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鄭韞跟着鄭容汐在她房內轉了一圈, 走着走着,他忽然在一處盆景面前停下。

鄭韞看着那盆小小的花,枝葉很小, 花朵更是小, 顏色是暗紅色,跟凝固後的血跡顏色差不多,這麽小的花朵, 味道卻格外濃郁, 香氣甚至有些熏人。

并且這盆花的四周并未出現一點蟲蟻, 這實在不正常。

鄭韞伸出手碰了一下花瓣,又擡起頭往四周看了看。

在鄭容汐的卧房內,居然有好幾盆這種花。

他都知道,寝房內不能放這麽多的植物,有些植物香氣熏人, 更是讓人難以入睡,為何鄭容汐的卧房內會放這麽多呢?

而且還是香氣這麽濃郁的品類, 不對勁。

見鄭韞盯着那盆花出神,鄭容汐問:“怎麽了, 這盆花有什麽不對嗎?”

鄭韞沒把自己的懷疑說出來,只是側面問道:“這盆花是誰放進來的?為什麽屋裏放這麽多花?”

“是我宮裏的一個宮女放的,說是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我想着反正也沒什麽妨害,就讓她放進來了。”

“是有什麽問題嗎?”

鄭韞搖頭:“我随便問問。”

“不過,你這屋子裏不要放這麽多花草。”

“那我讓人撤下去。”

鄭容汐十分信任鄭韞, 鄭韞說不好, 她也沒多加懷疑立刻就要照着鄭韞說的去做, 鄭韞制止了她。

若他猜的沒錯, 這花絕對是有心之人放進來的,她這般讓人撤下去萬肯定會讓那個人察覺到她已經有所懷疑了,那日後行動便會更加謹慎,想要抓出這個人,或許就更難了,那就真的是打草驚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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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的時候帶走就行了。”

鄭容汐想了想:“你喜歡的話,就都帶走吧。”

“對了,你說你睡不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應該是一個月之前了。”

“這麽久都一直睡不好,做噩夢嗎?”

“是,也不知怎麽回事就突然開始了。”

“這期間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發生嗎?”

“好像沒有,我平日也不怎麽出去,也沒見到什麽特別恐怖血腥的事物,應該不會做這樣的噩夢才對。”

鄭容汐想說的其實是她在這之前從未見過宋嘉茵,為什麽夢中會出現宋嘉茵,甚至還是那樣的結局。

但是這些事說給哥哥,怕也是徒增他的煩惱,鄭容汐還是沒有說出來。

“好了,我先走了。”

“怎麽才呆這麽一會兒,我還想留你在這吃完飯再走呢。”

“還有別的事,以後有空再來看你。”

鄭容汐有些遺憾:“那好吧,你慢些。”

臨走的時候,鄭韞帶走了放在鄭容汐卧房的一盆花,想了想,還是對鄭容汐囑咐了一句:“晚上睡覺的時候讓人把花拿出去,不要讓別人來,讓蘭心去做,就晚上拿出去就行了。”

雖然鄭韞是想盡量不讓鄭容汐害怕,所以沒有明說,但他這番話一說,鄭容汐肯定會察覺到的。

果然,鄭容汐問道:“為什麽?是這些花有什麽問題嗎?”

“還是我宮裏……”

這一切還只是猜測,鄭韞也不好跟鄭容汐說的太過清楚,但見她懷疑又這麽問了,還是跟她解釋了一句:“我是有這個懷疑,反正你記得不要太過信賴旁人,身邊的人也不要完全相信,如果有什麽事要辦都交給蘭心去,她從小跟你一起長大,在你身邊伺候,要可靠些。”

聽鄭韞這麽說,鄭容汐也不再追問:“嗯,知道了。”

鄭韞走後,鄭容汐看着擺在卧房裏的兩盆花,突然回回憶起了當時将這兩盆花放到她卧房來的經過。

是小芸放進來的。

她當時沒有過多懷疑,并且小芸給出的理由這花是安神助眠的功效,花看着也沒什麽異樣,香味也是正常的花香,她就沒有過多懷疑,讓她放着了。

但是今日聽哥哥這麽說,這花看起來好像是有些問題的。

鄭容汐喚來蘭心。

“娘娘什麽事?”

“小芸呢?在做什麽?”

“不知道,奴婢也沒看到她,興許是出去了吧。”

“她經常不在嗎?”

蘭心仔細回憶着,然後點了點頭:“好像是的。”

“奴婢時常看不到她人,白天的時候她也經常不在,她回來了奴婢問起,她也只說出去辦事或者出去轉轉,奴婢也沒再問了。”

“她回來的時候有什麽異樣嗎?”

