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晏鴻音要用什麽樣的身份回羅剎教實在是沒有什麽疑慮的問題,但玉羅剎要用什麽臉什麽身份回去,在這件事上,晏鴻音和玉羅剎難得有了分歧。
晏鴻音手指勾着一件輕飄飄的紅色紗衣,胳膊上還搭着一個厚實的貂毛鬥篷,興致勃勃道:“就這套,這套合适,裏面穿這個好看,外面穿這個保暖。”
玉羅剎的臉僵硬了一下,好半晌,才低頭揉開了表情,嘆了口氣,幽幽道:“可是阿音啊……這是套女裝。”
最後兩個字加重了語氣。
晏鴻音當然知道這是套女裝,這還是從她的衣櫃裏挑出來的衣裳,絕對符合玉羅剎的審美:“你會縮骨,眉眼又生的好看,沒問題的,快來試試!”
玉羅剎:“……”
其實他以前也不覺得易容成女子有什麽不對,甚至在當年沒能練就武功的時候,他發現易容成女子更容易降低敵人的警惕心,倒也真沒少穿,但是在晏鴻音面前穿——不知道為什麽,頂着晏鴻音難得閃閃發亮的眼睛,躍躍欲試的表情,遲到了十幾年的羞恥心爬上了心頭。
“這衣服有點小了,雖然是縮骨,但是也沒有那麽神奇……”玉羅剎艱難找補着理由。
旁邊嗑瓜子的王憐花開口了:“瞎說,乾坤大挪移的縮骨多精妙我是練過的,不過要是你學藝不精的話,為父也可以幫你改改衣裳的尺寸。”
玉羅剎皮笑肉不笑道:“您還真是……無所不能哈。”
“小事。”王憐花又摸了一串葡萄過來拿在手裏,一顆一顆揪着吃,“比不得教主家大業大,我們這種走江湖的什麽手藝活多少都會點。”
樓蘭冬日的葡萄都是冰凍存儲下來的,一部分用來做冰葡萄酒,一部分便供給地位尊貴之人,晏鴻音不太喜歡這種味道,但是玉羅剎和王憐花倒是吃的不少。
玉羅剎把牙齒咬的咯吱響。
如果是他穿女裝給阿音看也就算了!權當中原人說的那什麽——閨房之樂,對,閨房之樂!
但是為什麽他還要穿給這兩個人看?!
沒錯,房間裏除了王憐花,還有一個最近與王憐花相談甚歡興趣相投,幾乎快要成為忘年交的阿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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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面色無辜地回看了眼玉羅剎接過王憐花遞過來的葡萄,笑眯眯點頭:“對呀,他穿裙子很好看的,不開口的時候就像是沙漠裏最可愛耀眼的小姑娘。”
去你的小姑娘!
玉羅剎瞪着阿伽的視線帶上了些許想刀人的意味。
總歸是損友,阿伽不像王憐花那樣致力于把玉羅剎往死裏坑,看了會兒戲還是清了清嗓子道:“其實除了貼身的侍女,還有一種身份可以随行陛下左右。”
玉羅剎是樓蘭祭祀的身份算是羅剎教上層教衆中不算秘密的秘密,晏鴻音的畫像也早已傳入了羅剎教中,誰也不知道羅剎教究竟發生了什麽,那些長老和魑魅魍魉究竟是哪裏來的膽子敢造謠玉羅剎病死,扶個傀儡少主上位,但……
晏鴻音此番前去羅剎教,比起去看一群在玉羅剎死亡震懾下心懷鬼胎的教衆,她更想看看那潭淤泥裏究竟藏着些什麽牛鬼蛇神。
——尤其在知道蘇夢枕的存在後,她對羅剎教的好奇探究已經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陛下曾經下令讓錦衣衛徹查羅剎教,只不過後面發生的事太多,羅剎教的首領都被晏鴻音拴在了身邊,這件事便被一直擱置到了現在,現如今在羅剎教中傳言玉羅剎病死這樣的時機裏,她這個新婚喪夫的未亡人回-教奔喪并且名正言順繼承夫志……
說實話,哪怕是錦衣衛天衣無縫的身份捏造,都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至于她剛剛在樓蘭成親,就回羅剎教奔喪這種事經不經得起推敲——羅剎教裏那些上層的教衆,難道就真的相信玉羅剎病死這種鬼話?
