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鄭容汐只覺得頭昏昏沉沉, 如有千斤重。

耳邊嗡嗡作響,她根本聽不清蘭心在說些什麽,連眼睛也只能勉強睜開, 只看到蘭心的嘴巴在動, 一臉着急的模樣,但怎麽都聽不清她講的是什麽。

漸漸地,鄭容汐覺得眼皮也越來越重, 最後連蘭心的樣子也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蘭心不停地拍打着面前的柱子, 試圖喚醒鄭容汐, 想讓鄭容汐能繼續保持清醒,不要昏過去,但似乎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

鄭容汐還是逐漸失去了意識。

牢房中很暗,沒什麽光,但蘭心還是看見了。

原本幾乎發灰的那張草席上的顏色逐漸變深了起來, 并且慢慢地暈開來,有逐漸擴大的趨勢, 像是有水一樣的東西緩緩散開來。

蘭心聞到了血腥味。

即便她不想往壞處想,但這個味道也在提醒着她, 那些可能是從鄭容汐身上流下來的血。

蘭心大喊起來:“來人啊!”

“快來人!!”

“這邊出事了,快來看看,出人命了!”

一群獄卒在外面喝得昏天黑地, 對蘭心的呼喊充耳不聞,早已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蘭心喊得聲嘶力竭, 但依舊沒有人來。

看着眼前足有小臂粗的鎖鏈, 蘭心無可奈何。

明明她就在鄭容汐的不遠處, 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鄭容汐昏迷過去, 還流了那麽多血,她卻又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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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心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淚。

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的盡頭處突然傳來聲響,蘭心激動起來,連忙大喊道:“是誰在那?”

“有人嗎?”

“快來這裏,這邊有人昏迷了,出事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蘭心恨不得将頭伸長到遠處去看看那人究竟是誰,看看他究竟什麽時候才能走到這裏來,才能将鄭容汐救出去。

一個人影慢慢走近,蘭心眼巴巴地望過去,見這人從逆光中一步一步地靠近,她終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在看清來人的模樣時,蘭心頓時大哭起來:“公子,您終于來了,您快看看娘娘吧,她昏過去了,還流了好多血,奴婢怎麽叫人都沒人應。”

“奴婢喊了好多聲,娘娘都沒反應,您趕快去看看吧。”

鄭韞順着蘭心手指着的方向,回過頭去一看,這才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鄭容汐。

鄭韞面色嚴峻,立刻喝道:“來人,趕快把牢門打開!”

已經呼呼大睡的獄卒是指望不上了,還是跟在鄭韞身邊的随從去将獄卒身上的鑰匙解了下來,直接打開了牢門。

鄭韞趕緊走進去,只見鄭容汐面色慘白,身下全是血,看着是觸目驚心的場面。

因為鄭容汐的身份,即便鄭韞與她是兄妹關系,于理來說,鄭韞征也不該抱着鄭容汐就走的。

可是,事情緊急,鄭韞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如今要立刻将鄭容汐帶去看大夫才是。

鄭容汐流了很多血,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将她的衣裙染得鮮紅。

鄭韞将鄭容汐抱了起來,只覺得輕飄飄的,幾乎沒什麽重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瘦成了這般模樣。

鄭容汐裙上的血也将鄭韞的衣擺染成了紅色。

蘭心小心翼翼地跟在鄭韞後邊,又急又慌。

“公子,娘,小姐……沒事吧?”

“奴婢看小姐流了好多血。”

“公子,小姐真的沒做那種事,都是誤會,被人冤枉陷害的,您一定要幫小姐主持公道,跟皇上說清楚啊!”

“您不知道那些獄卒多兇,明明知道娘娘的身份,還敢對還對娘娘這麽粗暴,分明是故意針對娘娘,就是不想讓娘娘好過。”

一見到鄭韞,蘭心就像見到了救世主一樣,覺得終于有人替她們來主持公道了,喋喋不休地說了許多,也沒注意自己說了些什麽,幾乎是語無倫次,毫無邏輯。

但鄭韞也沒制止,只是安靜地聽着。

直到蘭心哭到停不下來,幾乎沒法繼續說話的時候,鄭韞出聲安撫道:“好了,沒事了,別哭,有我在。”

這話一出,蘭心哭得更厲害了。

“公子,小姐……不會有事吧?”

