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
辭別沈浪與朱七七,晏鴻音從懷中取出面具扣在臉上,避開人流融入陰影,落在了一處僻靜無聲的院落屋檐上。
這裏曾經是她原本以為的師父的居所,現在串聯想來,房間內定然是有一條密道直通皇城,連接梨落宮的那間密室。
就像幼時無數次的那樣,晏鴻音收攏了衣袍坐在屋前的臺階之上,從懷中拿出那封泛黃的信。
手指頓了頓,終于還是拆開來,借着月光展開那足足寫了滿滿三頁的留書。
***
“沈浪!你居然背着我來逛青樓!”朱七七一腳踢開雅間的門,就看到席間坐着沈浪熊貓兒還有一個不認識的青年,三人旁邊圍繞的盡是美人,不遠處的紗簾後面還有個彈琵琶的倌兒,頓時氣的越發粉面泛紅。
她身後跟着一個身穿紅色衣裙的女子,與朱七七的明豔動人不同,這女子看上去嬌弱可人,一副羞赧的模樣,但身姿容貌卻是不輸武林第一美人的朱七七。
這會兒正站在門邊輕笑着拱火:“所以我才說,你的沈郎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被直接扣了一個壞東西帽子的沈浪當即站起來同朱七七解釋,但朱七七正在氣頭上,哪裏肯聽沈浪的解釋,正當兩人在那邊拉扯別扭之際,旁邊一直坐着沒有出聲的青年突然站起身,朝着門口的女子走去。
“這位姑娘,不知在下可有幸得知姑娘名諱?”
這一言說出,本來眼裏只有沈浪的朱七七整個人都呆愣住了,一點點轉過身看向門邊表情僵硬的女子和眼神專注的青年,半晌,爆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沈浪見朱七七這樣,竟是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眼青年,視線掃過門口那個方才說自己壞話的女子,雖然覺得有些熟悉,但卻也沒認出來,便對朱七七道:“七七,這是我剛認識的晏公子,方才我們被人算計險些中招,他幫了我們不小的忙。”
“對啊對啊,這位姑娘若是未有婚配,七七你可以介紹大家認識認識嘛。”熊貓兒也緊接着說道。
兩人看起來對這個青年的印象都十分好。
朱七七聞言笑得越發厲害,扶着沈浪的胳膊只覺得笑得腹部抽痛。
“哈哈哈哈……你們問問這位王姑娘,願意不願意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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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朱七七打賭輸了,不得不男扮女裝的王憐花咬着牙,瞪了一眼身前的青年,低呵道:“朱七七!”
朱七七才不怕他,回嘴道:“你現在就是王姑娘,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就是要把你嫁出去怎樣?”
王……姑娘?
沈浪的嘴角一抽,想到某種可能,頓時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向王憐花。
王憐花沒理會站在旁邊的青年,自顧自走到桌邊倒了杯茶水潤喉。
不用想都知道是朱七七惹出來的事,沈浪硬着頭皮尴尬對新認識的朋友解釋:“晏兄,這位……這位乃是在下一位精通易容的友人,不、不是個姑娘。”
熊貓兒這會兒才回過味來,看着王憐花的扮相,想到方才的那一幕,也同朱七七一樣大笑起來,惹來王憐花的一記瞪視。
在滿室的笑聲與沈浪的尴尬中,青年歪了下腦袋,用一種“真巧”的語氣輕松道:“那正好,我也不是男子。”
“這位公子,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名諱?”
朱七七和熊貓兒的笑聲頓時被掐住了一般,沈浪也是一臉的驚訝愕然。
王憐花倒是起了興趣,放下手中的茶杯上下打量了一番青年,他自己本就是易容大師,面前的青年雖然女扮男裝的細節掩蓋得十分到位,但若是仔細觀察還是能窺探一二。
的确是個女子。
王憐花挑眉,用婉轉輕柔的嗓音曼聲道:“在下,王憐花。”
……
察覺到身邊的動靜,王憐花微微睜開眼,見是熟悉的身形,又把眼睛閉上,整張臉往枕頭裏悶了悶。
半晌,耳朵一動,就聽見那人穿好衣裳便要出門,沒忍住道:“晏梨落!”
門口身着勁裝的女人将半拉開的門又推上,回頭:“幹嘛?”
