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鄭容汐的這一句話把蕭邺噎得幾乎是無話可說, 她都不知鄭容汐何時變得這麽牙尖嘴利了。
蕭邺一伸手将鄭容汐扯到自己跟前,順勢環住了她的腰。
不過念着鄭容汐才失足落水,好了沒多久, 身子虛弱, 她手上的力道還是輕了些的。
一雙眼帶着狐疑,上下打量着鄭容汐。
“朕都不知皇後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伶牙俐齒了?”
鄭容汐沒想到蕭邺會突然有此番舉動,心中一慌, 怕她突然撒手去, 心裏總是惦記着, 一直望着腳下,怕不慎又被她摔了去。
蕭邺不滿鄭容汐這樣的分神,提醒道:“皇後看哪裏呢?”
“看着朕。”
鄭容汐不想與蕭邺有過多的交流,只想着盡快回宮,但蕭邺發話, 她還是只能照做。
鄭容汐緩緩擡起眼,撞進了蕭邺的眼裏。
耳邊是燃放煙火時發出的震耳欲聾的響聲, 噼裏啪啦像在天空爆開,眼前是蕭邺幽深不見底的雙眼, 可眼底偏偏又映着焰火的光,亮得驚人,讓她難以忽視。
她不懂蕭邺這樣的眼神是何意思, 也不想再去做無謂的期盼。
“臣妾不知皇上何出此言,臣妾與過去一樣,未曾變過。”
是, 她從來沒有變過。
只是不知為何, 此刻她再回味自己方才說的話, 都覺得有些變了味。
聽上去好像真有那麽幾分陰陽怪氣的, 她也不知是何原因,自己似乎是不受控制就說出這樣的話來,怪不得連蕭邺都聽出來了,因為太過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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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是在不滿朕?”
“臣妾不懂皇上在說什麽,而且沒有什麽不滿的。”
鄭容汐的這話一出更像是在賭氣。
若是旁人這樣對蕭邺說話,早該被拉下去處置了。
但鄭容汐不同,蕭邺聽着鄭容汐略帶賭氣似地跟他說話,他竟然心情愉悅,十分暢快。
蕭邺将鄭容汐鬓邊散落的一縷發別到了耳後,摸了摸鄭容汐在煙火映照下泛着紅的臉蛋,看上去十分親昵。
他也不再糾結是不是不滿這個話題,突然問了一句:“身子可好了?”
“謝皇上關心,已經好了。”
蕭邺卻不信,摸到鄭容汐的手,試了試溫度,涼冰冰的,沒有一絲暖意。
“還說好了,手這麽涼?”
“又騙朕?”
“若是皇上不強留臣妾在此,臣妾或許就早就回宮了,手也不會這麽冷了。”
蕭邺的心情似乎是極好,鄭容汐這一晚上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好聲好氣的,但在蕭邺聽來就十分悅耳。
聽到鄭容汐這樣的話,他臉上還是帶着笑意。
手指在鄭容汐的手背上摩挲着,輕聲道:“這麽說來倒是朕的不是了?”
“聽皇後的話,看起來對朕有諸多抱怨,不如就趁着今日一一說給朕聽。”
鄭容汐拿不準蕭邺的心思,即便是真的,她身為皇後,按理來說只是為臣子者,又怎麽敢真的說蕭邺的不是。
蕭邺此刻是心情好,但說不準哪一刻就翻臉了,那她不是自尋死路,都說伴君如伴虎,皇帝的話,她若是當真,就是真的愚蠢了。
“皇上折煞臣妾了,臣妾哪敢對皇上有什麽抱怨。”
“皇後是不是以為朕看不出來皇後說的不是真話?”
他太熟悉鄭容汐了。
她細微的神情變化,她說話時的語氣,用的詞語,他都能一眼看出鄭容汐說的是不是真心話。
特別是她現在這個模樣。
表面上十分順從,說的話也是極力附和他,看上去乖巧懂事,但他能聽出來,她這是在鬧別扭,故意說這樣的話,根本不是出自真心。
“是不是還記着落水那日朕沒去救你?”