“這個奴婢倒是沒有注意。”

“只是偶爾她回來得很晚,奴婢都上床要睡了,她才回來,本來奴婢是想跟她說兩句話的,見她洗完臉後就上床躺着了,奴婢也沒有機會跟她說上幾句話。”

蘭心說完,鄭容汐才是真正重視起這個問題來。

她以前一直覺得,盡管小芸有二心,有勾引蕭邺的心思,但至少也不會加害于她,最多是趁着蕭邺來的時候,在蕭邺面前出現,想引起他的注意,但如今看來,小芸似乎并不是這麽簡單。

剛才哥哥問的那個問題倒是提醒了她。

她開始做噩夢的時間好像正是這些花放到她房裏之後。

在這之前,她根本沒有做噩夢,而且這一切也是在小芸出現之後,這麽一理順,事情就變得清晰明朗了許多。

“現在我要跟你說一點事,你記着,聽完之後,不能洩露出去,更不能告訴小芸。”

見鄭容汐這麽鄭重其事,蘭心有些擔心:“娘娘,什麽事啊?您這麽認真。”

“你記住,最重要的一點,一定不能洩露出去,我說了什麽你也不要反駁,我肯定是有根據的懷疑。”

蘭心點頭:“是。”

“我現在懷疑小芸是其他人安插在我宮裏的內應。”

鄭容汐這句話一說完,蘭心就要反駁,但鄭容汐沒給她機會,繼續道:“別着急,聽我說完。”

蘭心只能點了點頭。

“首先是她出現的時機,你有沒有想過皇宮這麽大,為什麽她能在這麽多宮女裏邊一眼認出你來,還能說出那些很多年前發生的事情,那時候你們都那麽小,你對那時候的事情都不可能說的這麽清楚,為什麽她能記得這麽清楚?”

“這明顯就是早有準備,就是為了跟你拉近關系。”

“你回憶一下當時她跟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是一個什麽樣的場景。”

“我記得你說過,她是從背後叫住你的,這麽多年沒見,光看到一個背影就能認出來你,你覺得這可能嗎?”

鄭容汐繼續說道:“還有,她來頤華宮是你跟我提,我才讓她來的。”

“但是,為什麽你會有這個想法跟我提這件事呢?”

“是因為她在你面前訴苦,說她每日洗衣服很累很辛苦,她雖然沒有直接跟你說想到頤華宮來,但是她了解你,你聽了這些話,肯定會主動跟我提這件事,反正我正好也缺伺候的人,然後她又是你的老鄉,知根知底,你覺得讓她一起來,你們也能互相有個照應,是吧?”

“好像是這樣的。”

“皇上第一次來我宮裏,那晚下着大雨,記得嗎?”

“當時你說你睡得很早,而且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我當時也很奇怪,因為你睡了,小芸也不在,那天夜裏為我跟皇上擺棋局的是一個很臉生的宮女,而且自那天晚上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

“第二天我發現是擺在棋盤旁的那個香爐是有問題的,皇上也發現了,但是我當時不知道,那也就是進來擺棋盤的那個宮女送進來的,有人派她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做這件事。”

說到這裏,鄭容汐有一點想不通,若是其它宮裏的人想阻止皇上與她合房,為什麽要放那種香,這不正好是促成皇上與她嗎?

這與她們的目的相悖。

可是那個宮女事後再也沒出現過這,坐實了鄭容汐的猜想。

或許這其中是有什麽緣由,本來她想放的香是催眠的功效,但是不知為何被換成了具有催情功效的香,所以才誤打誤撞促成了蕭邺與她合房。

這件事雖然不是小芸做的,但鄭容汐卻更加懷疑,一個陌生的宮女如何能進到她宮裏來,還能進到她寝宮種伺候她與蕭邺,若不是有人引她進來,她又如何能找得到,如何能被放進來。

蘭心那晚睡得很早,這本身就是十分蹊跷的,想起蘭心當時說的話,她不知小芸去幹了什麽,那也就是說,小芸有這個時間去做這些事情。

“還有最重要的事情。”

“自從她出現之後,宮裏發生了很多事,而且我做噩夢也是從這幾盆花放在我房裏之後,你還記得這幾盆花是誰放進來的嗎?”