同鬼說人話是行不通的,治鬼就要說鬼話,走鬼走的路子,方能順藤摸瓜,一擊必中。
玉羅剎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眼下沒有比他女裝更不好的事了,他連忙道:“什麽身份?”
阿伽不緊不慢地剝着葡萄皮,将這口果肉送進嘴裏嚼了嚼咽下去,這才意味深長道:“陛下的男寵啊。”
晏鴻音一愣。
玉羅剎一臉的“你在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王憐花卻是立刻明白過來,撫掌道:“是極,是極!這中原的公主本就是和親而來,又加冕為王,後宮雖然承諾了只有祭祀一人,但說不得還是思念故土家鄉,喜愛的也是京城中白衣斯文的翩翩公子啊!”
玉羅剎:“……”
是自己沒想過的角度,在男女之事上并不太能轉過彎的晏鴻音恍然大悟,認真思考了一下,點頭道:“可行。”
玉羅剎一臉費解地發問:“為什麽你們會覺得我會願意給自己戴綠帽子?”
還戴得整個羅剎教人盡皆知?
“反正之後都會身份昭然,也就一段時日罷了。”阿伽聳肩,“那要不,你繼續試裙子?喜歡什麽首飾我哪多得很,随便挑~”
玉羅剎的臉青青白白了好一陣子,憋氣道:“……那就這個。”
待到商量好之後的一些安排,王憐花和阿伽相繼離開,晏鴻音将手上的東西放到一邊,走到玉羅剎身邊擡手撫摸他的長發。
“生氣了?”
正在想事情的玉羅剎詫異擡頭:“嗯?生什麽氣?”
晏鴻音并不是一個會積累問題的人,她直白道:“易容的事,如果不行的話,你在暗處跟着我也是可以的。”
“沒有的事,阿伽其實是好心,讓咱爹爹嘴上占占便宜,省得老丈人心裏堵,總想着找女婿不痛快。至于易容……暗處跟着總有些不方便,而且我總是想同你在一起處的。”玉羅剎擡手握住晏鴻音的手放在唇邊輕輕貼了貼,“我是在想要怎麽回。”
他身邊的暗衛的确是一直跟着的,但若是讓暗衛護送,總覺得差了些什麽。
晏鴻音順着玉羅剎的動作,手指的關節來回摩挲玉羅剎的臉頰:“直接傳信回去,讓羅剎教恭迎教主夫人回-教。”
這樣一來,羅剎教接到命令只會自亂陣腳,卻又不得不真的派人來一探究竟。
到那時排場有了,身份有了,羅剎教自己接回去的夫人還得自己供着。
玉羅剎頓時明白晏鴻音的意思,笑着張口咬了下唇邊的手指,含住半晌後才用舌尖微微頂出來,促狹道:“夫人心思真壞。”
晏鴻音的手指用力又探進玉羅剎唇間,指腹攪動着緩緩俯下身靠近玉羅剎的臉頰,輕聲道:“喜歡麽?”
“自然是……”玉羅剎咬住晏鴻音的手指,眼角眉梢都是蠱人的誘惑,齒間輕輕摩挲着用力,“喜歡極了。”
兩人對視間,周遭氣氛逐漸暧昧流轉,玉羅剎站起身伸臂一用力,将人直接抗在肩頭便往床邊走。
結果在路過衣架的時候,玉羅剎腳步一頓。
晏鴻音腰間用力轉過身來穩穩坐在玉羅剎肩頭,眯起眸子低頭看停下腳步的男人,語氣危險:“你在想什麽?”
