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6章

周頌言翹起嘴角輕笑一聲,偏過頭去與他對視。

他的神色仍然是淡淡的,好像無論發生什麽在他這裏都只是小事。許彌南靜靜的看着他,一顆不安的心也終于漸漸落地。

然後,他聽到周頌言說:“你想告訴我的話,我就好奇。”

許彌南呼吸一滞,然後輕輕吐出一口氣來,無意識的摩挲着自己的指尖,邊走邊說:“那天晚上她看到我們了,看到我們在……”

周頌言似是早就預料到了,捏了捏他的手指,笑着問:“你這幾天心不在焉的,就是為了這事兒吧?”

許彌南沒有隐瞞,點了點頭,如實回答:“我怕她……覺得我們不正常。”

許彌南從來沒有覺得喜歡同性有什麽不對,可他太害怕別人的眼光了,他怕自己和周頌言被歸為異類,怕所有人都對他們指指點點。

他潛意識裏便覺得這段感情永遠不能見光。

周頌言很清楚許彌南在擔心什麽。

他伸出手,輕撫着許彌南的發頂,“我明白,下次我謹慎一點兒,不會再讓你擔驚受怕了。”

如果那天沒有何真真,可能他們就真的會被劉主任抓到了。

許彌南聽他這樣說,慌忙擡頭,解釋道:“不是……周頌言,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拉住周頌言的衣袖,蹙着眉看他,“我是想說……真真竟然、竟然不覺得有什麽。”

“我好傻,”許彌南用腳尖踢開一顆小石子,垂着頭說,“就因為這件事,我這兩天都沒睡好。”

話音剛落,周頌言就已經帶着他走進了一家餐廳,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他給對面的人倒了杯水,說:“那從今天開始,這事兒就算翻篇兒了,不想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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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些許甜味兒的溫水被喝進胃裏,許彌南覺得五髒六腑都舒服了不少,緊繃的神經也終于逐漸松懈下來。

好吧,許彌南心裏想。

或許他可以再努力一些,直到有一天能夠和周頌言并肩。那樣的話,即使這段關系被公之于衆,他也不會成為這件完美藝術品上的瑕疵。

二零一五年初雪的那天,慶雲電視臺推出了一檔新節目,名為《少年》

最先播出的,正是許彌南受邀參加的那一期。

十六歲的天才少年,超高的美術天賦,精致漂亮的面容,以及溫文爾雅的談吐,每一個話題都是那樣的吸引眼球,它們共同促成了最終的結果——這期節目打破了慶雲電視臺年度收視率的最高記錄,成為了從當年所有訪談類節目中脫穎而出的一匹黑馬。

許彌南也成為了時下許多人讨論的話題之一。

有人稱贊他年少有為,有人感慨他前途無量,但伴随掌聲和鮮花一同到來的,還有令人避之不及的麻煩。

起初只是網絡上出現了一些不好的聲音,但許彌南并沒有放在心上,但漸漸的,有人開始窺探他的生活,甚至扒出了他的過去。

那一條寫着“許彌南  身世”的微博詞條被挂上了熱搜,随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讨論和争辯。

彼時許彌南正和周頌言一起研究一道數學題,下課鈴響了也沒有功夫分神。

所以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班裏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同學們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許彌南的身上。

直到江聲攥着手機走到許彌南旁邊,周頌言才擡起頭來,疑惑的看着他,說:“怎麽了?”

江聲抿了下唇,慌忙避開周頌言的視線,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再看他身後的石興洋和鄭凡,也同樣如此。

許彌南隐約察覺到了大家的反常,而且這種反常似乎與自己有關。

于是他放下筆,問江聲:“聲哥,你有什麽話想說嗎?”

石興洋在他後面推了他一下,江聲這才踉跄着上前兩步,猶猶豫豫的把手機遞給了許彌南。

點開熱搜詞條,是一篇營銷號發表的文章,标題寫着:“父親酒後傷人至今仍未出獄,天才少年身世坎坷“。

“賭鬼父親锒铛入獄,畫家母親抑郁而終,曾經的豪門落魄至此,賀家少爺只能被迫寄人籬下,‘天才’二字到底是噱頭還是事實?今天小編就帶大家扒一扒‘天才少年’許彌南那不為人知的悲慘身世!”

許多年後,許彌南仍然記得自己看到那篇文章時的感受。

他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像是在寒冬臘月被扒光了衣服扔到街上,他整個人如墜冰窟,指尖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每一個字都如一把利刃,割開他尚未愈合的傷口,刺穿他淋漓腐爛的血肉,然後将他那不堪回首的、無法示人的過往呈現在大衆面前,供他們觀賞玩樂、指指點點。

鄭凡見他表情不對,趕緊把手機拿了回來,語無倫次的安慰道:“彌南,你別、別理這些營銷號,都是博人眼球的!”

