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鄭容汐到梅園的時候, 蕭邺與宋嘉茵已經到了。

蕭邺坐在正中間的位置,宋嘉茵緊挨着蕭邺,宋嘉茵不時湊到蕭邺耳邊說些什麽, 蕭邺的表情也柔和許多, 兩人看上去十分親熱,旁若無人。

鄭容汐突然覺得自己來這一趟就是來給他們做觀衆的。

她不懂,蕭邺與宋嘉茵是什麽心理, 非得要她在場看着他們, 他們會比較開心一點嗎?

常進保遠遠地就瞟見了正朝這邊來的鄭容汐, 他在蕭邺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皇上,皇後娘娘來了。”

聽到這話,蕭邺只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以示知曉,但也沒回頭去看鄭容汐, 倒是宋嘉茵擡起了頭,朝着鄭容汐望去。

她都不知道蕭邺何時吩咐人去叫了鄭容汐前來。

雖然不滿, 但她也未曾表現出來。

在蕭邺面前,她一直是個得體大方的形象。

“皇上, 皇後娘娘來了,您怎麽沒提前告訴我一聲?我該前去迎皇後娘娘才是。”

這番話說得落落大方,她知道不能在蕭邺面前表現出任何争風吃醋的跡象, 蕭邺向來不喜這樣的人,更是沒有耐心。

宋嘉茵說完這話,只聽蕭邺道:“你去迎她做什麽, 她又不是不認識路, 朕都在這了, 她這才姍姍來遲, 還有理了。”

如果鄭容汐聽到這話,肯定要跟蕭邺辯解一番。

她從未說過自己要來,也沒有一點興趣,明明是被動被找來的,反倒還被人倒打一耙說是她姍姍來遲,讓他久等了。

鄭容汐慢慢朝着蕭邺走近:“臣妾參見皇上。”

蕭邺沒擡眼瞧鄭容汐,只是‘嗯’了一聲便道:“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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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皇上。”

倒是宋嘉茵看到鄭容汐坐下後,對着鄭容汐又主動開了口:“參見皇後娘娘。”

鄭容汐臉上挂着十分勉強的笑:“不必多禮。”

鄭容汐沒有坐在蕭邺身邊的位置,隔開了些,坐在了稍微靠邊上的座位上。

她自覺給蕭邺和宋嘉茵留出空間來,但沒想到這樣的舉動又惹得蕭邺不滿。

“皇後坐那麽遠幹什麽?怕朕吃了你。”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偶感風寒,怕離皇上近了,會傳給皇上,所以只能坐在這遠處。”

蕭邺太了解鄭容汐了,一聽就是借口。

這時候坐在後排的麗妃倒是激動起來,立刻道:“皇上,不如讓臣妾坐您旁邊吧,臣妾人矮,坐後邊兒都看不清了。”

瑾妃倒是要穩重些,并未開口。

蕭邺撇了一眼幾乎要從座位上站起來的麗妃:“好啊,那兩位愛妃就一同坐到朕身邊來吧。”

麗妃十分雀躍,連忙道:“是,謝皇上。”

說罷,麗妃幾乎是小跑着到了蕭邺身邊。

瑾妃也起身,緊随其後,兩人一同坐到了蕭邺身邊的空位上。

瑾妃坐在麗妃旁邊,與鄭容汐之間還隔了一個空位。

原本第一排只有蕭邺與宋嘉茵兩人,但傾刻間,又多出幾人來,宋嘉茵心中不悅,在面上又不曾顯露出來,只能忍下。

麗妃是個話多的主,一坐到蕭邺身邊更是嘴都合不攏了,話密得很,一直說個不停。

“皇上何時愛聽戲了?”

“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呀?”

“臣妾以前也學過一段日子,若是皇上喜歡,哪天臣妾給您演一段怎麽樣?”

