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這一次, 宋嘉茵派來的不是日常在她身邊貼身伺候的那個丫鬟莺兒,而是個面孔看上去有些生的新人。

鄭容汐心想,這倒也是, 不然若是宋嘉茵時常派莺兒前來頤華宮的話, 肯定會惹人注意的。

如此想來,倒也算是比較合适的。

蘭心很機靈,注意到鄭容汐的神色, 立刻便對屋內的一衆宮女道:“你們都下去吧, 這裏有我伺候就行了。”

“是。”

一群人都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鄭容汐和蘭心還有便是嘉茵派來的人。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

“起來吧。”

“謝娘娘。”

“是漪蘭殿那邊來的?”

宮女點了點頭,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雙手奉上。

“娘娘……”

不必說,這自然是宋嘉茵讓她送過來的。

鄭容汐看了眼蘭心,蘭心立刻便上前一步, 接過了她手中的信。

鄭容汐又問:“她還說了什麽嗎?”

宮女搖了搖頭:“只是吩咐奴婢将這封信送過來,別的再沒有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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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容汐輕輕地擺了擺手, 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蘭心一直将這個宮女送到門外, 看着她走進了院子,再繼續出了大門,這才關上了房門, 轉身往鄭容汐身邊走。

“娘娘,這個信……”

鄭容汐沒有接,只是吩咐蘭心道:“打開吧。”

蘭心仔細地将信封上下左右翻來覆去地看了個遍, 信封上什麽都沒寫, 連落款姓名都沒有。

她這才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開, 将裏邊的信紙抽了出來。

蘭心沒讀過什麽書, 但自幼跟在鄭容汐身邊,耳濡目染,學也學了些,字還是認得幾個的。

信紙上的內容很簡單,字數不多,蘭心有些困惑,這上面的字明明都是她認識的,可組合在一起卻讓她覺得莫名其妙,實在搞不懂是什麽意思。

“娘娘,這上邊只寫了……”蘭心說到一半有些猶豫,懷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這上邊寫了……應該是一道甜品的名字吧。”

“好像……還有做這個甜品的一些步驟。”

蘭心簡直是一頭霧水,按理來說,娘娘跟姓宋的那個女人相互約定好了,那個女人派人送信來傳遞消息,也該寫些有用的東西吧,寫這個算什麽?

鄭容汐接過蘭心手中的信紙,粗略地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

雖然她與宋嘉茵沒有商量過,但是宋嘉茵也是個聰明人,知道用這種方式來傳遞信息,極有可能留下隐患,所以即便是已經十分小心了,但萬一不慎這信落到了其他人手裏,她們倆都脫不了幹系,肯定會被追究,到那時候,她的計劃就全毀了。

她知道宋嘉茵不信任她,自然,她也不可能完全地信任宋嘉茵,所以兩個人都互相留了一手。

宋嘉茵派人來送信,并不直接将兩人所商議的內容寫在信紙上,而是用了一種極為委婉的方式來暗示她出發當日的時間以及地點。

這信紙上所寫的內容,看上去僅僅是一份食譜,但是其實仔細看這食譜中所含有的提到時刻的地方,組合起來,正好是一個完整的時間點,包括日子以及具體的時刻,都已經寫在了其中。

這樣的話,即便是按最壞的打算來說,這封信不小心被旁人拾去了或是發現了,她們也有理由好推脫,解釋說這僅僅是簡單的食譜。

鄭容汐仔細看了信上的內容,記下了上面所寫的時刻,自己在心理盤算了一下。

出發的日子不遠了,就在兩日後。

今日蕭邺來此一趟,不知是偶然還是發現了什麽。

但是,鄭容汐又仔細地回憶過了,蕭邺方才的神情、舉止還有眼神,都不像是發現了她有什麽異常的表現。

若是蕭邺得知她有這樣膽大妄為的想法,恐怕早已下令将她軟禁起來或是派人嚴加看管了,不會像方才那樣憤然離去,而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其實方才促使鄭容汐用那樣的态度對待蕭邺還另有原因。

不光是因為那就是她內心深處真正對蕭邺想說的想做的,最真實的想法,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她了解蕭邺,知道蕭邺愛聽什麽,希望看到她什麽樣的态度,但是若她真的那麽做了,讓蕭邺順心了,那她這段日子必然是難以擺脫蕭邺了。

若蕭邺真時時來看她,時常出現在這裏,那她做什麽都在蕭邺的眼皮底下,處處受限,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蘭心見鄭容汐許久不說話,忍不住問道:“娘娘,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奴婢看這就是一份簡單地甜點的方法,別的什麽都沒有寫。”

蘭心疑惑,都這個時候了,姓宋的那個女人還有閑心教娘娘做糕點?

