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更合一

月色沉沉,光影浮動。

室內的低語,外面守夜的公公只當什麽也不曉得,幾人歡歡喜喜吃着烤紅薯。

旁的吃食,如意倒是想送些來,可被董嬷嬷制止了。蘇培盛幾人同她們不同,他們是要陪着王爺出入宮廷見貴人的,若是出了醜可不是小事兒。

屋裏,耿意歡低垂着眼睫,臉頰緋紅。

雍親王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耿意歡飛快擡起眼睫,眸光中的錯愕掩也掩不住。

“這般才真實。”雍親王如是點評着,他輕笑一聲,“你是以為......我要拉偏架?”

“那倒不至于。”耿意歡口是心非,“只是覺得這點小事不值當驚動王爺。”

“這麽大動靜,可不是說不驚動就不驚動的。”雍親王語氣淡淡,其中的鋒芒卻幾乎要溢出來,“你啊總是太沖動。”

耿意歡眼眸清涼,不緊不慢道:“那爺的意思是?”

“派人去探望福晉,是正事兒,沒有錯。”雍親王點評着,“只是你萬萬不該态度這樣暧昧,若是想給她們一個教訓,便該态度強硬些,始終如一,而非這般意意思思就翻篇了。”

耿意歡遲疑了一下,試探道:“我只是沒想到側福晉......會這樣對我。”

“這樣?”雍親王挑眉,“難不成你以為她是真心同你交好?”

耿意歡睜大了眼睛,這雍親王還真是啥話都說,半點不含糊啊,能處!

雍親王見了,只以為她是驚住了,不禁搖搖頭:“你啊,從前日子過得就糊塗。這世上哪裏有什麽淨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絕不留情才是正道。”

他眼底的感慨叫耿意歡曉得,這話不像說給她聽,反倒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耿意歡抿了抿唇:“倒也不是太糊塗,只是我從來都不愛同人打交道罷了。這頭一回主動些,竟是折戟而歸。”

說着說着,她自己也有些郁悶。

不知何時,雍親王攬住了她的後背,把她擁入懷中,似乎是想要安慰她。

初始耿意歡還有些抗拒,脊背都是僵的,但她心中給自己做着心理準備,只是擁抱而已又不是旁的。

耿意歡的微微抗拒,雍親王自然是感受到了,卻只以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

“你啊,還是太單純,那些彎彎道道你不懂。”雍親王輕笑一聲,“還是得我來幫你,若不然你可怎麽辦啊。”

耿意歡:“......”

咱就說,沒有就沒有呗,能怎麽辦?

“罷了,也只能我來點點你了。”雍親王聲音低沉,眼底劃過一絲笑意,“她從前同你交好,一方面是為你的妙點子,另一方面也是覺察到她在後院裏孤立無援,想找個幫手,卻又不願這幫手與她平起平坐。”

“原來是這樣。”耿意歡語氣中帶了一絲失落,“是我想岔了。”

她自嘲一笑,沒有再說話。

“為何......不直接同她撕破臉?”雍親王垂眸看向她皙白的面頰,眼底一片晦澀,“是在怕什麽?”

耿意歡沉默了一瞬,擡起眼睫:“王爺,她是側福晉。”我只是個格格。

“側福晉又如何?”雍親王冷哼一聲,眸光中帶上寒芒,“錯了就是錯了。你不怕她以後會更過分嗎?”

“上下尊卑總是要遵守的。”耿意歡無奈道,“她落荒而逃也算是曉得自己不占理,公道自在人心,想來其他姐妹心中也是有數的。”

“公道自在人心......”雍親王琢磨了一下,眼眸微亮,“是這個道理。穩坐釣魚臺的人自然是能看清的,端看他想是不想。”

耿意歡有些意外,怎麽感覺他似乎在說旁的,還有言外之意呢?總不能是以己度人吧?

他驀然道:“意歡,你且放心。這些我都看在眼裏,總不會叫你受委屈的。眼下雖是差她一些,但日後卻說不準,指不定就平起平坐了。”

耿意歡滿目錯愕。

雍親王拍了拍她的後背:“歇了吧。”

耿意歡點點頭,放下床簾,爬進裏面躺下。心下感慨着,身邊多了個人,總覺得別扭。

她忍不住翻過來覆過去的。

黑夜之中,眼睛看不清東西,聽力便愈發好了。

雍親王忍了忍,還是側眸:“怎麽了?”