宋嘉茵在一旁聽着麗妃的話,暗自笑了。

這個麗妃也是個沒腦子的人,怪不得進宮這麽久不得寵。

都這麽長時間了,還看不出蕭邺的喜好,連他喜歡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這樣喋喋不休只會起反作用,惹得蕭邺更加厭煩而已。

果然蕭邺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打斷了麗妃的滔滔不絕:“以後再說,現在先聽戲。”

麗妃只得悻悻地閉上了嘴。

鄭容汐對聽戲沒有一點興趣,腦子裏想的都是另一件事。

自從昨夜入睡的時候将那幾盆花移出卧房後,做噩夢的現象真的減輕了不少,這麽一來是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想。

如今她帶着蘭心來梅園,宮中只剩小芸,想必小芸肯定會有所行動,想到這裏,鄭容汐對蘭心招了招手,蘭心彎下腰來,鄭容汐附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你現在回宮,記着不要被其他人知道,去看看小芸在做什麽,她必定會有所行動的。”

她不在宮中,無論小芸要做什麽,對小芸來說都是絕好的機會。

蘭心立刻明白過來:“是,奴婢這就去。”

“記着,不要打草驚蛇,萬事小心。”

“嗯,奴婢明白。”

說完,蘭心看了眼梅園中的衆人,見蕭邺認真看着臺上,沒有發現,便偷偷地退了出去。

今日演出的劇目是琵琶記,一出悲劇結尾的劇目。

講的是男角女角因為身份家世種種原因不能在一起,兩人情比金堅,被迫分開後,女角郁郁而終,男角最終也跟着殉情的故事。

原本鄭容汐沒什麽興致,但都被迫來了,無事可做,便也認真看了起來,看到中途,還真的沉浸其中。

反觀宋嘉茵,這原本是她提出的要聽戲,但此刻臺上正在賣力表演,她心思卻全然不在故事劇目上,反倒是一心一意都放在了蕭邺身上。

她摘下一顆葡萄,緩緩将葡萄剝了皮,然後喂到蕭邺嘴邊。

蕭邺原本也是望着臺上,女二的一番動作,他有些意外。

蕭邺瞥了宋嘉茵一眼,只見宋嘉茵一臉期盼:“皇上,我親手剝的,您……”

蕭邺本想拒絕,但餘光瞟見坐在最邊上的鄭容汐正望着臺上。十分專注,根本沒有朝他這邊看一眼。

他張開了嘴,将那顆葡萄咽下去。

“皇上,好吃嗎?”

蕭邺沒回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我再給剝。”

宋嘉茵十分積極,正要再給蕭邺剝葡萄,蕭邺卻拒絕了她:“這種事哪用你做。”

“可是我想伺候皇上。”

“朕說了,這種瑣事不用你做,有人來。”

雖然被蕭邺拒絕,但蕭邺給出的理由還是能讓宋嘉茵接受。

她也覺得蕭邺是心疼她,怕她辛苦,所以才拒絕了她要繼續為他剝葡萄。

但是蕭邺接下來的話卻讓宋嘉茵腦中的弦立刻繃緊了。

蕭邺朝着身邊的常進保吩咐了一句:“把皇後給朕叫過來。”

“是。”

鄭容汐原本正專注地看着臺上,心情也跟着劇中人物的故事而起伏着,忽然聽見常進保的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麽?”

“娘娘,皇上請您過去。”

認真看着戲卻被打斷,鄭容汐有些無奈,不知蕭邺又想如何折騰她了。

“有什麽事嗎?”

“這……奴才也不知道,皇上只是讓奴才請您過去。”

鄭容汐從麗妃與瑾妃眼前經過的時候,兩人立刻緊張起來,不知她是要去做什麽,目光一直鎖在鄭容汐身上,只見她走到蕭邺身邊,然後停下了。

是蕭邺吩咐常進保叫她來的,蕭邺不說話,她也就不說話,只是站着。

宋嘉茵盯着鄭容汐,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立刻又消失不見。

蕭邺随意地撇向鄭容汐,視線又重新移回了臺上。

蕭邺像是随口一句:“葡萄。”

鄭容汐聽到這話愣了許久,這是什麽意思?

他要吃葡萄,有的是人搶着伺候他,跟她說又算什麽。

見鄭容汐不動,蕭邺又重複了一遍,并補充道:“皇後還愣着幹嘛?還不趕快過來給朕剝。”

鄭容汐看向蕭邺兩旁,一邊坐着宋嘉茵,一邊坐着麗妃,根本沒有多餘的位置。

盛放葡萄的果盤放在蕭邺左右兩邊的桌子上,根本沒有多餘的位置留給她。

“皇上,臣妾……”

蕭邺好整以暇地看着鄭容汐。

“怎麽了?不願意?朕叫不動你?”

“臣妾不敢,只是……”

只是她不明白蕭邺的意思,讓她給他剝葡萄,這裏似乎沒有她的位置。

蕭邺當然知道鄭容汐是怎麽想,他也随着鄭容汐的目光往自己身側兩旁看了看。

“皇後沒地方坐是吧?”

