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6章
“小南,這是當初你媽媽給我的卡,裏面有三百多萬,我又添了點兒,一共是四百萬,你拿着,”周濟把銀行卡塞進了許彌南手裏,“以後每個月生活費舅舅也給你打到這張卡上,不用省着花,缺什麽和舅舅說。”
賀芸去世前留了七百萬,一半給了許彌南,另一半給了周濟。
許彌南的目光落在那張卡上,靜默半晌,上前兩步抱了抱周濟和殷岚之,開口時幾許哽咽,“舅舅,舅媽,我……”
殷岚之紅着眼眶,拍了拍他的背,“咱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周頌言看着這“母慈子孝”的場面,忍不住咳了兩聲,很煞風景的說:“您二位能不能也給兒臣一個煽情的機會?”
周濟瞪了他一眼,礙于面子沒在公共場合嗆他,輕哼一聲,拉着殷岚之站到一邊兒去了。
周頌言走到許彌南跟前兒,撩開他額前的碎發,指腹從他的眼尾一直向下撫摸到下颌,目光一刻也不願從他臉上移開。
“南南,我……”
“彌南!我們來送你了!”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江聲的大嗓門打斷了。
兩人同時轉頭,就看見江聲從電梯裏跑了出來,手裏還抱着一束極其誇張的玫瑰花,薛映儀和鄭凡也緊随其後。
許彌南從周頌言身前探出頭來,踮起腳尖朝他們揮了揮手,興奮的喊道:“聲哥!你們來啦!”
江聲:“彌南!想我們了嗎?”
說話間三個人已經在周頌言旁邊站定,江聲着急忙慌的把玫瑰花塞給他,“還好趕上了!”
周頌言捧着一大束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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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聲恨鐵不成鋼的“啧”了一聲,把他拽到一邊,似乎很懂的說:“你想想,彌南要去那麽遠的地方上學了,你又不在他身邊,到時候指不定多少人想趁虛而入呢,你不得趁着彌南還在,把人家的心牢牢攥在手裏啊?”
周頌言嗤了一聲,滿臉自信,“等過兩周我軍訓完就去找他,放心吧,”他按了按江聲的肩膀,“別人不可能有機會。”
“嚯,”江聲笑起來,欠了吧唧的,“我們周大少爺就是自信哈。”
鄭凡湊過來推了周頌言一把,“快去吧,別讓彌南等太久!”
周頌言捧着花,重新走到許彌南面前,忽然覺得有些局促,心裏吐槽這場景怎麽這麽隆重,弄得跟他要求婚了似的。
“咳……”周頌言把花塞到他懷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尖,幹巴巴的說,“他們老打擾我。”
許彌南看着他,有點想笑:明明都在一起這麽久了,如今送個花卻忽然緊張起來,這是什麽道理?
可想着想着,又有點想流眼淚了。
周頌言悄悄勾了下他的指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他說:“寶寶,離得遠也沒關系,我可以去找你,每個月都去。”
他把許彌南摟進懷裏,掌心扣住他的後腦勺,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咱們好好過,等年齡夠了就去國外結婚。”
“結婚”兩個字措不及防的闖入耳朵,許彌南的呼吸滞了片刻,忽的眼睫一顫,眼淚兒就掉了下來。
周頌言總是在計劃他們的未來。
“周頌言……”他仰頭看着周頌言,鼻尖通紅,“對不起,都怪我……報志願的時候太沖動了,才讓你這麽辛苦。”
“沒事兒,不辛苦,”周頌言輕撫他的背脊,語氣溫柔,“去行城也挺好的,可以看看外邊兒的世界,我總不能一直把你綁在身邊。”
身邊來往行人步履匆匆,距離登機的時間越來越近,分別近在眼前。
有人背井離鄉奔赴前程,有人滿懷期待開始旅途,在此起彼伏的哭聲笑聲裏,他們都揮手說着再見。
周頌言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他擡手擦掉許彌南的眼淚,然後幫他把包背上,又抻了抻那人有點皺巴的衣角,然後才說:“好了,去吧,落地了第一時間告訴我。”
“好。”
許彌南盯着他看了片刻,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最後卻也只是逼着自己轉過身去。
周頌言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個人的身影,直到前來送行的人都已經四散離去,他才後知後覺的開始感到難過,還有遺憾和虧欠。
當初許彌南來到北城,他沒有親自去接,如今許彌南孤身一人去往他鄉,他也只能目送人離開。
看着周頌言失魂落魄的模樣,所有人都很識趣的沒去打擾他。
周濟想說點什麽,卻被殷岚之按住了。