耿意歡眨了眨眼睛:“身邊突然多了個人,還怪不習慣的。”

雍親王挑眉,眼底帶了笑意:“你坐着月子,我也沒法留宿啊。”

頓了頓,他道:“你且放心,你的體面我總會保全的。我又不是那等重/欲/之人,并不是非要......才進後院的。”

耿意歡啞口無言,只得閉上眼睛希望趕緊睡着,

夜愈發深了。

雍親王本是阖着眼睛想事情,不知何時自己懷裏多了個人。

雍親王:......

事實上,耿意歡主動靠近是因為這個男人太熱了,像個大火爐,人夜裏會本能靠近熱源,她也一樣。

......

耿意歡再次醒來,天已經大亮。

雍親王也早就離開了。

耿意歡打了個哈欠,看向身邊睡得噴香時不時還打個鼻涕泡的小阿哥,不禁勾了勾唇。

早膳終于對了胃口。

濃稠的八寶粥、小鹹菜、小菜、生煎、花卷、豌豆黃、柴雞蛋。

看似簡簡單單,耿意歡卻用得很香,這才是正常人的早飯。

那生煎做得很地道,是姜公公的徒弟做得,一口咬下去,金黃酥脆的外殼咔嚓一聲,鮮嫩的汁水盈溢而出。

“真是美味。”耿意歡眯着眼睛贊嘆着,“快,呈上一碟子醋。”生煎蘸醋,才是絕配。

美美用過膳後,就得喝藥了。

耿意歡感慨了一句,捏着鼻子也就喝完了,苦澀的汁液順着食管滑到胃裏,她幽幽嘆了口氣。

藥何時能停?

這個問題,孟姑姑給了她答案。

“若想調理好身體,少說得再吃個半年。”孟姑姑號了脈後,認真道,“不過得換藥吃,眼下這副藥藥效溫和,想治病的話得吃上一年半載才行。若是換了藥,頂多也就三四個月就差不多了。且格格的身體恢複得很好,說不得還能提早好。”

董嬷嬷一臉欣喜:“那可太好了。”

耿意歡卻沒有那麽樂觀:“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孟姑姑點點頭,“許多難産後的婦人身體裏多多少少會有些死氣,這才會有損壽元,格格的身體似乎......要好上許多。許是您的運氣好,沒到那一步。”

耿意歡剛松了口氣,就聽孟姑姑道:“只是格格喝的那些補湯得換換樣了,眼下的這些雖有些作用,但不夠強。奴婢給格格拟定一些湯品,一會兒送去小廚房,讓他們按着這個來,保管格格的身子越來越好。”

耿意歡眼睛一亮:“那若是配上這些湯,可能早些好?”

孟姑姑遲疑了一下:“作用肯定是有的,換了方子也就一兩個月的功夫,就能好個七七八八,只是想除根還是得堅持幾個月。”

耿意歡松了口氣,眼底泛起笑意:“那可太好了,孟姑姑你可是幫了我大忙。若是繼續吃太醫開的藥,還不知道要再等多久呢。”

孟姑姑淡淡一笑:“其實太醫們醫術也很是精湛,只是術業有專攻,奴婢只是專學治小兒、婦人的病狀。”

董嬷嬷:“孟妹妹別這麽謙虛了,誰不曉得你可是聖手啊。”

“不過是術業有專攻,董姐姐在王府多年,可比我懂得多。”

兩人推辭一番。

耿意歡擺擺手:“別争了,反正都是我靜玉院的人。”

董嬷嬷、孟姑姑相視一笑。

打從改了藥方,耿意歡明顯感覺身體好了不少,起碼腳步不再虛浮無力,能多走兩步了,就是抱孩子都能多抱會兒。

每日裏吃吃喝喝,再逗逗崽崽,倒也不寂寞。

她的小阿哥是一日賽一日的可愛,圓溜溜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紅潤潤的小嘴,整個崽都是可愛的。