蕭邺這話一出,正是戳到了鄭容汐的心口上。
對這件事,她心中确實有疙瘩。
蕭邺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在水中掙紮而事不關己地站在橋上,說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明明早已對他沒了期待,但是還是忍不住地會覺得心寒。
原來她在他眼中竟然是一點價值都沒有,不說是她,若是個奴才落水了,他都會好奇地看上一眼吧。
她甚至連那些奴才都不如。
見鄭容汐不說話,卻是把臉往邊上了一點,蕭邺知道,他是問對了。
鄭容汐心裏想的卻是不光是如此。
她昏迷這麽久,醒來之後,聽蘭心說,蕭邺沒派人送過什麽東西,更是連問都沒問一句。
終究還是她自作多情了。
明明已經告誡過自己無數次,不要被他片刻的溫柔而迷惑,但還是忍不住,心是不受控制的。
就像此刻蕭邺被摟着,他這般柔聲細語地跟她說話,她有時候會有一種錯覺,蕭邺是對她有點感情的。
但每一次,她有一點點動搖的時候,都會有讓她的心再一次跌落谷底的事情發生,讓她徹底磨滅自己心中的希望。
就像這次落水,蕭邺那麽冷漠,不顧她的生死,但在事情發生後又不知是何用意,這麽來關心她,耐心地詢問她,連她的無禮都能笑着收下……
她是真的看不懂蕭邺的心。
但她不想懷有無謂的期盼了。
他覺得無趣了,就來逗逗她,拿她當做調劑,看她臉紅心跳,看她手足無措,是覺得有趣的吧。
她不想讓他拿她當做消遣,更何況如今他已有了宋嘉茵。
鄭容汐原本有些軟化的心突然又冷硬起來。
對了,他已經有宋嘉茵了,那才是他真正喜歡的人。
他今日這般,不過是心血來潮,拿她耍弄罷了。
她若真的動了心,那才是最大的傻瓜。
蕭邺一直凝視着鄭容汐,當然她眼神的變化,他也不曾錯過。
原本看着軟化下來,似乎就要對他卸下心防的,下一刻卻又突然變成了那副冷冰冰不讓他靠近的模樣。
“想什麽呢?”
鄭容汐側過臉,正視蕭邺。
“臣妾不敢。皇上天子之軀如何能下水救臣妾。而且如果皇上因此有什麽損傷,那臣妾真是萬死不辭。”
鄭容汐又恢複到了渾身帶刺的模樣。
蕭邺看在眼裏,沒說話。
說他喜怒無常,他看她才是翻臉就不認人。
“不許這麽跟朕說話。”
他不想聽到鄭容汐這麽冠冕堂皇的說辭,一聽就是沒有真心的。
“臣妾不懂皇上說的是什麽意思。”
“若臣妾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還望皇上指出,臣妾一定馬上改。”
蕭邺正要說話,只聽不遠處一個奴才正往她這邊來,一邊跑着還一邊說着:“皇上,奴才可找着您了。”
心頭的火,蕭邺都朝這個奴才發了去。
“什麽事?”
若是沒什麽重要的事,她絕對不會饒了她。
太監也聽出蕭邺的不悅,慌忙跪下,膽戰心驚地小聲說道:“皇上饒命,實在是有要事,要,要向皇上禀報。”
蕭邺心中越發煩躁。
“出什麽事了?”
“漪蘭殿那邊出事了。”
聽到這話,鄭容汐也十分驚訝。
趁着蕭邺分神的時刻,她偷偷往邊上退了些,站得離蕭邺更加遠了。
蕭邺本想不理的,見太監一臉慌張,似乎真有什麽急事,便多問了一句:“那邊出什麽事了?”
“宮裏的那位突然腹痛,叫了太醫去,也查不出什麽病,說是想見皇上,奴才才來尋皇上。”
“奴才去昭陽宮禦書房找了一圈,都沒找到皇上,如今其她人還在找呢。”
“太醫不是去了嗎?”
“太醫如何說?”