玉羅剎想搞事的時候絲毫不帶怕,他從衣架上将方才晏鴻音随手搭上去的紅色紗衣取下來,搭在臂彎間,翹了眼角道:“夫人呀……”
晏鴻音見到了玉羅剎的動作,又聽到玉羅剎這語氣,當即伸手撐在玉羅剎肩上橫腰一翻回身就是一踹。
玉羅剎哪裏肯放開,一個下腰躲開晏鴻音的腿風,腳下一轉攔着晏鴻音的腰身不放,順着晏鴻音身上的慣性兩人齊齊倒在床榻之上。
雙臂牢牢抱住懷中愛人,玉羅剎貼近晏鴻音開始撒嬌:“好阿音~”
“我都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了,你就寵我一次好不好~”
“我想看阿音穿這個……”
“這個鬥篷很暖的,一點都不冷……”
***
另一邊,遠在羅剎教的兩大一小終于在天色完全黑透前找到了可以暫時栖身的地方。
這院子并不大,只有分了內外間的一間房,院子旁邊的籬笆圈了四五只明顯養的膘肥體壯的母雞,門口還拴着一只看長相十分兇悍的大黃狗。
世子看了眼那開始龇牙的黃狗,抱着小團子,兩雙眼睛直直盯着唯一一個會武功的少年劍客。
少年沉默了一下,視線在旁邊逡巡,結果轉眼間,就被小團子遞過來一顆看上去圓溜溜的小石子。
世子納悶地看着一路上就沒離開自己視線的小團子:“這又是哪來的?”
小團子眨眨眼:“那條小溪旁邊撿的呀。”
而後他伸長脖子去問旁邊的少年劍客:“少俠哥哥,一顆夠嘛?我這裏還有哦!”
少年劍客的唇角幾不可察地上揚了細微的弧度,沒有回答,只是撚着石子屈指一彈,嗖得破空聲響起,那兇神惡煞的大黃狗便嗷嗚一聲倒了下去。
只不過看毛絨絨的胸膛還在起伏,明顯只是被打暈了。
兩個少年先進去一步查探內裏,外面的大黃就留給了自告奮勇躍躍欲試的小團子。
小團子将大黃的手腳無師自通地捆在一起,中間還不知道從哪裏又摸了一根粗樹枝從中間穿了過去。
待到兩個少年出來時,就看見了一只滿臉寫着求表揚,身邊還躺着一只已經醒過來卻只能嗷嗚嗷嗚龇牙的大黃狗。
世子沒忍住笑出聲來,笑着笑着聲音越發張揚,到最後直接扶着門框停不下來,直笑得彎下腰去,喘着氣聲音顫抖道:“我說小崽子,你是……你是想今晚吃……吃烤狗肉?”
白衣少年站在他旁邊,皺了下眉,眼中飛快閃過一絲不理解,腳步往旁邊挪了挪。
他不明白眼前這一幕有什麽好笑的——少年的視線在氣鼓鼓的小團子和可憐兮兮的大黃狗上一掠而過,頓了頓——或許的确有些有趣。
……但絕對不至于笑成這般。
小團子不理那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哥哥,抱着大黃狗費勁搬到一邊,而後噘着嘴抱着小肚子道:“……肚子餓了……”
世子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看向小團子,又看了看白衣少年。
他和小團子不必說,一個是太平王獨子,一個是再不受寵也是當今陛下子嗣單薄的情況下活下來的皇子,自然從小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廚房門從哪裏進都不知道。
而這個少年……
他們在海上遇難,被少年撈上船的時候,世子雖說并未出過京城,但自幼養成的眼界在那,那船上的陳列以及婢女仆從,無一不彰顯着少年家世的不凡。
這樣的一個小少爺,恐怕連菜都不會切吧?
察覺到世子看過來的眼神,少年劍客思考了一下,道:“切菜可以。”
世子狐疑的視線轉而落在少年手中的劍上。
少年劍客臉黑了一下:“用菜刀。”
“劍客哥哥好厲害,居然會切菜嗎?”小團子特意繞過世子過來,徑直抱住了少年劍客的大腿,擡頭用崇拜的小眼神看着他。
少年的身體頓時僵硬住,微微掙紮了一下沒從小團子手裏抽出,過了好一會兒身體才逐漸放松。
“家中父親傳授劍法前……”少年說着說着,表情帶出一絲與一路走來氣質截然不同的怨念,“曾讓我切片切絲上萬刀。”
世子想要學劍的決心動搖了一下:“你們練劍……還要學這個?”
小團子高舉雙手:“我要學我要學!!”
少年劍客将小團子的手壓下去,看向世子:“誰生火做飯?”
……
在廚房被炸成了一片狼藉之後,兩個少年并一個小團子,還是從柴房裏挑揀了柴火出來,在院子裏堆了火堆,捉了只母雞烤來吃。
雖然滋味寡淡了些,但好歹能熟且……能吃。
“劍客哥哥,我叫姬子昂。”小團子吃雞腿吃得小臉蛋上滿是油光,小嘴巴一動一動的,“你叫什麽名字呀?”