蘭心有些遲疑,還是說出了小芸的名字。

“對,是她放進來的,她當時怎麽說的,說是安神,讓我睡得更好,但是起的卻是完全相反的作用。”

“我知道讓你去懷疑小芸,你是很難接受的。”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她根本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人,這麽多年,模樣變了,你只是根據她說的那些事情認定她的身份,你覺得你們就是同鄉,可是,或許她是代替了原本真正與你是同鄉的那個人的身份來與你相認,為的就是混進我宮裏……”

蘭心點頭:“娘娘您說的是。”

“奴婢一開始沒有懷疑她,是覺得她不會做這樣的事,但是經過您這麽說,奴婢覺得她好像确實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就說她經常無故消失,還有您說的那這幾盆花的事。”

鄭容汐想起來有些後怕,若不是哥哥今日來發現這幾盆花,指出這幾盆花的問題,她都還一直蒙在鼓裏,被人欺騙。

蘭心有些擔心:“娘娘,那現在怎麽辦?直接把她趕走?”

鄭容汐搖頭:“不行,這樣做就無異于打草打草驚蛇。”

她還想順藤摸瓜找出幕後指使小芸的人。

“那您說怎麽辦?”

“你就當事情沒有發生過,還是照樣與她正常相處,但是暗中一定要監視她,看看她究竟在跟什麽人來往。”

蘭心點頭:“知道了。”

“這些花怎麽辦?”

為了不引起小芸的注意,鄭容汐打算的是每晚她入睡時将花移出去,白日再将花放回原位,為了不讓小芸注意到她已經開始懷疑了。

鄭韞離開鄭容汐宮裏沒有出宮而是去了蕭邺的昭陽宮。

見到鄭韞,蕭邺有些意外。

“你怎麽來了?”

“皇上不是讓臣去看皇後娘娘嗎?臣才從那邊過來。”

“嗯,怎麽樣”

“臣不懂皇上問的是什麽?”

蕭邺太了解鄭韞了。

他知道鄭韞是故意想聽他說明白。

“你是故意跟朕裝傻是吧?”

鄭韞忍不住笑了出來:“臣不敢。”

不過笑完之後,他又立刻恢複了正色:“皇上,她很不好。”

“我知道皇上一直在顧忌什麽,但是,她真的是無辜的,皇上這麽對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她什麽都不知道,進宮也不是本意,皇上把對我爹的氣撒到她身上,對她真的太不公平,她只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

“鄭韞你好大的膽子,你這是在指責朕?”

“臣不敢。”

鄭韞了解蕭邺,他知道蕭邺雖然說這種話,但不會真的拿他如何,便繼續道:“她比我上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又瘦了許多,人也憔悴了不少,她跟我說是因為被噩夢纏繞,每日做噩夢睡不好,所以精神不濟,但我知道,除了這個,還有一個原因,因為她在宮中過得不好,心情抑郁,自然精神也好不到哪裏去。”

“皇上,她剛進宮時才十二歲,當時還是個活潑天真的小姑娘,不過短短幾年,她就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您讓臣如何放心?”

“她心思單純,其實根本不适合在後宮生存,但是事已至此,也沒有再回頭的路,但是臣只希望即便皇上有對她有怨氣,有不滿,也能稍微不要那麽對她那麽差,即便不理她,不去看她,也不要對她惡語相向,冷眼相待,她真的會傷心的。”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鄭韞看向了蕭邺。

他不知道蕭邺能不能聽懂他的暗示。

鄭容汐喜歡蕭邺這件事,在他看來,完全擺在了明面上,但蕭邺似乎一點不知,也不明白他是根本沒感覺還是根本不在乎。

鄭容汐小時候就喜歡蕭邺了,他早就看出來了。

但是他知道,因為他爹的原因,蕭邺是絕對不可能喜歡鄭容汐的。

如今再把鄭容汐的這些心思告訴蕭邺也沒什麽意義了,他只希望今日的這番話能讓蕭邺稍微對鄭容汐好一點,一點點就夠了。

“朕倒是沒看出來她會傷心。”

蕭邺想起了鄭容汐那日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還有在他面前假笑的樣子。

他看他不在鄭容汐面前出現,鄭容汐才是最開心不過的。

畢竟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鄭韞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不能過多幹涉。

“臣只能說這些了,希望皇上以後不要後悔。”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皇上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做噩夢嗎?”

蕭邺沒說話,只是看着鄭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鄭韞明白,這麽看來,蕭邺是知道這件事的。

“因為做噩夢,她睡不好吃不好,人瘦了很多。若是普通地偶爾做噩夢也就算了,但是她是長期被噩夢纏着,而且內容都差不多,皇上不覺得奇怪嗎?”

