了,看歌舞吧。”

林綠與江秋水兩個人對視一眼,彼此都察覺出對方松了一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了。

等到他們兩個人都回到原位坐下,公主舉起手拍了拍。頓時,一隊樂師和一隊舞姬走入大廳,開始演奏和舞蹈。舞姬們穿着白色素衣,披散着烏黑長發,揮動長長的衣袖,一邊柔媚舞動,一邊開始婉轉悠揚的吟唱起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出自詩經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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