“睡了就走,你當我這是什麽?”王憐花坐起來,被子滑落下來,露出飽滿結實的身軀。
只不過上面布滿了女人指甲的劃痕和齒印,訴說着昨夜兩人的瘋狂。
晏梨落雙手環胸靠在門上,面對着王憐花,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睡你,你至于這麽大反應麽?再說了,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的事,你可別來一句讓我負責。當初說好的露水情緣,概不負責的。”
王憐花:“……”
總覺得哪裏很不對勁,有點憋屈,但是又說不出來。
王憐花在雲夢仙子王夫人身邊長大,王夫人縱情享樂,奢靡無度,王憐花在其教育下自幼便是個花-花-公-子,自薦枕席的女子不計其數。
可現在輪到他被一個女人接二連三白嫖,嫖完就穿了衣服走人,王憐花只覺得胸口一口氣上不來的下不去。
這種想做點什麽的沖動比面對朱七七時還要強烈,只不過在面對朱七七時王憐花抱着征服心有所屬女子的想法,但是在晏梨落這個女人面前,王憐花是一種不甘心的憋屈驅使下的暴躁。
這種暴躁也讓兩人每次的露水情緣都像是真·床上打架。
王憐花身上被啃得不堪入目一片狼藉,晏梨落這會兒隐隐有些發軟的腰也有些難受。
但兩個人一個坐在床上,一個靠在門邊,嘴上都是實打實的不饒人。
“行了行了,我懶得和你浪費時間,我還有事要去做,你去找沈浪和朱七七玩吧。”晏梨落不着痕跡地揉了揉後腰,擺擺手就要出門。
“等等。”王憐花忽然道。
晏梨落挑眉:“嗯?”
王憐花憋了半晌,憋出一句:“我們馬上要啓程去關外了。”
晏梨落納悶:“……一路,順風?”
王憐花黑着臉,沒好氣道:“算了,滾吧!愛幹什麽幹什麽去!”
晏梨落“哦”了一聲,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地拉開房門走了。
王憐花:“……”
今天也被氣得胸口疼的王公子卷了被子整個人砸回床榻間,半晌,重重哼了一聲。
……
“你又跑哪去了。”
一身疲憊的晏梨落推開院子門的時候,就聽見自家梨樹上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帶着困倦和埋怨。
晏梨落愣了一下,下意識問:“你來這做什麽?”
王憐花從來不會主動來找她,只不過她去睡人的時候總能發現他在熟悉的地方,一次都沒睡空過。
“你在院子外面挂了我不能來的牌子了?”王憐花從樹上跳下來,打了個哈欠,懶懶道,“等了你一天一夜,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晏梨落反手關上院門,諷刺他道:“還有手耳通天的王公子不知道的事兒呢?”
“的确有。”王憐花湊近她的脖頸,像是情人間耳鬓厮磨地喃語,“就比如,你為何要疲于救那些人?”
自從王憐花認識晏梨落,他就發現,晏梨落這個人十分奇怪。
她練的是極其上乘的內功心法,還是連集百家武學之長的王憐花都沒能見過的一種內功,這種功法內力寒氣逼人卻綿延不絕,晏梨落本人行為舉止也十分得體規矩,出身一定不是尋常。
晏梨落身在江湖卻又不在江湖,她認識沈浪,相熟王憐花,甚至與常人不好接近讨好的朱七七關系也十分不錯,但她卻從未參與江湖紛争,不論大事小事全都避了個幹淨。
仿佛興趣只在結識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若是遇到那些人遇難,便會伸出援手,哪怕因此奔襲千裏,惹上麻煩也再所不惜。
這些年下來,晏梨落的俠名幾乎快要直逼沈浪這個江湖第一名俠。
——只不過沈浪的名聲在快活王身死事了之後達到了一個無人能夠匹敵的巅峰。
晏梨落向來不是什麽按照常理審視的女子,她看了眼王憐花,輕哼道:“我樂意。”
王憐花:“……”
算了,他懶得和這個女人一般計較。
直起身子,王憐花端正了儀态,猶豫了好半晌,開口:“我答應了沈浪和朱七七的邀請,去巡游海外,你……”
後半句的“要不要一起來”徘徊在嘴邊,出不來的咽不下。
晏梨落的眼神一暗,眸中飛快閃過一絲情緒,王憐花好似抓到了什麽,但下一瞬,整個人就被晏梨落拽了衣袖往屋子裏拖。
“既然要走了,這段時間再讓我多睡幾次。”
……
三個月後,揚州碼頭
沈浪與朱七七同故友們道別,跳上甲板之後見王憐花還站在碼頭邊上。沈浪正要說什麽,旁邊的朱七七捂着他的嘴硬是将人拽進了船艙裏。
“呆子!這都看不出來?他在等晏姐姐呢!”