“她流了好多血,奴婢一直叫她,她都沒反應,而且奴婢明明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這麽近也不能幫不上忙,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昏過去,奴婢真的很恨自己,如果奴婢跟小姐在一起,小姐也不會受這樣的傷。”

“怎麽怪你呢。”

說起鄭容汐的情況,鄭韞卻不敢輕易給出答案。

因為他也能看出,鄭容汐的情況不那麽好。

方才抱起鄭容汐的時候,他大概看了一下,鄭容汐身上沒有外傷。

那些獄卒即便再大膽,在沒有上面的命令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敢對鄭容汐用私刑的。

只是鄭容汐身上的血是從何而來,為何而來,他還弄不清楚。

鄭韞抱着鄭容汐上了馬車,蘭心也跟着上了上去。

直到這時候,蘭心才有心思問起:“公子,咱們這是去哪兒?”

“不回宮嗎?”

“您知道那件事了吧?”

“娘娘真的是冤枉的,也不知道是誰,還故意弄了這些假的信來污蔑娘娘,皇上還真的信了。”

“皇上明明該了解娘娘的,娘娘怎麽可能是這種人!”

鄭韞當然已經聽說了這件事。

若不是他有事耽擱,沒能及時進宮,也不會讓鄭容汐變成如今這番樣子,想到這裏,他有些懊悔。

鄭容汐本不該受這些苦的。

鄭韞想起了方才在昭陽宮中與蕭邺的對話,也不過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事。

他匆匆趕到昭陽宮,請求觐見。

可蕭邺卻以有事為由直接拒絕了他,避而不見。

鄭韞知道蕭邺是故意的。

他肯定知道自己是為何而來,卻連一個見面的機會都不給,更不給他幫鄭容汐說話的機會。

鄭韞很有耐心.

既然蕭邺不願意見他,那他就等到蕭邺願意見他為止。

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

期間,屋裏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鄭韞起初還以為是宮女,可後來再仔細聽,這才确認了陪在蕭邺身邊的女人的身份。

原來就是宋嘉茵。

大殿裏的門沒有關上。

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透過那條虛掩着的門縫,蕭邺說話的聲音,還有宋嘉茵嬌滴滴的女聲,兩人時不時地交談聲從那裏傳出來,飄進鄭韞耳朵裏。

鄭韞大概聽了一些,從中也能猜到為何宋嘉茵在蕭邺面前為何那麽受寵。

宋嘉茵跟鄭容汐不同。

她很會看人眼色,更是會服軟,放低姿态,體貼入微,知道蕭邺愛聽什麽,她就說什麽,并不會跟蕭邺直接起沖突。

聽了宋嘉茵說的那些話,鄭韞還發現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宋嘉茵很會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緒,即便不高興,即便有別的想法,但從不會在蕭邺面前展示出來。

就像鄭容汐被冤枉一事。

他雖然還沒跟鄭容汐見過面,但他知道,以鄭容汐的性子,以及鄭容汐對蕭邺的态度與真正的想法,她是絕對不會做出與男人私通這種事的。

其實蕭邺應該也了解鄭容汐的。

但是既然蕭邺震怒并下令将鄭容汐關起來,也就是說一定有人告到了蕭邺勉強,并且還提供了讓人無法辨明真假的所謂證據。

有了這些,才能落實鄭容汐的罪名。

有人故意污蔑鄭容汐,一直在虎視眈眈地暗中盯着鄭容汐。

鄭韞跟宋嘉茵沒有來往過,更不了解宋嘉茵是什麽樣的性情脾性,但是他也曾經了解過。

他直到,宋嘉茵一直喜歡蕭邺。

以宋嘉茵的身份,本應該進宮的,但是不知為何,當時沒能進宮來,嚴格來說,鄭容汐算是搶了她的位置,當了皇後。

按理來說,如果說談不上恨,宋嘉茵至少是不喜歡鄭容汐,對鄭容汐有怨氣的。

但是從他在門外等的這一兩個時辰中間,宋嘉茵只是安靜地陪在蕭邺身邊,趁着這樣的大好時機,也沒有說過鄭容汐的半句壞話。

宋嘉茵只是幫蕭邺研墨,替他斟茶遞水,偶爾會說些自己身邊發生的趣事,哄蕭邺開心,從沒有提到過鄭容汐。

鄭韞想,這一點,其他的後宮妃嫔是很難做到的。

由此看來,宋嘉茵很能耐得住性子,而且隐藏極深。

等到後來,宋嘉茵應該是知道了他的存在,甚至還主動提起他,從側面勸蕭邺,讓蕭邺見他一面,這一點讓他十分意外。

“皇上,外面是鄭大人吧?”

