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8章
許彌南反應過來,揚起手給了他一巴掌,聲嘶力竭的嚷道:“許智揚,你他媽給我滾!”
“好啊,走可以,但這幅畫,”他偏頭吐出一口血,然後抱起腳邊的箱子,咬着牙說,“我也要帶走。”
“你想都別想!”許彌南被氣的失去了理智,撲過去和他争了起來。
或許是借着酒勁兒,或許是這些年在監獄做了不少苦活累活,許智揚的力氣出奇的大。
兩人僵持了許久,直到許彌南把畫奪回去,他似乎是被逼急了,抄起旁邊的煙灰缸,毫不猶豫的砸在了許彌南的手上。
“和你媽那個賤貨一樣盛氣淩人的,就你有天賦,就你會畫畫,就你清高!我告訴你,我是你老子,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
許智揚沒有停手,拿着煙灰缸一下接着一下的砸過來,許彌南的雙手不停的滲出鮮血,他趴在地上,像死魚一樣抽動着身體,只能竭力呼吸一點空氣,卻再沒有力氣反抗。
這時許智揚才解了氣似的,終于罷休。
許彌南用最後的力氣把那幅畫抱進懷裏,安心了。
可他忽然覺得好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累過。
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周頌言給他的镯子碎了,碎成了好多塊,大概再也拼不起來了。
于是他脫力一般閉上了眼睛,緩緩吐出一個字來:“滾。”
許智揚這會兒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怕許彌南真出點兒什麽事,趕緊叫了救護車,然後就一溜煙的跑了。
許彌南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癡癡的望着天花板。
Advertisement
那兩只手被醫生用紗布纏了好多圈,看起來有點吓人。
但許彌南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他的手沒有知覺了。
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冷風驟然灌了進來,宋卿娅滿臉焦急的跑到他身邊。
許彌南的手機也碎了,開不了機,醫院只在他的外套口袋裏找到了一張名片,上面寫着宋卿娅的聯系方式。
所以他們通知了宋卿娅。
彼時她正在外省開會,接到電話時已經快淩晨了,機票售罄,她是坐今天最早的一班飛機趕過來的。
宋卿娅坐到他旁邊,想碰一碰他的雙手,卻又忍住了,只是小心翼翼的問:“彌南,你感覺怎麽樣?”
許彌南很久都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
直到宋卿娅想開口安慰他時,他才僵直着身子,緩慢的轉過頭去,目光呆滞,讷讷的說:“宋阿姨,我的手……廢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他的神色平靜的過分,說話時的語氣也淡淡的,好像在訴說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樣。
可宋卿娅知道,不是這樣的。
沒有人能在得知自己雙手殘疾後立刻走出來,樂觀的面對現實。
況且許彌南還是個畫家,一個前途光明的天才畫家。
她也是學美術出身的,很清楚這雙手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麽。
一雙可以描繪萬事萬物,創造偉大藝術品的手,再也不能用了。
想到這兒,宋卿娅的心裏一陣抽痛,連呼吸都滞住了。這一剎那,她像是失去了語言功能一般,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只是滿眼心疼的看着他。
半分鐘後,她努力平複下紛亂的心緒,溫柔的勸慰:“彌南,你的手可以治,不要太擔心,阿姨帶你去國外,國外醫療條件好一些,一定能幫你恢複。”
許彌南笑着搖了搖頭,下一瞬,兩行清淚随着他的動作滑落下來,在枕頭上洇出一朵苦澀的淚花。
他閉上眼,輕聲說:“阿姨,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宋卿娅摸了摸他的頭,站起身來,“好,我去給你買點飯,再買一部新手機。”
“對了,”提起手機,她忽然想起來什麽,又說,“你要不要和周家通個電話?”
有那麽一瞬間,許彌南動搖了。
他想周頌言,很想很想。
想聽到他的聲音,想被他抱進懷裏。
如果他在這裏,一定會安慰他說:“沒事兒,我陪着你呢。”
如果這時候有他在,他一定會好受很多。
可許彌南很清楚,自己現在是個廢人了,一個從此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
他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更不想強迫周頌言接受。
周頌言沒有義務照顧他。
他也不想成為他的的累贅。
于是他再次搖了搖頭。
許彌南沒有勇氣和周頌言通話。
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聽到了周頌言的聲音,一定會猶豫,會動搖,那他就走不了了。
既然決定了要離開,那就幹脆一點。
所以,兩天後,他給周頌言發了一條短信:周頌言,宋阿姨說國外發展好,我要和她一起出國了,我們分手吧。
周頌言是三個小時後才看到的。
近來周柏松的身體每況愈下,他跟學校請了長假,幾乎日夜不休的陪在老人家身邊。
今天吃過了午飯,周柏松的精神好了不少,他才敢放心的眯一會兒。
沒想到一醒來就看到了許彌南的分手短信。
再撥電話過去,就已經是無人接聽了。
一周後,周頌言落地行城,許彌南的飛機從行城起飛前往國外。
飛機上的空調打的有些低,許彌南的身體還很虛弱,宋卿娅要了毯子來幫他蓋上,輕聲說:“彌南,睡一會吧。”
行城下起了小雨,雨滴淅淅瀝瀝的打在玻璃窗上,許彌南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感受到宋卿娅的動作,他也只是僵硬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起飛時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窗外的景物迅速倒退、變小,最後整座城市都被雲層掩蓋,徹底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穿過萬裏浮雲,從此故人長絕。
許彌南從亂七八糟的夢中醒來時,飛機上正好響起了提示音: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已經到達北城機場,我們将在八號候機樓進港,機艙外的溫度是零下四攝氏度。
……
艙門打開,許彌南解開安全帶,裹緊大衣走了出去。
北城的冬天依舊幹冷,冷的叫人牙關發顫,風打在身上,是刺骨的疼。
他拖着行李站在來往人群中,緩緩吐出一口白霧,閉上眼睛又睜開,靜默的看着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夢境與現實重合,從前的場景在他眼前一一閃過,可回憶中的人事物都已離他遠去,恍惚間好似隔世。
當年在這裏和周頌言分別,他下定決心再也不會放手。
可世事無常,如今再回來,已經是八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