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

把從坑裏推出來的馬車留給三小只,大人們就只能用輕功趕路去最近的驿站。

但最近的驿站并不大,甚至只允許賣出兩匹馬。

王憐花施施然站到其中一匹的旁邊,擡手去摸馬鬃,低聲道:“乖孩子。”

驿站的馬都很溫順,而即使不溫順的馬,在王憐花面前也不會有倔脾氣——動物總有比人類更加趨利避害的本能。

玉羅剎見晏鴻音走向另一匹,站在原地垂眸沉思。

晏鴻音的這匹毛色偏深一些,這與她養在京城的那匹馬很像,腳跟一打,高頭大馬噠噠噠走到玉羅剎身前,端坐在馬上的晏鴻音垂眸問他:“在想什麽?”

玉羅剎頓了頓,誠懇道:“我在考慮用輕功趕路去洛陽的可能性。”

晏鴻音看出了玉羅剎的不自在,玉羅剎在晏鴻音面前是慣會撒嬌示弱的,只不過一旦旁邊有一個王憐花,那種男人之間的攀比就開始不自覺地往上冒尖。

當然,不是那種情敵之間的攀比,更像是毛頭小子為了向護犢子的老丈人證明他的确是個十分值得被托付的歸宿。

旁邊的王憐花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笑趴在了馬背上,即使這樣也不忘用那雙寫滿了看戲意味的眼睛朝向這邊。

玉羅剎表情委屈地看着晏鴻音。

晏鴻音心軟了一瞬,但……

“你保證你的騎術沒有問題,對嗎?”

她問。

玉羅剎眼睛一亮,琥珀色的眸子裏是比那晚烤地瓜還甜蜜的糖:“我保證比沙漠最高大的駱駝還要穩!”

晏鴻音揚眉,松開缰繩手掌抵在馬鞍上身子往後挪了挪,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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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羅剎在翻身上馬之際還不忘當着王憐花的面在晏鴻音臉頰上偷了一個親親,這讓王憐花握着缰繩的手一緊,可憐的馬匹頓時發出一聲嘶鳴。

玉羅剎十分嚴謹地将晏鴻音的手放在自己腰間搭好,正色道:“夫人,咱們需要走快一點,還是走慢一點?”

晏鴻音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坐在別人的馬背上,把缰繩交托給另一個人了。

她有些不适應地抿着唇,低聲道:“和那三個小家夥差不多前後就行。”

老父親板着臉驅馬走過來,問晏鴻音:“要不要到我這裏來?”

玉羅剎當即警惕起來,雙腳一夾馬腹,帶着晏鴻音策馬而去。

王憐花哼了一聲,手掌用力,緊緊跟了上去。

晏鴻音松了口氣。

其實她到現在也沒有叫過王憐花父親。

……倒不是她不想認或是心有芥蒂,她明明對這個父親并沒有什麽埋怨或是不滿,也不排斥他的親近與長輩們談及時說着“你爹爹”這樣的稱呼,但就是輪到她自己,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稱呼,卻怎麽也叫不出口。

玉羅剎的聲音順着風飄到她的耳邊:“他不會在意的,畢竟你見到他攏共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罷了。”

晏鴻音也懂玉羅剎的意思,但是……

她苦惱的皺眉。

這位當之無愧的美人父親那雙碧綠的眼睛裏流露出失落的時候,真的有種我見猶憐的破碎脆弱。

難怪當年娘親會在信中說——在經歷過像王憐花這樣的絕色公子之後,再去看世間大多數男子,便再也難入眼半分。

……

玉羅剎的暗衛和晏鴻音放出去的報信鳥跟在三小只的後面,而顯然,三小只有着一些其他的小想法,并不準備快馬加鞭趕往洛陽城。

于是晏鴻音三人也在一處官道旁的茶攤旁邊停了下來,準備等等看三小只究竟有怎樣的小計劃。

茶攤原本并沒有什麽人,攤主沏了一壺茶送上來,還有一些自己烙的雜糧面餅。

他們坐下來不久,一輛灰撲撲的馬車也停在了路邊。

晏鴻音轉頭看過去,是一個青年和一個病恹恹的男人,青年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腰間別着一把劍——一把看上去很薄很薄的劍。

那男人面色蒼白,唇無血色,步伐卻并不見沉重之色,顯然內家功夫極其不錯。手指帶繭,卻并不在掌心內側,而是分布在指腹與指節側面,這意味着他的兵器很可能不是刀劍,而是暗器一流。

這樣的人……

玉羅剎側首靠近晏鴻音,壓低聲音:“這就是你方才說的李尋歡?”