而且,娘娘與她的關系也沒有好到這種程度吧。

鄭容汐沒有回答,而是将信折起來,順手丢進了燈罩中,眼看着信紙燃起來,這才又丢進了一旁的花盆裏。

鄭容汐盯着那團火,見其慢慢地熄滅下去,瞬間燃燒殆盡,最後只剩下一團灰燼,與泥土幾乎難以分辨。

宋嘉茵信上所說的時間和地點她都清楚了,可是宋嘉茵并沒有給出一個讓她能混出去的法子,她要如何混進隊伍中,跟着宋嘉茵身邊一同離開,這是個難題。

她知道宋嘉茵是故意的,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宋嘉茵還是要故意給她使絆子,讓她不能順順利利地離開。

雖然如今她們倆看上去是達成了合作,但是宋嘉茵心底對她的讨厭是忍不住的。

當然她也不喜歡宋嘉茵,她們這樣相看兩厭的兩個人還要互相合作,互相幫忙,這實在不能說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

如今她必須開始為離開做準備了。

好在蕭邺之前派到她這裏監視她的人已經離開了,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如何避開宮裏其他人的視線而偷偷離開,并且能夠不被發現。

如果她和蘭心同時消失的話,必然會引起宮裏其他宮女的注意,那麽她可能連宮門都沒出便被發現了。

她至少要争取幾個時辰的時間,不被這些人發現,然後混出宮去,這樣的話即便最後她們發現她不在了,蕭邺已經離宮,并且她也同行,宮中的人至少不會立刻就把事情鬧大,肯定會四處去找她的,這樣一來又能再耽擱幾個時辰,到最後,她與蕭邺已經到了淨慈寺,宮裏的消息暫時也傳不過來,況且,這群奴婢怕被責罰,肯定會先将事情壓下來,試圖先找到她。

所以,這麽算起來,她只要拖住這群人,直到她離開,讓她們在她離開之後的幾個時辰內暫時保持不動,不去向上面禀報就行了。

鄭容汐對蘭心招了招手,示意她将耳朵附過來。

蘭心狐疑,走到鄭容汐面前,問道:“娘娘怎麽了?”

“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鄭容汐附在蘭心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蘭心一邊聽一邊點着頭,似乎極為贊同。

聽完之後,蘭心又問了一句:“那……娘娘,現在就做嗎?”

鄭容汐點了點頭:“去吧。”

蘭心十分激動,想着就要跟随鄭容汐離開此地,生平還未做過這樣大膽的事情,竟然還産生了一種奇異的刺激感。

“娘娘,奴婢這就去了。”

鄭容汐點了點頭:“嗯,去吧。”

“做事小心點,別被人發現了。”

“奴婢明白。”

鄭容汐等了快一盞茶的時間,蘭心推門進來了。

鄭容汐問道:“如何?”

“娘娘,已經辦妥了。”

“她們有沒有察覺什麽?”

“有沒有什麽異常表現?”

“奴婢就說這兩日奴婢要幫娘娘去辦點事情,可能不會常在宮中,所以宮中的一切事務就交由她們去辦,讓她們務必要照顧好娘娘的飲食起居,并且要小心謹慎,不能出什麽差錯。”

“她們問什麽了嗎?”