“太醫也沒說是什麽病,只是開了藥。”
“宋姑娘十分難受,一直腹痛,十分痛苦,就說是想見皇上。”
蕭邺回頭看了鄭容汐一眼,不知她何時已退到了角落心裏。
本就心煩,見她如此,心頭更是冒火。
這對鄭容汐來說卻是一個極好的機會:“皇上還是趕緊去吧,姐姐肯定是十分難受的,若有皇上陪在身邊,一定要舒服些。”
“況且這種時候,有人陪在身邊才更好些。若見到皇上了,說不定連腹痛的症狀也能減輕不少。”
宋嘉茵也想必也是這種心思吧。
突發腹痛,太醫診斷不出來,都要來派人來找蕭邺。
說不定對宋嘉茵來說,蕭邺的作用比那些藥還要好些,一看到蕭邺,或許她的病就立刻能好了。
鄭容汐這番話是深明大義,有理有節,但蕭邺聽着,火氣更大。
在她看來,她就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推到別的女人那裏。
方才一直想推開她,但找不到借口,這會兒聽到宋嘉茵的事情,正好給了她機會。
瞧她這麽主動,聽完奴才的話便立刻說上這麽一大段,想必是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說辭,就想着讓她趕緊去漪蘭殿。
見蕭邺不動,只是盯着自己,鄭容汐低下頭,十分恭敬,又補充了一句:“皇上還是趕緊去吧,姐姐這時一定是十分想見到皇上的。”
“鄭容汐!你真是好樣的!”
說完這句話,蕭邺便轉身跟着奴才離開了。
鄭容汐是徹底松了一口氣。
差一點她又被蕭邺偶爾裝出來的溫柔蒙蔽了雙眼,差點就又要深陷其中,幸好漪蘭殿突然出事,她才能及時找回自己的理智。
她該銘記的,有宋嘉茵在,她的這種出生,蕭邺又怎麽可能對她有什麽真心呢。
漪蘭殿中,宋嘉茵躺在床榻上,捂着小腹,額頭臉上都是汗珠,看上去是極為痛苦的。
貼身宮女跪在床邊,一直握着宋嘉茵的手,不停地安撫着,也急得不行。
蕭邺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一幅畫面,。
她看了眼,太醫似乎不在這裏。
上前幾步,蕭邺走到宋嘉茵床前,問道:“這是怎麽了?怎麽會突發腹痛?”
宮女眼中都是淚水,聽到蕭邺的問話,松開了握着宋嘉茵的手,跪倒在蕭邺腳邊,不住地磕頭:“皇上,您快想想辦法吧,小姐今夜也不知是怎麽了,本來要入睡了,突然腹部絞痛,疼痛難忍,叫了太醫來,太醫也沒診出是什麽原因導致的,只是開了些藥。”
“但娘娘還是疼痛難忍,疼得渾身發冷汗……”
“太醫呢?”
“小姐見太醫也無計可施,便讓她回去了。”
“太醫開了些鎮痛的方子,已經去熬藥了。”
蕭邺看向宋嘉茵,原本在床邊跪着的宮女立刻挪開位置,讓出了一個空位,蕭邺在床邊坐下。
“怎麽樣?還是很難受嗎?”
宋嘉茵原本是緊閉着雙眼,死死捂住腹部,聽到蕭邺的聲音,這才睜開了眼,一臉痛苦。
宋嘉茵松開了捂住小腹的手去抓蕭邺,蕭邺見狀,還是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宋嘉茵的手。
“皇上您來了。”
宋嘉茵臉色發白,汗珠滾滾,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都讓她們不要去驚動皇上了,沒想到皇上還是來了。”
“讓皇上為我擔心,我真是罪過大了。”
說完她勾起唇笑了一下,只是這笑容十分勉強,看上去絲毫不減痛苦.
“已經去熬藥了,待會兒喝了藥好好休息。”
“如今見到皇上,突然覺得疼痛好像是減輕了些。”
蕭邺唇邊勾起笑,只是這笑容看不出多少笑意。
“說得誇張了,朕又不是什麽包治百病的良藥,怎麽一見到朕就好了?”
宋嘉茵卻道:“皇上陪在身邊,有皇上的關心,痛苦自然也能減輕不少。”
“我心系皇上,能見到皇上。心情跟着好了,連帶着身上也不那麽痛了。”
聽着宋嘉茵的這一番真心表白,蕭邺臉上沒什麽表情。
“好好休息,別說這麽多話了,待會兒吃了藥再看看情況,若再沒有好轉,再喚太醫來。”
蕭邺說着便要起身,沒想到宋嘉茵卻是拉住了蕭邺的手。
“皇上要走了?”
“朕還有……”
宋嘉茵沒等蕭邺把話說完,便道:“皇上不能在這兒陪着我嗎?”
