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染珠釵
聽了範夫人的話，範沛青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來：“怎會如此？……梅娘，梅娘她……”
範夫人端肅了神色，道：“此話休得再提，為娘是絕對不會同意你跟她在一起的。兒啊，你前程遠大，豈能栽在一個小女子身上？”
“可是，梅娘她是無辜的啊！她母親的過失，與她有什麽關系？”
範夫人豎起了眉毛：“做母親的不清白，自然也會連累兒女。就如同父債子償這個道理一樣，你明白嗎？”
“可是……”範沛青的肩膀輕輕顫抖着，宛如風中之燭，可見心裏掙紮不斷。
範夫人厲聲道：“沒有什麽可是！你想要娶那女子，除非我死了！”
聞言，範沛青眨了眨眼，潸然淚下：“母親……”
看着兒子痛苦的神情，範夫人嘆息了一聲，語氣緩和起來：“你不過跟那梅娘才見了一面而已，真的就有這麽在乎嗎？”
範沛青擦了擦淚，道：“兒子也不知道為什麽，一見了她，就難以忘懷了……”
範夫人拿着帕子替他擦着臉上的淚痕，緩緩說道：“少年人情窦初開，一時忘情，為娘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如此挂念她，我相信，她确實也是一個難得的女子。但是你若是娶了她，世人會如何看待你，會如何看待我？你的前程，還要不要了？雖然你的祖母是公主，但是你父親兄弟衆多。到了你們這一輩，更是有嫡子庶子一共三十多人。想要前程，還是得靠自己的本事才能出頭。兒啊，你可知道，你是為娘唯一的希望啊！只有為娘，是全心全意盼着你好……”說着說着，她自己也忍不住流下淚來，神色凄然。“你父親看重那個庶子，你不在家裏的這段時間，已經将那小孽種捧到了天上。你若是出了什麽事，母親在那家裏，将再無立足之地……”
看着自己母親傷心流淚，範沛青不由得站起身來跪倒下去，泣道：“兒子不孝，叫母親傷心，真是罪該萬死……”
範夫人将範沛青拉起來，語氣柔和的說道：“別說什麽萬死不萬死的，你好好活着，為娘也才能好好活着。将來娶一位名門淑女，開枝散葉，為娘也就安心了……”
母子兩人互訴一番衷腸，聞得範沛青保證會好好讀書，不再将心思放在兒女情長之上，範夫人這才滿意的離開了。當她離開後不久，趙瑛有些鬼鬼祟祟的從回廊上走來，手裏也端着一只金漆托盤。看來，也是來送夜宵的。
趙瑛來到書房門口，正要擡起手來敲門，忽然裏面響起了範沛青的聲音，嘆息着呢喃道：“梅娘……”
趙瑛的臉色沉了下去，将耳朵貼在門板上，悄悄的聽起房裏的動靜來。
“梅娘……”他再次嘆息着低聲喊着她的名字，聲音裏仿佛含着無盡的情意纏綿。
Advertisement
趙瑛咬緊了嘴唇，眼裏露出瘆人的寒光來。
“不要臉的死賤/人……”她無聲的詛咒起來。
“梅娘，我該怎麽辦……”屋裏的人推開窗，對着天上一輪金黃色的圓月，長籲短嘆。
“我不能讓娘親傷心，但我，也不想放棄你……”他的聲音裏，滿是悵惘和無奈。
趙瑛不想再聽下去，每一句都是對自己的折磨。她悄然的離開了，背影透着一股子蕭殺之氣。
滿心妒恨的女人，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電視機的畫面再次轉變，再清晰起來的時候，出現的是那片蕭索的梅林。
梅娘坐在老井邊緣，呆呆的看着枯敗的梅花林，不說話也不動彈，整個人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像。
梅林裏響起陌生的腳步聲，驚醒了她。循着聲音看去，她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這裏，不由得吃驚的站了起來。
範沛青看着她，眼裏露出驚喜之色：“你果然在這裏，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走到她面前，癡癡的看着她，滿眼都是深深的情意。
梅娘被那懾人的眼光看得低下頭去，雙手扭在一起，微微的顫抖起來。
“梅娘……”他露出夢幻般的神色來，低吟她的名字，仿佛在詠嘆一般。
她還是不說話，手指的顫抖卻愈發劇烈，可見心裏并不平靜。
“我跟我的母親提起了你的事，但是，母親并不贊成……可我不想放棄，梅娘，我該怎麽辦？”他看着她，如此說道。
梅娘長長的睫毛也顫抖起來，無法停止。
“我該怎麽辦？……我心裏有無盡的歡喜，也有無盡的擔心。給我一點勇氣好嗎，梅娘？告訴我我并非一廂情願，讓我有勇氣，去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去努力争取……”他含着希冀，對她說道。