“什麽意思?”

其實蕭邺也早已猜到,這肯定不是偶然。

“你去她宮裏發現什麽了?”

鄭韞将那盆花舉起,對蕭邺說道:“臣如果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一種具有致幻效用的花,名叫黑沙岚,看外形是普通的花,也是正常的花香,但是具有迷惑心智的作用,特別是在睡夢中一直聞着這個花香,很容易讓人在夢中産生幻象。”

“臣想,這應該就是她做噩夢的根源。”

“你想說什麽?”

“皇上應該知道臣想說什麽。”

“她進宮了,雖然得不到皇上您的寵幸,但臣希望她至少是安全的。”

“皇上知道她做的是什麽噩夢嗎?”

聽到鄭韞這麽問,蕭邺愣了一下。

他記得鄭容汐說過,只是些鬼怪之象,這也是噩夢常見的,并沒有什麽特別。

鄭容汐也是這麽跟鄭韞說的,但是鄭韞沒有相信,私下問過了蘭心。

鄭容汐是前些日子将自己噩夢的內容告訴蘭心,蘭心聽後也覺得奇特,對宋嘉茵的防備又加重了不少。

她也覺得鄭容汐的憂心有道理,畢竟無緣無故怎麽會有這樣的噩夢,而且竟然噩夢中的那個女人還是真實存在的,就出現在了鄭容汐身邊,這不得不讓人提高警惕。

“不是。”

蕭邺說完剛才那句話,看着鄭韞的表情,他就知道鄭容汐沒有對他說實話。

“怎麽回事?”

“她夢到了宋嘉茵。”

“為什麽會夢到她?”

而且為什麽又會是噩夢?

“夢的具體內容,臣不太方便說,以防有人亂傳,說臣惡意污蔑她人。”

“但是,臣也知道了她為何會憔悴至此,因為這個噩夢,在她看來是真的可能會發生的,所以她才一直憂心忡忡。”

“你在跟朕打什麽啞謎?”

“臣不敢。”

“只是若皇上真的願意關心她,我想她是願意說出來的,但是以她如今在宮中的處境來看,沒有值得她信賴的人,她覺得危機四伏,她不可能真正的卸下心防,當然如果皇上不在意,那就無所謂了。”

“反正臣會保護她。”

“你什麽意思?”

“臣不敢有什麽意思,臣只希望她在宮中生命不會受到威脅,皇上也知道後宮妃嫔之間的勾心鬥角,她根本不适合在這樣的環境生存。”

“最後,臣還想說一句,請皇上對她好一點,哪怕不好,也別去欺負她了。”

“若是皇上哪一日後悔了,恐怕……”

“朕看你今日似乎是話中有話,一直在暗示朕,到底想說什麽?”

“沒有,臣先告退了,至于這件事情,臣一定會查清楚的。”

看着鄭韞的背影,蕭邺問:“你是不是還在怨朕?”

“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你知道的,程瑩的事,你怨朕破壞了你們之間的關系。”

“臣不敢。”

“你們兄妹還真是像。”

“說着不敢,看你說的話,做的事,哪裏像是不敢的意思。”

“朕跟你明說了吧,朕不喜歡她,但是朕不會讓你們在一起,你別對她報什麽幻想了。”

“臣明白。”

鄭韞走後,想着鄭韞方才的那番話,蕭邺陷入了沉思。

幾日後,宮裏忽然來了一個戲班,蘭心說起這事的時候,鄭容汐還覺得奇怪:“為什麽突然要看戲?”

“不知道,聽說好像是那個宋嘉茵喜歡。”

鄭容汐笑了笑,怪不得呢。

這麽興師動衆,原來是為了宋嘉茵,這也就能說得通了。

“娘娘您去嗎?”

鄭容汐搖頭:“沒什麽興趣。”

但是沒想到蕭邺派來的人又突然來了,在外面等着她。

“娘娘,皇上吩咐奴才請您一同去。”

“你去回皇上,說本宮身體不适,就不去了,免得掃了皇上的興。”

太監不動,低頭:“娘娘……皇上下了令,奴才也不好做呀,還望娘娘能移駕。”

又是如此。

鄭容汐不懂。

他與宋嘉茵二人獨處,甜甜蜜蜜,不好嗎?

為何又非要她這個外人去看他們兩人親熱。

她不是那麽狠心的人,知道奴才也是奉命辦事,若是沒辦好,蕭邺必定會降罪于這個奴才,她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

“娘娘......”

“好了,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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