“他等了好幾個時辰了,您真的不見他嗎?”

蕭邺看了一眼宋嘉茵,問道:“你不知道他是為何而來的嗎?”

宋嘉茵也不會刻意裝傻,直接道:“知道。”

“可是我一直覺得這其中或許有冤情。”

“鄭大人為了皇後娘娘而來,您也該給鄭大人一個解釋的機會,至少見鄭大人一面。”

“皇後娘娘或許只是一時賭氣,不願意開口解釋,但您不能因為這樣就認定她有罪。”

“她消失了不是更好嗎?”

“這樣一來,就能把位置留出來給你了,你陪在朕身邊不好嗎?”

“嘉茵自然是想陪在皇上身邊,可皇後娘娘為人和善,待我也很好,嘉茵也不想見到娘娘被冤枉。”

“皇上說的是,如果皇後娘娘離開了。我就能陪在皇上身邊,自然是開心的,可是我也不想見到皇後娘娘被污蔑陷害,弄清事情的真相不是更好嗎?”

“你真的這麽想?”

宋嘉茵點了點頭:“是。”

“所以請皇上見鄭大人一面吧,至少聽聽鄭大人怎麽說。”

“皇後娘娘千金之軀,養尊處優,怎麽能待在大牢裏?”

“牢裏陰暗潮濕,不知有什麽蛇蟲鼠蟻,而且都是些重犯惡人,皇後娘娘在那樣的地方,怎麽能行?”

“朕真是沒看錯。”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着幫她說話,她可是從沒有幫過你什麽的,你這樣以後會吃虧的。”

宋嘉茵露出溫婉的笑容:“吃虧沒關系。”

“皇上站在我這邊就好了。”

“只要能陪在皇上身邊,吃再多虧也沒關系。”

宋嘉茵雖然是這麽說,卻一直在悄悄地觀察着蕭邺,見蕭邺聽到她這話後露出了極淺的笑容,雖然心裏不怎麽滿意,但也從來不會表現出來,繼續說道:“那皇上是願意見鄭大人了?”

蕭邺沒說話。

宋嘉茵拉了拉蕭邺的衣袖,一臉嬌俏:“皇上,您就見一見鄭大人吧。”

“鄭大人等了很久了。”

“您要是再不見他的話,他肯定還會一直等下去的。”

蕭邺朝着一旁的常進保使了個眼色,常進保立刻領會,往門口走去了。

“皇上,您答應了,那就太好了!”

“您耐心聽鄭大人說說吧,鄭大人跟皇後娘娘兄妹情深,肯定很關心皇後娘娘的情況。”

蕭邺沒說什麽,只是嗯了一聲。

宋嘉茵很有眼力見,見到鄭韞進來,便主動道:“那我就先下去了。”

離開的時候,宋嘉茵擡起頭瞟了鄭韞一眼,正好與鄭韞的目光交彙,她沖着鄭韞笑了笑,點頭示意,鄭韞同樣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宋嘉茵離開後,鄭韞這才開口:“皇上,臣很想知道,如今究竟是什麽情況?”

“這一切應該都是誤會。”

“您知道,她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是骨子裏倔得很,而且輕易不會服軟,所以才會有那麽多的誤會。”

“有些時候,事情明明可以很簡單的,但就是因為都不願意開口,所以才變得越發複雜起來。”

“其實臣覺得,有時候遵從自己的內心并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口是心非,只會把事情弄得更難辦。”

蕭邺聽出鄭韞話中有話:“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你在教朕做事?”

“臣不敢。”

“臣只是有感而發。”

“她是我的妹妹,臣自然了解她,她就是這樣的脾氣。進宮這麽多年也沒改過。”

“可就是因為這樣,才更珍貴,不是嗎?”

“在這樣的環境中依舊能保持初心,這是她招人喜歡的一點,

臣不知道皇上是怎麽想的,只是這樣的珍貴的心更應該保護。”

“你究竟想說什麽?”

“沒什麽,臣今日來就是為了妹妹。”

“臣懇請皇上,不要因為她一時賭氣的錯誤舉動而就此給她安上這樣一個罪名,更不要因為我爹的關系對她有偏見。”

“皇上應該比臣更了解她,她根本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這其中一定還有隐情。”

蕭邺冷冷地盯着鄭韞:“你說說,朕要怎麽做?”

“她甚至都不肯開口跟朕解釋一句,你說朕該怎麽辦?”