并不算遠的距離,王憐花聽到了身後朱七七同沈浪的聲音,但他只是繃着表情冷着眸子,站在那,一聲不吭。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紅色的身影從往來的人群裏鑽了出來,臉上還帶着一抹血跡,手上沾染着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泥土。
王憐花見狀,眼中的冷意更甚。
又是不知道被什麽人絆住了手腳,都處理完了才來送他!
晏梨落氣喘籲籲道:“你還在等啊?我還以為你們早都走了。”
“那你怎麽幹脆不來了?”王憐花憋悶道。
“朋友一場,還是要送送的嘛。”晏梨落站直身子,張開雙臂,給了王憐花一個遠超出朋友之間的擁抱,在他耳邊低聲道,“玩得開心。”
王憐花垂眸,別扭道:“……手拿開,髒死了。”
“不是我說,你是真的難伺候。”晏梨落翻了白眼,道,“行了,上船吧,我看着你。不是我說,你自己想想你人緣多差,來送你的就我一個,可憐兮兮的。”
王憐花懶得說不是人緣的問題,是其他人不配來送他。但面前這個女人向來沒心沒肺,跟一塊捂不熱的石頭一樣,說再多也沒用。
“你馬上也要突破境界了,中原武林的規矩你不會不知道吧?”
晏梨落知道王憐花指的是什麽,突破宗師境界的江湖人士不得在中原長久逗留,這是朝廷與武林之間千百年來的默契。
她笑了下:“我的話,出來這麽久,也該回家了。”
王憐花之前本就猜測晏梨落出自隐士世家,見晏梨落這麽說也不再多勸,徑直轉身上了船,三步并做兩步鑽進了船艙。
船艙裏,沈浪和朱七七正趴在窗口往碼頭的方向看,見王憐花一個人過來,兩人都用一種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他。
“你不是對女人一直挺有一套的嗎?怎麽這個時候就說不出那句話呢?邀請晏姐姐和我們一起走呀!”朱七七急的直跺腳。
王憐花擡頭灌了一杯冷茶,面無表情道:“我平白耽誤她的時間做什麽?”
倘若晏梨落是塊捂不熱的石頭,他王憐花就是沒有溫度沒有心的毒蛇,冷血的蛇去焐一塊石頭,怎麽看都是不般配的笑話。
既然是露水姻緣,就當是昙花幻夢一場便罷了。
沈浪看出了什麽,嘆息着搖頭。
……
一道黑影越過重重宮門,直直逼進了皇帝批閱奏折的南書房。
正值壯年的皇帝猛地擡頭,就見面前的護衛們刀劍出鞘直指來人。
皇帝額角一抽,認出中間那個摘了面具沖他眨眼睛的人是誰,沉聲道:“無事,都退下。”
晏梨落徑自找了地方坐下,對皇帝擺擺手:“皇兄,好久不見~”
皇帝拿這個唯一的、幾年前留書出走杳無音信的親生胞妹沒有絲毫辦法,想了想,只能撩起繡了金龍的袍子坐在晏梨落身邊的臺階上。
“回來了?”
“嗯。”
“不走了?”
“嗯。”
“那明日朕下旨将封號封地和宅邸都給你,還有,老大不小了,也該成親了。”
“……這個不行。”
“梨落!”皇帝的聲音沉了下來,他才初初登基不久,但身上已經有了帝王的威儀,“你胡鬧這麽些年,可知道京城都是如何猜測你的?”
“皇兄,我突破宗師了。”晏梨落伸手順了旁邊桌上盤子裏的蘋果下來,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你覺得京城有哪個世家公子敢娶我?”
皇帝心下一驚,驚喜的話還沒出口,就聽晏梨落嚼着蘋果又道:“我有孩子了。”
皇帝表情空白,大腦空白了好一陣子,猛地站起身來在殿中走了好幾個來回,胸口因為強烈的怒氣劇烈起伏:“誰幹的?誰幹的?!他居然還不打算娶你?!你怎麽就沒殺了他——梨落,和皇兄說,你是殺了他,對吧?”
那語氣活像是只要晏梨落說她沒動手,他立刻發通緝必殺令。
晏梨落咽了下口水,小聲道:“……打……打不過。”
皇帝更氣了:“打不過?打不過?!我大明多少能人将士,還拿不下一個江湖草莽?!”