“沒有。”

“奴婢說了之後,她們一個個的都點頭答是,沒什麽異議,只說讓奴婢放心去辦事,她們一定會照顧好娘娘的。”

鄭容汐點了點頭:“你現在立刻去收拾東西,記住不要太過張揚,必要的東西帶上就行了,然後去那個地方等我,我這邊出來之後立刻就去跟你會合。”

“是,奴婢這就去。”

“那……奴婢在那裏等着娘娘了。”

“好了,去吧。”

蘭心應了一聲,正要轉身離開,可剛走出一步,她又停下了,回頭望着鄭容汐。

事情說起來容易,可真正要做起來的時候,蘭心還是有些擔憂。

“娘娘,不會有什麽意外吧?”

鄭容汐安撫道:“放心吧,不會出事的,有我在。”

其實鄭容汐心裏也沒底,這是她長到這麽大,第一次做這麽瘋狂的舉動。

她已經完全不顧後果,不留退路了。

反正她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麽呢。

蘭心離開後,鄭容汐就開始進行自己的計劃了。

傍晚,婢女來問關于晚膳的事情,鄭容汐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上去沒什麽精神。

“娘娘,您晚上想吃什麽?”

“奴婢吩咐廚房去做。”

鄭容汐的聲音聽上去很是疲憊:“什麽都不要,下去吧,本宮想好好休息。”

“娘娘,可是……您中午也沒吃多少……晚上是不是還是吃一點東西,不然的話……”

鄭容汐沒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行了,放在那吧,餓了的話,本宮自然會吃的。”

“你們也不必在這邊候着了,都下去吧。”

鄭容汐都這麽說了,這群婢女自然也不敢再說什麽。

“是。”

“那……奴婢把東西放在這裏的,娘娘您餓了的話記得吃。”

“如果想吃別的,奴婢立刻讓人去做。”

整整一夜,鄭容汐都沒怎麽睡個安穩覺。

想到第二日便是真正離開的時候,鄭容汐的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更多的是對于蘭心的擔心。

蘭心已經離開了半日。

她在宮中又無法得知蘭心的消息,不免忐忑,不知蘭心那邊情況如何。

但是鄭容汐想着,這麽久過去了,從下午到晚上,她也沒有聽到宮中有什麽風聲,那說明蘭心應該還是安全的。

第二日,快到巳時,便有宮女來敲門了。

“娘娘?”

門外的人許是怕驚擾鄭容汐,但眼見着時辰不早了,想着要伺候鄭容汐梳洗,這才來敲了門。

可是聲音還是放得極低的,怕是鄭容汐沒有醒來,她們的這般舉動又擾了鄭容汐的清夢。

鄭容汐一個晚上都沒怎麽睡好,都這個時辰了,她更是早就清醒過來了。

“進來。”

一群宮女端着水盆,捧着面巾,端着的托盤上面放着各種瓶瓶罐罐,一群人魚貫而入。

鄭容汐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的,剛要說話,捂着嘴突然咳嗽了起來。

一群人立刻放下手裏的東西,關切地問道:“娘娘,您怎麽了?不舒服嗎?”

鄭容汐捂着嘴沒說話,臉色漲紅,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

“奴婢這就去叫太醫!”

這個宮女說完立刻便轉身要往出走,鄭容汐及時地叫住了她。

“等等。”

“娘娘還有什麽吩咐嗎?”

“不用去叫太醫。”

“就是點小風寒,你直接去抓點藥回來,我喝了就是了。”

“娘娘,這樣可以嗎?”

“不如……還是讓太醫來看看,也才放心些。”

“不用了,照我說的去做。”

“是。”

還冒着熱氣的藥被送到鄭容汐面前,鄭容汐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

“好了,放在這裏吧,待會兒涼了我再喝。”

鄭容汐本想以此為借口将她們打發走,沒想到卻聽她們道:“娘娘,這個藥涼了更苦,您還是趁熱喝了吧,效果也更好。”

鄭容汐想了想,沒再拒絕,端起藥,捏着鼻子,喝了幾口,這才又将碗放下了。

若是不喝,似乎有些難以讓她們相信。

反正都是些治風寒的藥,即便沒病,喝了幾口,也沒什麽大礙。

“好了,下去吧,我頭有些暈,要休息,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衆人看見鄭容汐十分難受的模樣,點了點頭,齊聲道:“是,娘娘您好好休息,奴婢們先下去了。”