梅娘還是低頭不語，幾點淚水，卻打濕了泥土。
我能怎麽說呢？我也想要回應你，可是，可是……
……一想起自己的身世，她就感到深深的自卑。嘴上她總是反駁趙瑛，說自己的母親是無辜的。可是，她心裏卻根本就拿不準。母親她真的是無辜的嗎？她自然是願意相信自己的母親的，但是，如果不是呢？如果，母親她真的有罪呢……若非如此，自己的親生父親為何會忍心将自己丢在這裏，十幾年不聞不問？
背負着這樣堪稱肮髒不堪的身世，自己如何配得上他？就算是他們真的在一起了，那些流言蜚語，他真的能頂住嗎？如果他逐漸的厭倦了自己呢？如果他的心變了呢？
那絕對是自己承受不住的！
一直住在黑夜裏的人，一旦見到了陽光，就會貪婪的不肯放手。如果要她從陽光裏再回到黑暗之中去，那無異于是堕入地獄！
與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走到陽光之中去……
這般想着，她本就畏畏縮縮的心，更是退到了黑暗深處。
範沛青期待的看着梅娘，但是，他看到的，卻是梅娘慢慢的往後退去，低頭不看他。
他默默的等待着，可是，一直等到太陽西斜，還是沒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
“梅娘……”他苦笑起來。“我果然是自作多情了嗎？”
聽了他的話，梅娘心裏像是有刀子在剜一樣，鑽心一樣的痛。她雪白的貝齒緊緊咬着嘴唇，就怕自己忍不住，會說出那些早已經藏在心底的話來。
我不配，我不忍，我不能耽誤你的前途……
我害怕，我恐懼，我不敢說出我的心聲……
“梅娘……”他步步緊逼。
搖着頭流着淚，她步步後退。
終于他停下了腳步，苦笑着搖了搖頭：“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她的心裏在吶喊着，嘴巴卻緊閉着，淚如雨下。
他終究還是不忍心再逼迫她，開口說道：“罷了，罷了，梅娘，我不逼你了，你別難過，都是我不好，是我孟浪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支珠釵遞給她，說道：“這是我畫了圖樣，交給匠人做出來的。樣式雖然簡單，但我覺得很适合你。”閉了閉眼，他眼裏亦有水光在閃爍着，“就當是……訣別贈禮吧。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記，我……”
梅娘顫抖着細瘦的手，接過了那支珠釵來。幾滴清淚，落在了釵頭的珠花之上。
他最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毅然轉身，颀長的身影沒入了梅林中。
看着他的背影，梅娘的嘴唇嚅動了幾下，卻終究，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她緊緊的握住珠釵，直到珠釵鋒利的尾部刺進她的掌心，她也渾然不覺。
殷紅的血順着她手掌滴落在地上，就像是地上陡然開出了幾朵小小的梅花。
她站在原地，仿佛站成了一座雕像。
夜深了，在外面站得僵冷住了的她方才轉過身，緩緩的一步一步走進了屋子。點燃了簡陋的油燈，她坐在燈下，找出一根縫被子的針，開始在珠釵身上勾畫起來。一字一句，都沾染着她的血淚。
枉費相思，不敢言之。
電視機裏的畫面停留在她沉靜又哀傷的側臉之上，然後開始扭曲起來。一片雪花閃現過後，再次出現的，是一條人潮擁擠的長街。屋宇鱗次栉比，商鋪林立，非常的熱鬧。
“看啊，狀元游街啦！”許多人在高喊着，擠來擠去的看熱鬧。
一條騎着馬兒的隊伍，出現在街頭，開始朝着這邊迤逦行來。
走在最前方的，是範沛青。
他騎着高頭大馬，一身狀元紅袍，頭戴烏紗帽，臉上笑容滿溢，意氣風發。無數的小媳婦大姑娘在一臉傾慕嬌羞的看着他，将一朵朵鮮花朝着他丢過去。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在僻靜的無人注意的角落裏，梅娘躲在牆角露出半張臉，在凝視着他。
不遠處，有人在議論着他：“這位就是新科狀元了？生得可真是好啊！”
“可不是麽？生得不好，能被當朝宰相榜下捉婿麽？”
“哦？這就被宰相看中，招為女婿了？”
“是啊，狀元爺的未婚妻就是宰相的嫡長女，據說生得是花容月貌，并且還是個才女呢！”
“啧啧，這可真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