“……可是把人睡了始亂終棄的,是我啊……”晏梨落小小聲,把自己縮成一團,眼巴巴地看着皇帝,“我就沒告訴他。”
皇帝:“……”
消化了好一陣,皇帝在某種詭異的滿意和維護中又挨着妹妹坐下來,思慮再三道:“朕給你指一門婚事,咱們家的血脈總不能名不正言不順的。”
“我倒是有另一個想法。”晏梨落向來是個主意正的人,“皇兄,你可還記得少時我們的約定?”
“若皇兄登基為帝,皇妹定當為皇兄掃除心頭大患。”
皇帝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鎮撫司錦衣衛,我一直覺得這名字很不錯,可以借來用一用。”
“至于封號什麽的……皇兄你要不直接讓人給我發喪吧,我也懶得去做那什麽勞什子的公主,被人盯上又是麻煩事。”晏梨落說着,一只手覆上還未凸起的小腹,眼神微暖,“至于這個意外而來孩子,就記在皇兄名下吧。”
“希望她能做一個千嬌百寵,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
梨落宮內
告老還鄉多年,此番被皇帝特意請回皇宮的前任太醫令,為年僅七歲的大公主診脈過後,緩緩道:“大公主乃是胎中帶毒的脈象。此毒詭谲無比,用針灸輔佐天山雪蓮尚且能鎮壓毒素,但歸根結底,還得查明毒藥來源,大公主才有一線生機。”
坐在榻邊的梨妃為榻上的大公主拉上被子,柔聲道:“還請太醫令大人多加費心了。”
半個時辰後,太醫離開,殿內只剩下榻上沉沉睡去的大公主,還有榻邊坐着的皇帝與梨妃。
晏梨落疲憊道:“為今之計,只有給他寫信了。”
皇帝皺眉:“誰?”
“王憐花。”
“那個同沈浪一起出海隐居的千面公子?朕看過那人的情報,很是邪性,性情陰晴不定難以把控,醫術倒是的确盛傳十分高明。你與他有故交?”
“……他是音兒的父親。”
“……你說什麽?!”
“王憐花,是音兒的親生父親。”明面上身為皇帝寵妃,實際上一手建立錦衣衛暗部的指揮使晏梨落低聲道,“普天之下,知道音兒為何胎中帶毒,又能為音兒解毒的——”
“只有他。”
……
待到風塵仆仆,一身海腥味兒的王憐花出現在皇宮中時,看到的便是宮裝金釵的晏梨落。
晏梨落在接觸到王憐花風暴暗藏,幾欲爆發的眼神時,下意識拆了頭上绾發的金簪,避開王憐花的視線,讪讪道:
“……那個,好久不見?”
王憐花深呼吸遏制住心頭百般纏繞的怒火與冷然,寒聲道:“孩子呢?”
晏梨落帶着王憐花來到內室的床榻邊。
王憐花見到那小小的,與自己眉眼極其相似的孩童時手指顫了顫,被衣袖擋住的手好半晌沒能伸出來。
“她剛用了天山雪蓮,睡過去了。”晏梨落站在床邊,眼神柔軟地注視着自己的女兒。
王憐花咽下牙齒咬破舌尖湧出的鐵鏽味,伸出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手指搭在孩童的手腕間,心下一沉。
他當年下在自己身上的虎狼之藥,竟然有四成留在了這個孩子的體內。
但好在這個孩子天生經脈強韌……
腦海中飛速轉着藥方,王憐花問晏梨落:“你與大理段氏可有交情?”
“不上不下吧。”晏梨落皺眉,“需要什麽?”
“算了,既然你不方便,我去搶便是。”
王憐花将孩童纖細的手臂放回被子下,定定凝視她良久。
“……這幾日我會寫出一份最适合她的武功心法,既然天山雪蓮能壓住毒素,寒屬性的內力必定事半功倍。”
“我沒回來的這段時間內,你一定要注意不能讓她有劇烈的情緒波動,這毒屬性極陽,萬萬不可有大喜大悲大怒大哀,否則牽動毒素一朝引發……”
晏梨落終于将視線落在王憐花身上:“那你呢?”
王憐花眼中浮現出冷然堅決之色:“我去找一樣東西。”
孩童的經脈身體都太過脆弱,不論是用藥還是內力灌頂都無法承受,想要徹底為這孩子解毒,他必須要找到那樣東西。
作者有話說:
王憐花和玉羅剎不一樣的,他是那種真·花花公子,原著中包括沈浪也挺那啥的……
也正因為這樣,晏梨落為了突破境界選擇王憐花,才沒啥心理壓力。
至于關系嘛,這兩人屬于朋友以上,戀人未滿,但是他們有一個孩子……嗯
就很江湖,很前衛(古龍小說裏真的好多這樣的,老開放了or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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