玉羅剎的聲音并不大,但那邊的青年卻擡眼看過來,那雙眼睛銳利冷漠,就像是荒原中的孤狼,帶着一種冷傲的狠戾。

“我喜歡他的眼神。”玉羅剎微微一笑。

晏鴻音見王憐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青年的身上,便問:“怎麽了?”

王憐花的手指輕輕摩挲着下唇,臉上的表情很是奇異。

“我在想……”王憐花語氣玩味道,“希望沈浪還沒有來得及回島上。”

玉羅剎沒見過沈浪,但晏鴻音卻前不久才剛剛見過,她沒有王憐花那樣對他人五官的敏感度,但在王憐花的話中她很快反應過來,視線在那被三人齊齊盯着看之後顯得越發警惕的青年身上停留了好半晌。

但晏鴻音卻感覺到王憐花的心情并不怎麽愉悅——依照他與沈浪的關系來看,這種事往往可以讓他更加饒有興趣才對。

青年同狀态并不太好的李尋歡說了句什麽,李尋歡便朝着三人的方向看過來,禮貌笑了笑,伸手按下了青年已經搭在劍柄上的手,拉着青年朝着這邊走來。

随着青年的靠近,聽到青年呼吸節奏的玉羅剎表情微微一變。

王憐花見狀,唇角微動,對玉羅剎傳音道:“我與白飛飛曾經在樓蘭古城遺跡裏發現過一種無名心法,這種功法需要自幼練習呼吸吐納,我與她都不符合條件,我便将功法給了她。”

顯而易見的,白飛飛并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自己步上後塵,所以并未傳授他自己的功法。

玉羅剎閉了閉眼,掩藏起眼眸中的冷冽,傳音回去:“不明來歷的內功心法也敢修煉,當真是膽子大。”

這種心法乃是樓蘭王室不傳之秘,但因為這種功法需孩童從記事起便以特殊的呼吸節奏打底,并在樓蘭聖池中浸泡加以拓展經脈,但即便如此,此功法還是會令許多天資根骨不夠的孩童爆體而亡。

“白飛飛的醫術藥理與武學研究并不遜色于我。”王憐花道,“此事便當是我欠你一回,在不涉及阿音的情況下,你可以要求我為你做一件事。”

玉羅剎與王憐花對視一眼,随即兩人達成交易,一同移開視線。

晏鴻音的手指在桌面上輕點兩下,靜靜看着玉羅剎。

玉羅剎給了她一個回頭再說的眼神。

而李尋歡兩人在他們旁邊落座,語氣溫和地招呼攤主為他們上一壺熱茶。

“如果有一些吃食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他說。

然後他再度朝着三人的方向看過來,這一次,他看到了剛才背對着他的王憐花的臉。

李尋歡的手陡然一抖,險些将方才從酒葫蘆裏倒出的酒灑出來。

“王前輩?!”他失聲驚呼。

但很快,他意識到記憶中的王前輩不應該是這樣年輕的臉,他又仔細看了看這三人,用一種認真的神情思考了許久,才恍然:“原來王前輩已經兒女雙全了嗎……?”

王憐花:“……”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把李尋歡的頭擰下來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

但他已經改邪歸正了,不能貿貿然去擰蠢貨的頭——王憐花在心裏對自己道——他的女兒是當今錦衣衛頭子,他一生摯友是個正道大俠。

想着想着,王憐花的情緒再度平和下來。

冷不丁多了一個哥哥的晏鴻音嘴角一抽,明智地保持沉默。

玉羅剎朗笑出聲,一邊笑一邊朝着王憐花擠眉弄眼:“那可不?兒女雙全,老當益壯~”

王憐花冷笑了一聲。

玉羅剎感覺後背一涼,有一種說不出的預感讓他立刻停止了作死的行為,閉上嘴朝着晏鴻音的方向挪了挪。

晏鴻音無聲嘆氣。

……你說你惹他做什麽?

王憐花端起茶杯徑直走到李尋歡那桌坐下,問那個一直都肌肉緊繃滿臉警惕的青年:“你叫什麽名字?”