“常進保!”

“是,奴才在。”

“給皇後找個小板凳來。”

常進保有些猶豫:“皇上……”

“朕讓你去你就去。”

“是。”

常進保不知從哪找了個小板凳來,很快便回來了。

蕭邺指了指自己左前方的位置:“放那吧。”

常進保低着頭,默默地将凳子放在了蕭邺指定的位置。

這一切做完後,蕭邺又望向鄭容汐:“這下皇後沒什麽疑問了吧?”

鄭容汐臉色漲紅,手緊握成了拳,她感覺臉都像燒起來了一樣。

他把她當什麽。

随意使喚的奴才?在這麽多人面前,他都不曾給想過給她留一點面子,他們都坐在椅子上,而她卻要這樣低人一等地坐在他腳邊的小凳子上,然後給他剝葡萄,這算什麽?

鄭容汐胸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屈辱感。

宋嘉茵也不滿意蕭邺這樣的舉動。

在她看來這是蕭邺跟鄭容汐親近的一種表現。

蕭邺不讓她替他剝葡萄,反倒寧願舍近求遠,寧可在旁邊給鄭容汐加一個位置,也要讓鄭容汐來做這件事。

她像是被排除在外的陌生人一樣,看上去蕭邺似乎跟鄭容汐更加親近些,兩人之間都不必拘束這些禮節。

她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皇上,這樣不太好吧,皇後娘娘千金貴體怎能做這種事,還是讓我來。”

蕭邺沒看宋嘉茵,只是望着鄭容汐:“皇後覺得呢?”

“朕讓你做這種事是委屈你了嗎?”

在這麽多人面前羞辱她,他真的覺得很開心嗎?

一旁的麗妃與瑾妃看着這一幕,心中卻覺得奇怪,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她們不懂,按理來說宋嘉茵應該把鄭容汐當作眼中釘才對,為什麽又要替她說話呢?

即便宋嘉茵如今受皇上寵愛,可畢竟也還沒有正式冊封,即便往後冊封為妃,也是屈居鄭容汐之下,她為什麽又要幫鄭容汐說話呢?

麗妃耐不住性子,正要說話,一旁的瑾妃偷偷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以眼神警告她。

這種時候她們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不必卷入無端的紛争,坐山觀虎鬥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麗妃讀懂了瑾妃眼神中的意思,還是閉上了嘴,原本已經到嘴邊的話被咽了回去。

見鄭容汐還站在一旁沒有動作,蕭邺又重複了一遍:“皇後是不願意嗎?”

“朕怎麽做是讓你受委屈了?”

雖然十分恥辱,但鄭容汐還是屈服了:“不敢,伺候皇上是臣妾的福分。”

她慢慢朝着蕭邺角邊的那個凳子挪過去。

聽着這麽違心的話說出來的時候,鄭容汐自己都覺得難以接受。

可沒辦法,以她如今的處境,她又能做些什麽呢?難不成公然反抗蕭邺?

那樣只會給蕭邺和宋嘉茵定她罪的借口,更是落人口實。

蕭邺望着臺上,說的話卻是對着鄭容汐的:“皇後可快着點,朕沒什麽耐心。”

鄭容汐滿腹委屈,眼睛一下就紅了,眼淚都快要掉下來,她狠狠地吸了下鼻子,強忍住鼻腔的酸澀,努力沒讓眼淚掉下來。

鄭容汐摘下一顆葡萄,動作極其地慢,擺明了要故意拖延,剝一顆葡萄的時間抵得上別人剝十顆。

蕭邺雖然嘴上說着沒耐心,但知道鄭容汐此刻一定是十分委屈,倒也沒催她。

鄭容汐正要将葡萄放進果盤,蕭邺又道:“皇後做什麽呢?”

鄭容汐不懂蕭邺是什麽意思。

“皇後還想讓朕自己動手?”