她搖了搖頭,勸道:“老周,讓他自己安靜一會兒吧。”
于是沒有人再來勸周頌言。
他就這麽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高考結束,許彌南也走了,他是時候搬回老宅了。
周頌言忽然想起三年前中考完的那個暑假,他随着周濟和殷岚之搬到這裏時的場景。
這個二層小樓不及周家老宅的三分之一大,裝修也是早些年的樣子,如今已經過時了。
彼時他對這裏百般嫌棄,看哪兒都不順眼,下定決心高考後就立刻搬走,絕不多留。
可現在,這個小樓對他來說早就不只是一個住處這麽簡單了。
周頌言站在畫室的落地窗前,夕陽照進來,木制的地板上投出他一個人的影子。
天空上有明晃晃的太陽,也有飛向萬米高空的飛機。
太陽一點點落山,人影被緩緩拉長。
那架飛機上沒有他的愛人,可離別的滋味他卻感同身受。
他沉默着在窗邊坐下。
許彌南總是喜歡呆在這裏畫畫,一畫就是一整天,有時候連飯都忘了吃。
周頌言不大喜歡顏料的味道,所以不常來這個屋子,但每回進來,看到那個人安安靜靜的抱着畫板坐在窗邊的時候,他就覺得無比幸福,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填滿,快要溢出來了。
很久之後,太陽徹底消失在天際,月亮從東方緩緩升起,周頌言眨了下眼睛,忽然覺得眼皮有點酸。
他下意識的去摸臉頰,卻摸到滿手冰涼。
兩周後軍訓結束,周頌言卻沒能如約去往行城。
周柏松病了。
周頌言在電話裏和許彌南道了歉,卻沒有提起這件事,只是說學校有事走不開。
他之所以瞞着許彌南,沒什麽別的原因,只是擔心他知道後會放下手頭所有的事立刻飛回來。
大一剛開學,學校組織了不少活動,許彌南又恰好在準備一個比賽,忙的不可開交,周頌言不想再給他增加負擔。
周頌言拿着電話走出去,找了個沒人的樓梯間,有些疲憊的捏了捏眉心,啞着嗓子說:“對不起啊南南,下個月我一定去見你。”
“周頌言,你不用惦記我,好好休息,等這個比賽結束,我就找時間回家。”即使沒見到面,許彌南也能聽出來周頌言的狀态不大好,哪裏還舍得讓他奔波勞碌,于是滿口答應他自己不久後就回北城,好讓他放心一些。
“南南,我……”
“我先不和你說了,”許彌南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有個電話進來了。”
想說的話堵在了喉嚨裏,周頌言抿了抿唇,說:“好,去忙吧。”
挂斷電話,許彌南看着手機上顯示的陌生號碼,心裏有點疑惑,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聽了,“你好。”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帶着幾分喑啞,像是地上枯枝被踩斷發出的響動。
“彌南,是我。”
許彌南心頭一顫,掌心頓時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攥着手機的指尖止不住的發抖。
他深吸了一口氣,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下來,漠然道:“許智揚。”
這個名字曾是他的噩夢,是他這一生都揮之不去的陰影。
每叫一次,都能讓他想起自己年幼時那些痛苦的畫面。
“彌南,爸爸出獄了,最近……有時間嗎?我們見一面。”
他用極其蒼老的聲音說:“爸爸很想你。”
良久的沉默之後,許彌南閉上眼睛,緊繃的肩膀也随之塌了下來,像是無奈,也像妥協。
“我最近太忙,你如果想見我,就來行城吧。”
行城和南城離得很近,坐高鐵也不過兩個小時。
許彌南沒有告訴許智揚自己在哪裏上學,甚至和他約在了離行城美院很遠的一家咖啡廳。
他那天到的很早,但許智揚到的更早。
玻璃大門打開,門上懸挂的鈴铛發出一陣脆響,咖啡的香氣灌入鼻腔,許彌南轉頭,看見了坐在窗邊的那個人。
記憶裏的這個人有着一張無比漂亮的面容,即使後來吸毒導致兩頰凹陷、雙目無神,許彌南也不得不承認,他年輕時的容貌,任誰看一眼後都難以忘懷。
可如今他已經頹然的不成樣子了,幹枯的嘴角耷拉下來,嘴唇幾乎沒有一點血色,眼角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像是山間的溝壑。
他身形瘦削,背脊佝偻,明明才四十多歲,兩鬓卻已經都白了。
看到許彌南進來,許智揚那雙如死水般的眸子終于泛起了一點漣漪,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啞着嗓子喊了句:“彌南。”
許彌南腳步一頓,面無表情的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冷聲道:“恭喜啊。”
許智揚的神色僵了一瞬,旋即又笑起來,關切的問:“喝點什麽?爸爸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