耿意歡親了親弘歷的小臉蛋,只覺得像是個奶饅頭一樣,香香甜甜的:“我們弘歷真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崽崽。”

弘歷好像也知道額娘在誇他,咯咯咯笑個不停,他最喜歡額娘親親抱抱了。

至于隔壁的鈕祜祿格格,雖說離得近,可倆人也沒來往過,弘晝阿哥更是一次沒見過。

只是總從董嬷嬷口中提起,也是個壯實孩子。那畢竟跟弘歷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耿意歡免不了關心一下,只是私心裏肯定是自己的孩子最好。

至于李側福晉,打從那日不歡而散便再沒來過,倒是弘時那孩子偷偷來過一回,就是悄咪咪站在門口忘記看,還是小多瞅見了,才把他帶進來。

這孩子生得很好,腦袋上戴着個瓜皮帽,烏溜溜的大眼睛很有神,他小手篡着,奶白的小臉上充斥着緊張。

弘時阿哥睜大了眼睛望着她們,奶聲奶氣跟董嬷嬷、耿意歡問好:“耿額娘好,董嬷嬷好。”

“是弘時阿哥呀,你是來找耿額娘玩還是來看弟弟呀?”耿意歡聲音放柔,不管李側福晉如何,弘時終究是無辜的,她還不至于遷怒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弘時阿哥猶豫了一下,怯生生道:“是想來看看耿額娘,也、也看看弟弟。”

“就你自己嗎?”耿意歡四處看了看,并沒有看到侍從,“怎麽沒看見你身邊侍奉的人啊?”

弘時癟了癟嘴,哼唧了一聲:“舅母來了,他們都顧着端茶倒水呢。”

耿意歡同董嬷嬷對視一眼,柔聲道:“阿哥不打招呼偷偷跑出來,側福晉找不到你可怎麽辦?她會擔心的。”

“才不會。”弘時阿哥低頭提了提凳子角,眼淚汪汪道,“額娘只在乎李家,才不在意我呢。我的、我的玉佩都被她送給表弟了,我最喜歡的玉佩,他就看了看就非要要,額娘就給了,還說我不大度。哼,他才不是我弟弟,弘歷、弘晝才是我弟弟。”

耿意歡挑了挑眉,估摸着李側福晉也是話趕話,不送也不好意思了,畢竟是她的娘家。只是這孩子哭的這麽傷心,想來是真心喜歡那枚玉佩。

耿意歡蹲下身子,用幹淨的帕子給他擦了擦眼淚,安慰道:“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咱們弘時阿哥已經是哥哥了,肯定不會再掉金豆豆了,對不對?”

弘時阿哥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淚咽回去:“嗯,弘時是大孩子了,才沒有哭。是、是眼淚它自己跑出來的,我把它擦幹淨就好了。”

耿意歡差點笑出聲:“好,好。”

她細心地把弘時的小臉擦幹淨,問:“弘時阿哥有什麽不忌口嗎?”耿意歡側眸,語氣溫和,“耿額娘這邊有些好吃的點心,想讓你嘗嘗,給耿額娘提提意見。”

弘時阿哥眼睛嗖的一下就亮了。

“好啊好啊!”弘時小手抓了抓耿意歡的衣袖,“耿額娘放心,我一定多多提建議。”

耿意歡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好!那你先去看看弟弟吧,一會兒就有好吃的了。”

弘時阿哥聽話地點點頭。

于是如意帶着弘時阿哥去看弘歷。

耿意歡搖搖頭:“弘時這孩子就自己偷跑出來,也不怕他額娘擔心。”

董嬷嬷蹙眉:“石榴院是該好好管管,若是阿哥出了什麽事兒可怎麽辦?”

耿意歡:“多福,你去趟石榴院,說弘時阿哥在咱們院子裏玩呢,讓她莫要着急。”

多福道:“是,格格。”

小廚房裏的點心都是現成的,每天都有,耿意歡時不時還會派人給王爺、福晉送去些,偶爾也會給宋格格送一些,算是感謝她過年時的安慰吧。

待甜點擺好,耿意歡就叫人把弘時帶了來。

然後......