“要不然你來教朕該怎麽做?”

“如今信上的筆跡跟她的筆跡是一模一樣,信上的內容更是不堪入目。”

“除了朕,她不管給誰寫這種信都是大逆不道,你覺得朕該怎麽處置她?”

“皇上,您也清楚的,筆跡一樣并不能代表一切。”

“只要有心模仿,可以做到□□成相似的筆跡,這并不是難事。”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模仿她的筆跡,寫下這些信來栽贓陷害她,是吧?”

“臣不敢妄加揣測,但臣知道,她不會寫那種信,更沒有認識別的什麽男人。”

“那你想讓朕怎麽做?”

鄭容汐甚至都不願意跟他解釋一句。

他當然知道鄭容汐不會寫這些信,但是他要的是鄭容汐的态度,如今看來,鄭容汐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會誤會,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就為了跟他賭這一口氣,她寧願被冤枉,被關進大牢,也不肯低頭。

“常進保,把那東西拿上來給鄭大人看看清楚。”

“是。”

鄭韞有些疑惑,只見常進保端着一盆不知是什麽東西的灰燼放到了他眼前。

“鄭大人請看。”

鄭韞不懂:“這是什麽?”

“這是從她房裏搜找到的。”

“不用我說你也能看出這是什麽,這是燒掉的紙剩下的灰燼,她沒有及時處理掉的。”

“你說說,朕該怎麽相信她?”

“你說她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燒掉?”

“你覺得朕應該怎麽想她這樣的行為?”

“如果這些不是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她又為什麽要燒掉?她在跟誰書信往來,是什麽不能讓別人知道的事情,又是什麽樣的人與她通信讓她警惕到要把往來的信件燒掉。”

“這些,她都不肯跟朕解釋一句。”

“不如你來教教朕該怎麽辦,朕該怎麽對她。”

“皇上,臣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邺笑了一聲:“朕說不當講,你會不講嗎?”

鄭韞搖了搖頭:“皇上英明,臣的心思瞞不過皇上。”

“說吧。”

“自從她進宮,臣見她的精神狀況一天比一天差,身體也是一天比一天弱,越來越瘦,風一吹就要倒了。”

“但臣每次見她,她總是努力在臣面前表現得很好,想讓臣覺得她現在過得很好。”

“但是裝出來的好又怎麽是真的好?”

“臣一眼就看出來,她只是在強顏歡笑,她在宮裏過得不快樂。

皇上覺得她不肯開口跟皇上解釋一句。”

“恕臣問一句,如果她解釋了,皇上會相信嗎?”

“她是很容易封閉着急的人,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主動去做的那些事,但受到的卻是冷嘲熱諷,甚至惡語相向,一次以後,或許她還會繼續,但是兩次三次以後,人的心也是會冷的。”

“皇上日理萬機,自然不會記得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話,但是那些對她來說,卻是刻骨銘心,難以忘記的。”

“不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曾經的她不是現在這樣的。”

“皇上說她不肯解釋,不肯開口,但臣知道她在想什麽,就是因為她知道,即便她解釋了,她願意開口,皇上真的會有耐心聽下去嗎?又真的對她沒有偏見嗎?因為經歷過太多這樣的時刻,所以她早已心灰意冷,覺得即使解釋了也無濟于事,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反倒讓皇上覺得厭惡,所以她才放棄了,就是一次一次這樣的受到這樣的對待,她才漸漸地退回到了屬于自己的那一塊她畫出來的領地,她不會再主動,也不會再相信一些事情。”

最後一句話,鄭韞沒有直說,只是暗示蕭邺。

蕭邺沒說話。

鄭韞長舒一口氣,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與其讓她繼續在宮中,您看着她厭煩,她也煎熬,不如就放過她吧。”

蕭邺眼一眯,緊盯着鄭韞:“你這是什麽意思?”

“皇上知道臣是什麽意思,即便皇上要治臣的罪,臣也要說,臣只是不想看她繼續在宮中受煎熬,受折磨。”

“你知道,她是皇後,要離開皇宮,只有兩條路,一是廢後,二就是死。”

“臣當然清楚,皇上肯定知道臣的選擇,只有一條路可走。”

“鄭大人那裏你怎麽交代?”