雖然鄭容汐已經極力隐忍,沒讓眼淚掉下來,可眼裏還是有不少的淚水,她擡頭望向蕭邺的時候,一臉的委屈都被蕭邺看在眼裏。

就在鄭容汐不解的時候,蕭邺一伸手,抓過了鄭容汐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那顆葡萄吃進了嘴裏。

鄭容汐還在發呆,蕭邺已經将眼神移回了臺上:“繼續。”

蕭邺将葡萄咽下去,想的卻是方才握着鄭容汐手腕的感覺。

她又瘦了不少。

手腕被他一手圈住,還空出不少,骨頭突出,都有些硌他的手,摸上去似乎都只有骨頭,沒什麽肉。

腦子裏響起鄭韞之前說過的話。

剛才她眼淚汪汪望向他的時候,他差點就要将她拉進懷裏,問她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想要哄哄她,安慰她,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臺上的劇目已經演到接近尾聲,女角抑郁而死,男角得知這個消息後悲痛欲絕,最後也随之殉情而去。

到最後,臺上只剩兩人的屍體,最後響起的悲情樂聲,鄭容汐本就委屈,聽到這樣的樂曲心中酸楚更加,差點就要掉下眼淚來。

這時候宋嘉茵突然道:“皇上,今日這花旦和小生演得真好,我看着都差點要哭出來了。”

蕭邺的心思全然不在今天這出戲上,點了點頭。

宋嘉茵又道:“那,皇上要不要賞他們?”

蕭邺的視線落到還在低頭剝着葡萄的鄭容汐身上,對常進保道:“賞。”

“是。”

臺上的一群人聽到蕭邺的話十分欣喜。

那一男一女走下臺,朝着蕭邺走來。

蕭邺忽地擡起頭,瞧向了那個女子。

他警覺起來,但又并未說什麽,那女子朝着他一步步靠近,在走到距他還有一步距離時,突然臉色一變,一臉兇狠,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來,朝着蕭邺狠狠刺去。

霎時間,宋嘉茵幾乎是從座位上跳起來,猛地撲到蕭邺身上,擋住了即将刺向蕭邺的匕首。

匕首插進宋嘉茵的背,傷口很深,血立刻流了出來,将她的衣裙全部染紅。

侍衛立刻上前将那女子團團圍住。

見事已敗露,女子也不再僞裝,對着蕭邺破口大罵:“狗皇帝,今日殺不死你,我也沒想活着回去。”

說完,她撿起方才刺進宋嘉茵背後的那把匕首,朝着自己胸前猛刺了進去。

下一刻,她便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再沒了氣息。

旁邊的小生看着這一幕,吓得腿都軟了,立刻跪了下來,不住的朝蕭邺磕頭:“皇上饒命。”

“小的真跟她沒關系,真的不知道她是來行刺皇上,皇上饒命。”

蕭邺沒什麽耐心聽他的這番說辭,只是吩咐了一句:“把所有人都帶下去,嚴加審問。”

戲班子的一群人全部被帶了下去,刺傷宋嘉茵的那個女子的屍首也被一并帶了下去。

鄭容汐被眼前的這一切驚呆,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不遠,處的那塊地上有一灘鮮紅的血跡,她的手都在發着抖。

好好的聽着戲卻突然遇襲,蕭邺自然是震怒,吩咐下去一定要徹查清楚。

所有人都不敢作聲。

宋嘉茵因救駕受傷,自然是受到了絕對高的待遇。

太醫院所有的人都被叫到了宋嘉茵宮裏去為她診治,連蕭邺也一直守在她身邊。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在所有人都離開後,鄭容汐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自己還在流着血的手臂,剛才過于驚恐害怕,甚至都沒有感覺到疼,如今才後知後覺得地感覺到痛意。

往宮裏走的路上,鄭容汐心有餘悸,雙目無神地望着前方,只是朝前走着,雙眼也沒有焦點,看着遠處,看上去真的是被吓到了。

蘭心在宮裏也早就聽說了這件事,一直就在宮門外等着,遠遠地看到鄭容汐,立刻便跑到鄭容汐跟前。

蘭心看鄭容汐臉色蒼白,問道:“娘娘,您怎麽樣?沒事吧,奴婢剛才聽說這事的時候都吓死了,還好,您沒事。”

蘭心的視線從鄭容汐的臉上往下移,就看見了鄭容汐還在滴着血的右手。

她驚呼道:“娘娘,這是怎麽了?怎麽流血了?剛才您也受傷了嗎?”

鄭容汐沒說話,只是徑直往院子裏走。

蘭心趕緊跟上去:“奴婢這就去叫太醫來。”

這句話倒像是叫醒了鄭容汐,她攔住了蘭心:“別叫太醫,不要驚動其他人。”

“你給我上點藥,包紮一下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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