世子聽到這也是眼神一動,手裏捏着雞骨頭在火焰前晃啊晃的,随意道:“我叫宮九,是這個麻煩小崽子的表哥。”
少年劍客吃東西的儀态比起旁邊一個世子一個皇子的姿态還要端方規矩,既要說話,便放下了手中的吃食,道:“我叫葉孤城。”
南海葉家的确底蘊深厚,但是白雲城兩代未曾在中原聞名,他的父親更是因為身體的緣故終身未曾踏足中原。
所以對中原人而言,白雲城也不過就是在海上商人或是漁民口中能聽聞些許的島嶼罷了,沒什麽值得稀奇觊觎的。
“葉……孤城,哥哥的名字也好聽。”小團子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又小小啃了一口雞腿,開始咀嚼,含含糊糊道,“我和哥哥是離家出走啦,我們都想拜師學藝,闖蕩江湖!”
宮九額角的青筋一蹦:“是我離家出走,你該被送回去!”
“那反正我已經在這裏了呀。”小團子伸着小手敷衍了事地順着宮九的毛,“九哥,冷靜……冷靜。”
葉孤城有些跟不上這兩兄弟的話,遲疑道:“離家出走到羅剎教?”
他在海上救了這兩兄弟之後,在碼頭便分道揚镳。
他一開始來中原歷練的一個目的便是來羅剎教找一樣藥材,結果才剛混入羅剎教沒兩天,羅剎教就被面前的兄弟倆攪和了個天翻地覆。
再難靠近那羅剎教少主。
小團子擡起頭,迷茫道:“我們一開始是往京城的方向走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好像有點偏……”
宮九:“誰知道,可能是天黑趕路的時候不小心走錯了吧。”
而後揭過這個話題,狀似無意道:“那葉公子呢?為什麽要來地牢救我們?”
葉孤城:“我想要的東西在那個羅剎教少主的手裏。”
一句話,看似沒有回答宮九的問題,卻道出了許多東西。
宮九勾唇,那張雖然未曾全然長開但已經能看得出俊美的臉上露出笑意:“各取所需,這很好。我幫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你保護這個小崽子活着離開這裏,怎麽樣?”
宮九的手指向對面的小團子。
小團子啃雞腿的動作一頓,嘴巴嗫嚅了兩下,到底還是沒出聲。
葉孤城也看了眼小團子,點頭應下。
……
上半夜是葉孤城守夜,小團子和宮九進去裏屋休息。
半個時辰後,小團子卻出來了。
閉目養神的葉孤城睜開眼,低頭看向旁邊。
小團子猶豫了一下,然後揪着葉孤城的衣角往下輕輕拽了拽,壓低聲音問道:“葉哥哥,你會看病嗎?”
葉孤城:“不會。”
小團子失落道:“……好吧。”
“那,那葉哥哥能不能在我們離開羅剎教之後幫我拉住九哥?”小團子再度提出請求。
葉孤城垂眸:“為何?”
小團子猶豫了一下,像是糾結了一陣才道:“九哥生病了,很痛很痛,他每天都睡不着,而且還會傷害自己……”
葉孤城的眸光很平靜。
宮九對他而言本來就只是一個合作的過客而已。
不過小團子的描述更像是習武之人的走火入魔,但宮九除了些靈活的拳腳功夫意外并不會武功,怎麽會有這樣的病症?
“你可以在離開這裏之後帶他去找大夫。”
“可是九哥不想看大夫。”小團子嘆氣。
“那就是他自己選的路。”葉孤城抱劍而立,淡淡道,“你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
小團子緩緩松開葉孤城的衣角,愣愣站了良久。
直到裏屋傳來一聲痛苦的低吟和什麽東西被打碎的聲音,小團子才陡然反應過來,連忙往屋裏跑去。
屋內很快傳來小團子耐心又奶裏奶氣哄睡兄長的聲音。
屋外,葉孤城擡頭看着冬日的月色,想起遠在天南海角的家人。
父親……您一定要等我。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1-17 11:37:12~2022-11-17 22:55: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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