耿意歡望着眼前哼哧哼哧吃點心時不時還要就着茶水的弘時發着呆,過了一會兒才道:“弘時,你覺得這點心怎麽樣啊?”

“好吃好吃!”弘時頭也不擡,吃得很是開心,“都好吃!”

耿意歡托腮道:“行吧。”

這回上的點心是蛋撻、牛奶布丁、奶油泡芙、南瓜糯米餅以及甜甜的珍珠奶茶。都是弘時沒吃過,但吃一次就上瘾的甜點。

弘時邊吃邊想:耿額娘好幸福哦,天天想吃什麽吃什麽,弘歷弟弟也好幸福啊,好羨慕哦!

“比起上回送去的點心,你覺得哪個好吃啊?”耿意歡試探地問了一句,“就是過年前送去的那些。”

弘時手一頓,癟了癟嘴:“都好吃,只是那次我只吃了一兩塊,剩下的都讓舅母帶走了。”

“舅母?”耿意歡詫異,“是......李家人?”

弘時阿哥點點頭:“就是額娘的娘家人,我......”

他遲疑了一下,才繼續道:“我其實不喜歡他們,耿額娘別告訴別人。”

耿意歡怔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放心吧。”

弘時阿哥年紀小,耿意歡怕他不知饑飽,就叮囑了兩句,并讓小廚房準備了一食盒讓他帶走。

弘時阿哥猶豫了一下:“萬一我回去了,舅母表弟還沒走呢?”

耿意歡不禁哂笑:“他們總不至于搶你的東西。”

弘時癟了癟嘴,沒吭聲。

說話間,石榴院裏的花香、荷香就來接人了。

耿意歡挑眉,還以為李側福晉會親自來接,沒成想就派了兩個侍女來。

花香、荷香二人倒是神色如常,好似石榴院同靜玉院沒什麽嫌隙。

只是弘時阿哥似乎不大高興,睜大了眼睛問:“額娘呢?”

花香哄道:“三阿哥,側福晉在院子裏等您呢。剛剛找不到您,側福晉急壞了,您聽話些咱們趕緊回石榴院,別讓側福晉着急了,好嘛?”

弘時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那我們趕緊回去吧。”

耿意歡冷眼瞧着,倒覺得李側福晉這人挺有意思,面子竟比兒子還重要。

走時,弘時阿哥還乖乖巧巧道:“耿額娘過些日子我再來找你!”

“好!”

送走弘時,耿意歡便回屋歇息去了。

弘歷現在快三個月了,睡眠時間依舊很長,一天下來幾乎能睡十五六個小時,醒來後除了吃奶就是找額娘。

耿意歡有意地訓練他轉轉小腦袋,自己撐撐胳膊,揉揉肚子做做排氣操,弘歷每回都很興奮,似乎很喜歡這種互動。

董嬷嬷見了沒明白怎麽回事,只覺得很心疼,這麽小的孩子就開始被額娘折騰。不過她倒也沒組織,只當是培養母子感情了。

......

二月初一,正是給福晉請安的日子。

雍王府的規矩算不得嚴苛,妾室們每月只需去正院請兩次安就是了,分別是初一、十五。福晉烏拉那拉氏更是少有的寬厚主母,把雍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妾室們的月俸也從未少發過,就連過年過節每人都還能收到一筆不菲的銀子。

這不,耿意歡這都出生産完三個月了,再不給福晉請安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都說二月春風似剪刀,董嬷嬷怕她涼着,故而給她背着大氅、棉馬甲、手爐,便是鞋子裏都是厚厚的絨毛。

或許是太久沒出門,走到小花園附近,耿意歡的眼睛都挪不開了。

雖是初春,可正兒八經沒什麽看頭,就連湖裏的錦鯉都藏了起來,四周一片蕭條,連點綠意都沒有。可于耿意歡而言,就是幾個破石凳都是新奇的,可見是在屋裏憋得久了,一路走走停停,叫董嬷嬷很是無奈。

到正院門口時,已經快到點了。

耿意歡眼底劃過一抹複雜,總覺得進去以後,有場硬仗。

果不其然,還沒等她做好心理準備,就被人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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