青年不理他。

李尋歡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正要開口,就聽王憐花接着道:“我的醫術很好,能治他,你确定不同我說話?”

王憐花的手指直直指向一副病痨鬼模樣的李尋歡。

青年眼睛一亮,立刻道:“我叫阿飛!”

王憐花皺眉:“沒有姓?”

這并不像白飛飛的行事風格。

這個孩子是她愛情的結晶,是她與沈浪曾經的延續,她只會讓這個孩子身上絕對刻着沈浪與白飛飛的名字。

果不其然,青年猶豫了一下,看了眼李尋歡,還是開口:“我姓沈,沈飛。”

李尋歡有些吃驚。

他和阿飛相識相伴已久,這還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阿飛是有姓的。

王憐花:“你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這句話并不是問句。

阿飛也沒有反駁。

緊接着,他又問:“你娘……還在麽?”

阿飛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種迷茫,因為娘離開前說過,或許會有許多人認出來他的父親是誰,但并沒有說會有人問到她。

“你認識我娘?”

王憐花從阿飛的反應中明白了什麽,他喝下杯中有些涼的茶水,啞聲道:“自然認識。”

***

李尋歡這次回洛陽,是因為林詩音寫信向他求助——因為兒子龍小雲的失蹤。

而當兩撥人相繼從茶攤離開時,王憐花已經坐進了李尋歡的馬車裏。

多出一匹馬來,玉羅剎失去了後背貼貼的夫人,看着晏鴻音的眼神很是幽怨。

“天快黑了,”晏鴻音無視玉羅剎欲言又止的暗示,腿部用力,一人一馬如離弦之箭疾馳而出,風在耳邊劃出鋒銳而光怪陸離的聲音,“進城吧。”

……

洛陽城裏同樣有錦衣衛與羅剎教的據點,晏鴻音同玉羅剎換了身低調的裝扮,此刻正坐在茶樓雅間聽着樓下說書先生的驚堂木,眼睛看着斜下方四個頭對頭蹲在巷子裏的崽。

“他們這是從哪裏拐來的小家夥?”一身錦衣華服,怎麽看都像是大老板的玉羅剎趴在窗邊,看向多出來的那個孩童。

這孩子看上去有些胖嘟嘟的,蹲在那的時候就像是一顆肉丸子,但是這會兒正握着一把小刀在白蘿蔔上雕刻的手,看上去卻是異常靈活。

晏鴻音看着花滿樓與西門吹雪隐隐對那個孩子保持一些距離,但是陸小鳳卻是貼着那孩子蹲在旁邊,親近的意味十分明顯:“應當是小鳳凰之前就認識的孩子。”

“啧,這種走到哪都能有朋友的做風……”玉羅剎思考了一下,“你覺得楚留香會不會有想帶孩子的想法?”

晏鴻音語氣溫和:“如果你哪天被毒死或者打死,我一點都不感覺到意外。”

王憐花雖然嘴上對陸小鳳漠不關心的樣子,但實際上,他對這個孩子的在意并不少,以他的驕傲和地盤感,能接受陸小鳳跟着他們,是因為晏鴻音的緣故,但若是真的換一個人……

“我又不怕他……”玉羅剎嘀嘀咕咕着,然後在看見那胖嘟嘟的小孩兒手裏蘿蔔逐漸成型的模樣時,眼神一頓,“阿音,你覺得那小孩兒手裏的蘿蔔章像什麽?”

同樣看到那蘿蔔的晏鴻音無言了片刻,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将蟒紋那一面翻過去,另一面雕刻的梨花與現在拿在花滿樓手裏的蘿蔔章紋路如出一轍。

她此前并沒有深究過為什麽錦衣衛指揮使的腰佩會是梨花的雕刻,現在卻明白過來,因為正是她的母親一手建立了如今錦衣衛蔓延各州府的暗部勢力。

“嗯……”玉羅剎組織了一下語言,問,“這東西,能随便印麽?”

“這一面只是私印,除非是地位較高的錦衣衛,一般的暗樁眼線并不認識。”晏鴻音将玉佩翻了個面,“這一面才是錦衣衛的标志。”

玉羅剎掃了一眼玉佩上的蟒紋,在晏鴻音的默許下将花紋記了下來。

然後就聽到晏鴻音說:“你那牌子是什麽來歷?”