許彌南抽回手,僵硬的轉過頭去,無措的看向周頌言。

周頌言就坐在他旁邊,自然将營銷號寫的內容和他的神情都盡收眼底。

在他看過來的那一瞬間,周頌言連呼吸都滞住了,忍不住一陣心驚。

他從未見過許彌南那樣的表情,像是沉入海底、将要溺斃的人在向他求救。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個來回,周頌言稍微緩了口氣兒。

他握緊許彌南顫抖的手,有意無意的摩挲着那人微涼的指尖,像是無聲的安慰。

緊接着,他拿出手機,剛準備撥號,周濟就已經先他一步打了電話過來。

周頌言打開免提,對着手機那頭喊了句“爸”。

“頌言啊,微博你們也看到了吧?告訴小南,不要擔心,我已經讓人把熱搜撤下來了,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的。”

即使周濟有意克制,但周頌言也依然能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一些起伏的情緒。

“小南,你舅媽已經幫你和頌言請了假,今天就先回家休息吧,”他盡力将語氣放平緩,“頌言,照顧好小南,我和你媽媽晚點兒回去。”

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心髒,許彌南覺得自己被人抽空了渾身的力氣,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尤為困難。

周濟在說什麽他已經聽不太清了,只能讷讷的應了幾句。

午後的陽光格外刺目,許彌南眨了眨眼睛,想別開頭,可眼睫一顫,卻落下一滴淚來。

周圍的議論聲像是無休止一般,無孔不入的刺痛着他的心。

周頌言伸出雙手,捂住許彌南的耳朵,然後把他的頭扳過來,迫使他與自己對視。

他強忍着心中酸澀,望進那雙含淚的眼,幾秒後,薄唇開合,輕輕吐出幾個字來,“寶寶,不要聽他們說。”

“聽我說。”周頌言松開了一只放在他耳朵上的手。

耳邊的聲音再次變得清晰,那些吵鬧與喧嚣都在這一刻灌了進來,許彌南掙紮着想要逃出教室。

周頌言在這時拉住了他的手腕,指腹輕輕按揉着他的腕骨。

下一刻,刺耳的聲音迅速遠退,仿佛這小小的方寸之間便是他們兩個的全世界,而那些令他恐懼的、難堪的一切,都已經被摒棄在外。

因為他聽到了周頌言的聲音。

周頌言說:“我愛你。”

等許彌南回過神來,他已經被人半推半抱着離開了教室。

王叔早就等在校門口了。

周頌言拉開車門,扶着許彌南坐了進去。

趙阿姨大概是出門買菜去了還沒有回來,家裏靜悄悄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周頌言牽着他的手換鞋、上樓、進屋。

許彌南一言不發的跟着他,像個沒有生氣兒的木偶。

回到房間,周頌言幫許彌南換好衣服,把人抱到了床上,然後自己也在他身邊躺下。

周頌言伸出手去,連人帶被子一起摟進懷裏,掌心輕撫他的發頂,然後又下移,摩挲着他微涼的耳廓。

不多時,身上的睡衣已經被淚水洇濕了一片,周頌言轉身抽了兩張紙給許彌南擦掉眼淚,然後俯下身去親了親他的額頭,問:“感覺好點兒了嗎?”

許彌南的胳膊搭在那人的腰際,他手上一用力,整個人便又往前蹭了半寸,緊緊貼上周頌言的身體。

周頌言身上很熱,許彌南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雙腿和他交纏在一起,直到這樣,他才覺得身體裏已經凝固的血液終于重新開始流動。

“我早該想到的……”他悶悶的說。

周頌言輕輕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不是你的錯,和你沒有關系,是他們做的太過分了。”

許彌南的肩膀顫抖起來,眼淚也随之撲簌簌的落下。

“我本來就不是天才,也從來沒想過拿這些噱頭包裝自己,可他們為什麽……”

為什麽一定要将戳別人的痛處作為一種營銷手段?

周頌言擡起手撩開貼在他額上的碎發,然後又不厭其煩的幫他擦去眼淚。

“我明白。”他用指腹抹掉了許彌南臉頰上的淚痕。

“他們這種行為已經侵犯了你的隐私權,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平白受這麽大的委屈,”他咬着牙,語氣冷了幾分,“這件事,咱們追究到底。”

“還有,”周頌言低頭,安撫似的吻了一下他的鼻尖,“那些事兒早就過去了,別人知道後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咱們過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

很久之後,許彌南才小幅度的點了點頭,說:“好。”

果然如周頌言所說,周家沒有放過編寫并發表這篇營銷號的人,他所在的公司最終扛不住壓力,在十二月的最後一天發布了一則道歉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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