蕭邺知道,像鄭譽這樣的老古板,老頑固,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雖然是鄭韞的意思,但鄭譽絕對不會同意的。

蕭邺了解鄭譽。

在鄭譽看來,可能鄭容汐死在宮中都比被廢後要強得多。

“皇上與臣都了解我爹的性子,可是,即便這件事很難,臣也會去做的。”

“臣想,這樣的結局,也最符合皇上的心意。”

“宋家小姐溫柔賢淑,大方得體,比她更适合在宮中生存,也更适應宮裏的生活。”

“你憑什麽覺得你這樣說朕就要答應?”

鄭韞突然笑了,似乎早有預料:“那臣還有一個請求。”

“臣想去見見她。“

“一切還沒有查清楚,就這樣定她的罪,似乎太過草率了。”

蕭邺冷笑一聲:“原來是在這兒等着的。”

鄭韞很聰明,知道他不會答應他前一個請求,所以故意先說前一件事,在他拒絕以後,像是退而求其次地提出一個更容易辦到的事情,也更容易會被答應的請求。

這樣,因為沒有答應他前一件事,他可能就會很容易地答應他後面說的這件事。

但其實後面的這件事才是他真正想要達成的目的。

鄭韞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皇上英明。”

“還是被皇上識破了。”

“不過方才臣的那番話也是發自內心的,還希望皇上能考慮一下,當然,如果皇上能答應讓臣去見她,那是更好了。”

“你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就是想說這件事,朕要是再不答應,似乎是不通情理了。”

聽到蕭邺這麽說,鄭韞知道,蕭邺是答應了。

“謝皇上。”

“反正只是讓你去看看她。”

“至于你說的前一件事,朕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皇上,宋家小姐已經進宮了,如果不盡快解決這件事,宋家小姐以後又該以什麽身份在宮中自處呢?”

“恐怕讓她屈居在汐兒之下,她是絕不甘願的。”

“臣看宋家小姐對皇上一往情深,皇上也更喜歡她一些,汐兒若是離開皇宮,只是原本屬于宋家小姐的東西還給她而已。”

“臣以為這樣做是一舉兩得,對兩方都有利。”

鄭韞不懂,為什麽這樣的事蕭邺也不願意做,難道就是為了繼續折磨鄭容汐嗎?

沒想到蕭邺确實不耐煩地一揚手:“行了,閉嘴。”

“朕允了你去看她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別得寸進尺。”

“是。”

鄭韞及時地止住了話。

他知道,蕭邺這麽說便是真的該住嘴了。

馬車在一處院子前停下,蘭心先下馬車,在馬車下伸手扶着抱着鄭容汐下馬車的鄭韞。

鄭韞對着蘭心搖了搖頭:“去開門,這裏讓我來就行。”

對于鄭韞,蘭心當然是放心的,點了點頭:“是。”

鄭容汐的下半身幾乎全是鮮血,如今血跡幹涸,呈現出極暗的紅色,鄭韞原本穿着一身白衣,血跡的顏色在他的白衣上格外刺眼。

将鄭容汐放到床上後。鄭韞對蘭心道:“你先幫小姐把衣服換了,大夫馬上就來。”

蘭心立刻點頭:“是,奴婢馬上就替小姐換衣服。”

看到鄭韞一身污漬,蘭心又補了一句:“公子,您也趕快去把這衣服換了吧。”

鄭韞這時候才注意到自己被弄得一團遭的衣物。

斑駁的血跡,染上了他的袖口,衣擺,甚至胸前都有不少血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受了多嚴重的傷。

“行,你在這裏先好生照顧着小姐,我去換身衣服就來。”

“是。”

臨走之時,鄭韞又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鄭容汐。

蕭邺沒有允他将鄭容汐帶走,但是這樣的情形,若鄭容汐再留在大牢中,無異于是讓鄭容汐送死。

他也管不了那麽多,即便是違抗聖命,也要先将鄭容汐帶出來。

大夫為鄭容汐診脈的時候鄭韞一直陪在一旁。

“如何?”

“真是萬幸”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感慨道,“若是再晚點,孩子就保不住了。”

蘭心驚訝地叫了出來:“孩子?!”

鄭韞十分意外:“你說,孩子?”

大夫一臉怪異地看着兩人,不懂他們為何這麽驚訝:“你們不知道嗎?”