“牌子……羅剎牌?”玉羅剎擡頭,語氣輕快道,“就,號令羅剎教上下啊。”

晏鴻音揚了揚下巴,示意玉羅剎往下看。

那小胖子顯然是在試手了一個比較簡單的圖案之後,開始對着另一個複雜無比的下手了。

玉羅剎已經能看到那新的蘿蔔章上面逐漸顯現出七十二地煞的輪廓了。

“這小胖子……是個人才啊。”玉羅剎若有所思地看着蹲在那,手指間小刀翻飛的小胖墩,“什麽來路?”

“魯班門的傳人。”晏鴻音答。

玉羅剎沒想到晏鴻音真能給出答案來,眨了眨眼:“你什麽時候讓人去查的?”

“不必查。”晏鴻音倒了杯茶水輕輕啜飲,順手将錦衣衛玉佩收了回去,“一想便知。”

錦衣衛的情報大多都存于錦衣衛的腦中,而晏鴻音的腦中無疑是情報最終的彙聚之地。

玉羅剎将随身攜帶的羅剎牌放上來,七十二地煞的輪廓朝上,讓兩人能清楚看到那小胖墩僅僅憑着一張紙上的印記,便将如此複雜的雕刻還原了近九成。

晏鴻音也不去想這幾個孩子印這些章做什麽,只問:“你那牌子,認識的人可多?”

玉羅剎聞言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微笑。

“羅剎教與錦衣衛不同,這裏面啊……多的是三教九流,魑魅魍魉,還有不少披着人皮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要鎮壓他們,恐懼是最好用的手段。”

男人的眼角眉梢蜿蜒出危險的血腥氣。

“見羅剎牌,如羅剎親臨。”

“希望這幾個小家夥……可不要随便印刻才是。”

不然就像是一條鲶魚沖進了池塘,非攪動得洛陽城天翻地覆不可。

“夫人,這兩天如果下雨的話,就打打孩子怎麽樣?”玉羅剎想到可能會有的麻煩,語氣輕柔,“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這先要怪你為什麽把這樣的東西随手亂放。”晏鴻音并不認同玉羅剎推卸責任的做法。

玉羅剎輕哼一聲,身周的氣勢蕩然無存,伸手過去勾了勾晏鴻音捏着茶杯的手指,委屈極了:“那再怎麽樣,小孩子也不能偷拿家裏大人的情書呀。”

晏鴻音眉頭一跳,看着玉羅剎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你管那東西叫情書?”

“怎麽不算呢?”玉羅剎尾調輕揚,蕩出一股纏綿悱恻的情意,含情脈脈地看着晏鴻音,“那可是我前半生唯一肯簽字畫押的賣身契了~”

“倒也不是。”晏鴻音拍掉玉羅剎勾勾纏纏的手指,夾起一枚茶點咬下一口,慢條斯理地咀嚼咽下,才緩緩道,“你還簽了一張入贅的婚書。”

曾經故意用左手龍飛鳳舞寫了自己都不認得的“阿玉”二字的玉羅剎:“……”

早知今日,當初簽婚書的時候……

玉羅剎蔫蔫地趴在桌子上,心中扼腕不已,腦袋裏還在回憶當時晏鴻音身着嫁衣時的模樣,心中又是一番懊悔

那可是婚書!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茶樓下方巷子裏,小胖墩手裏的蘿蔔羅剎牌已經成型,幾個孩子湊過去皆是驚訝的模樣。

晏鴻音将視線落回到表情變幻莫測的玉羅剎身上,忽然道:“一個月後,陛下将會替大公主曲雅甄選驸馬,擇吉日大婚。”

“啊?”玉羅剎不明所以地擡頭,“那公主是你的朋友?”

“不是。”晏鴻音語氣平淡,“但她的婚宴我必須提前回京。”

“提前回京?”這種說法可不像只是簡簡單單參與婚宴的賓客,玉羅剎還是沒明白晏鴻音冷不丁說這個的意思,試探着說,“阿音是去幫忙準備婚宴?”

晏鴻音頓了頓,而後端着茶杯,悠悠道:“不,去試嫁衣。”

作者有話說:

當然是要再成一次親的啦~

所以這次,阿玉你是想娶妻還是入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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