“我很想皇上,皇上這麽些日子都在忙着政事,很久沒來看我了。”
“我知道皇上忙的都是正經事,我不該因為個人的原因而打擾皇上的,但是,我真的很想見皇上,如今看來還要感謝這病,若不是這個病,皇上還不會這麽快來見我。”
“說的什麽話,好好休息,別亂想。”
“皇上答應我不要走,我就好好休息,也會乖乖喝藥。”
蕭邺看着虛弱的宋嘉茵,終于還是點了點頭:“睡吧,朕會在這兒陪着你的。”
宋嘉茵臉上露出笑容,握住蕭邺的手,道:“有皇上這句話,我看我今夜一定能睡得很好了。”
原本在一旁候着的侍女也附和道:“小姐是真心牽挂着皇上,皇上一來看小姐,小姐臉色都要好上許多,真是比喝了藥還管用。”
蕭邺在宋嘉茵宮中待了快一個時辰,等到宋嘉茵睡去,她還是離開,回了昭陽宮。
當然,她不可能發現,她離開後不久,剛一跨出倚蘭殿的大門,原本以為熟睡的宋嘉茵就已經睜開了眼睛。
宋嘉茵從床上坐了起來,半靠在床上,眼神清明,哪裏還有方才的痛苦之色。
原本一臉着急,在蕭邺面前表現得十分心急的侍女,如今也與方才大不相同。
“小姐,皇上已經走了。”
莺兒從門外進來,關上了門,這才朝着宋嘉茵走去,并對宋嘉茵說了這一句話。
回憶起突發腹痛之前的事情,宋嘉茵唇邊露出了一抹笑容。
既然蕭邺總是推脫有事不來看她,那她便只能自己想辦法逼他來了。
她就不信,她都這樣了,蕭邺還能不來。
這一招确實是管用。
幾個時辰之前,她派人去昭陽宮傳話說是在宮裏等蕭邺,沒想到蕭邺人沒來,只是派人送了些補品來,這些東西她又怎麽會看在眼裏,她根本不在乎蕭邺賞賜的東西,只是想見到蕭邺。
可是她知道蕭邺既然派人送來東西,那便是在拒絕她,表明自己晚上是一定不會來了。
原本她也就算了,蕭邺人雖沒來,但還是念着她的,還會派人送來東西給她。
但是,宮中突然燃放的煙火以及派人跟着蕭邺的奴才回來傳的話,讓她徹底坐不住了。
她以為蕭邺是忙于朝中之事,但沒想到蕭邺并沒在昭陽宮待多久,反而是出了宮。
出宮散散心,換換心情也是正常的。
但是當她知道蕭邺是去見鄭容汐的時候,她徹底忍不了。
雖然蕭邺表現出來對鄭容汐沒有一點上心,連鄭容汐落水那日,他也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沒有一點心急的表現。
但是這麽大的皇宮,若不是故意的,哪有那麽巧會偶遇。
若不是蕭邺主動去見,那便是鄭容汐耍的手段了。
她絕不能眼睜睜地看着。
所以才有了方才那麽一出,不然那個太監如何能那麽快的找到蕭邺。
太監在蕭邺面前說的話,也是她讓莺兒故意在外人面前講的,為的就是讓他把這番話說給蕭邺聽。
再加上方才她在病中對蕭邺的一番真心表白,如果說蕭邺沒有一點觸動是不可能的。
只是鄭容汐……她原本以為鄭容汐翻不起什麽風浪,沒想到,事情并不像她想得那麽順利。
“娘娘,藥奴婢已經倒了。”
“小姐您還真是演技精湛,連奴婢都被您騙了去了,您方才那一番話,不說皇上了,奴婢聽着都動心。”
“有這麽一個人真心對自己,肯定會感動的。”
宋嘉茵看了莺兒一眼:“你也不錯。挺聰明的,知道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該附和。”
“謝小姐誇獎,這都是跟小姐學的,在小姐身邊耳濡目染這麽久,學也學到幾分了。”
“算你會說話。”
“藥倒在哪了?別讓人發現了。”
“小姐放心,奴婢倒在後院的那棵樹下了,不會有人發現的。”
“那就好。”
“小姐,皇上雖然在這裏陪了您一會兒,但還是走了,沒有在這邊過夜,那明日怎麽辦呢?”
“我已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