“這位夫人已經有兩月的身孕了。”

“可是身子比較弱,胎并不穩,加上心情郁結,情緒不暢,更是影響腹中的胎兒,今日的大出血便是征兆,往後一定要好好調養,保重身子,我待會兒幫她開幾副安胎藥,再開些調理的用藥,記得一定要好好休養,千萬不要再讓她受什麽刺激。”

鄭韞足足愣了許久才接受了鄭容汐已懷有身孕的事實。

見大夫起身要走,鄭韞吩咐蘭心:“送大夫出去。”

蘭心也還處在震驚中,有些呆呆的,愣了許久才答道:“是,大夫,您跟我走吧。”

引着大夫出門的時候,蘭心腦子還沒清醒過來,竟引着大夫往裏走了,直到大夫提醒,她才反應過來。

“大,大夫,這邊請。”

郎中走後,鄭韞看着躺在床上的鄭容汐,神色複雜。

他知道,以蕭邺的脾性,絕對不可能有讓鄭容汐有機會懷上他的孩子。

鄭容汐是長期在服用避子藥湯的,但是,為什麽在這樣的情況下,鄭容汐還會懷有身孕?

若是在以前,鄭容汐或許還會對蕭邺心存希冀,但是經過這麽長的時間,恐怕她早已心死,知道蕭邺對她的态度,也絕對不會再讓自己懷上身孕的,這其中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鄭容汐再醒過來時,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一旁守着她的鄭韞。

她試圖想坐起來,可是身上虛軟,一點力氣都沒有,手剛撐起來,便又重新跌回了床上。

鄭容汐弄出的聲響驚醒了在一旁閉眼休息的鄭韞。

“醒了?”

“怎麽不叫我?”

“哥哥,你一直在這裏守着嗎?”

鄭韞沒有回答,問道:“怎麽樣?想吃什麽?渴不渴?”

“我吩咐人去弄。”

鄭容汐看了看四周的陳設:“我怎麽會在這裏?”

她記得自己昏倒前明明是在大牢裏的。

“先別說這些了,好好休息,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也不會讓你再回到那個地方去。”

鄭容汐卻擔心鄭韞:“你這樣把我帶出來,皇上知道了,怕是對對你不好,我還是回去吧。”

鄭容汐說着就要起身下床,被鄭韞按回到了床上。

“躺下,好好休息,現在什麽都不要想,只要養好身體。”

看着鄭容汐,鄭韞有些猶豫。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把她已有身孕的事情告訴她。

“最近這些日子有哪裏不舒服嗎?有沒有覺得身子有什麽不一樣一樣的地方。”

鄭容汐搖頭:“沒什麽。”

只是她胃口更差了,一點胃口都沒有,胸口總是悶悶的,也不知是為何。

鄭容汐突然發現自己已換了一身衣服,她才想起昏倒她似乎是腹中絞痛難忍,這才暈了過去。

當時她好像還流了許多血:“我為什麽會流那麽多血?”

“大夫應該來過了吧?是什麽原因?”

鄭韞看着鄭容汐,不知該如何開口。

鄭韞這麽明顯的猶豫,鄭容汐當然能看出來,問道:“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還是我得了什麽疑難雜症?”

“難以醫治?”

鄭容汐的第一反應就是如此。

或許她得了什麽重病,連大夫也無計可施,所以哥哥才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如果我說了,你不要激動。”

鄭容汐看得很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真讓她得上了什麽無法醫治的病症,她也只能坦然接受。

“我得了什麽病?”

沒想到鄭韞卻搖了搖頭:“不是病。”

鄭容汐意外:“不是病,那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會讓哥哥露出這樣的神情。

“你有身孕了。”

“什麽?”

一聽到這個消息,鄭容汐臉色大變,猛地咳嗽了起來。

鄭韞輕輕地拍了拍鄭容汐的背。

“現在只有你跟我還有蘭心直到,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鄭容汐聽出來鄭韞這話是在暗示她。

如果她不想要,只有他們幾個人知道,她大可以把這個孩子流掉,并且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蕭邺沒有發現之前就做完這件事,那麽也不必再有負擔。

“我……”

鄭容汐只說了一個字,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那裏似乎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并且還能感受到心跳呼吸。

“不管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站在你這一邊,不要有心理負擔,按自己想的去做就行。”

鄭容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起初聽到這個消息是震驚的,可沒過多久,想到自己的腹中孕育着一個新的生命,是屬于她跟蕭邺的,她的心情很複雜,分不清是喜是憂,但是她知道,她想留下這個孩子。

可是,如果蕭邺知道了,又會怎麽樣呢?

一定會讓她打掉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是不被蕭邺期待和喜歡的,甚至根本沒有機會降生下來。

考慮了很久,鄭容汐終于下定了決心。

她不要這個孩子,她不希望孩子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降生下來。

“我不要。”

這時候門突然被推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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