見到這群人離開,将門帶上以後,原本已經躺在床上的鄭容汐,這才慢慢地坐了起來。

鄭容汐掀開被子,下了床。

找出來早已準備好的那套衣服,換上一身宮女的衣服後,鄭容汐将自己的頭發盤了起來,梳成了平日蘭心的那種發髻樣式。

鄭容汐往自己臉上塗了很厚的一層粉,完全将她的五官糊住了,并且眉毛也畫得極粗,塗胭脂的時候,她還刻意往邊上塗了一點,超出了自己原本的嘴唇範圍,另外,她還在自己兩邊的臉頰上點上了許多細細密密的斑點,看上去像是本人原本就有的。

做完這一切,鄭容汐望着鏡子裏的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

鏡中的那個人,跟她完全是兩個人。

即便是再熟悉再親近的人,看到如今她的這張臉,也不可能将其與她聯系在一起,更不可能認出她的。

鄭容汐知道,如果自己此時此刻從正門出去,肯定是會被注意到的。

即便那群宮女認不出她來,但肯定也會給她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因為她們看到的是她一人在房中,突然多了個人從房中出去,定然是有蹊跷的。

事後若蕭邺派人盤問起來,這一點肯定會暴露的。

所以,鄭容汐早就看好位置了,她不能從正門出去。

另外,她要走的話。空蕩蕩的床太過顯眼了。

……

做好一切後,臨走之時,鄭容汐又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她住了這麽多年的地方,其實真要說起來,她甚至沒有一點不舍,心中竟然全是解脫,都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當走出頤華宮的那一刻,鄭容汐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就真的這麽離開頤華宮了。

可是她還不能高興得太早。

走出頤華宮沒多久,鄭容汐便撞上了幾個太監。

雖然知道自己此刻的樣貌已經完全變化了,但她還是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不敢直視他們,怕被認出來。

擦肩而過的那一刻,鄭容汐突然被叫住了。

“等等!”

鄭容汐想假裝沒聽見繼續往前走,沒想到那個太監又繼續道:“叫你站住,沒聽見嗎?”

鄭容汐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她如今的身份應該是個新入宮的小宮女,所以按理來說,她這種人,見到宮中的人應該是十分膽怯,怕生的,不敢大聲說話,唯唯諾諾的形象。

鄭容汐一直垂着頭,放低了自己的聲音,極小聲地問道:“不,不知公公有什麽吩咐?”

“你怕什麽?還在發抖?”

“問你幾句話就吓成這樣了?”

另一個太監看着鄭容汐的反應,似乎覺得有些可笑,也沒再為難鄭容汐,勸道:“算了,你看她跟個鹌鹑似的,都差把頭埋到地裏去了,都不敢擡頭看你了,你攔她幹什麽呢。”

“讓她去吧。”

興許是此人的話起了作用,原本攔住鄭容汐的太監,也跟着笑了一聲。

“真是沒用。”

“叫她一聲,就怕成這樣。”

“行了行了,快走吧。”

鄭容汐垂着頭,輕聲應了一聲:“謝公公。”

說完這話後,鄭容汐邁着碎步,以極快的速度,迅速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鄭容汐還能隐隐約約聽到背後兩人的議論。

“你倒是真行,自己在主子那裏受了氣,拿個小宮女撒氣。”

另一人理直氣壯地回道:“不然呢。”

“咱們一天天地竟受這些窩囊氣了,天天忍着,好不容易遇到個能讓我出氣的人,可不得好好出口惡氣。”

兩人的對話隐隐約約還能傳進鄭容汐的耳朵裏,鄭容汐并不在意這些人的無禮,只是心有餘悸地想着,還好沒被兩人發現。

當時兩人叫住她的時候,她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鄭容汐走到漪蘭殿時,遠遠地就看見院中來來回回的宮女太監,手裏抱着東西的,指揮其他人收拾行李的,看上去十分忙碌,場面也有些混亂。

鄭容汐心中一喜,這正是她混進去的好時機。

鄭容汐穿着跟此處的宮女別無二致的衣服,發型也一模一樣,她趁着混亂之時走了進去,混在其中,并沒有人發現。

“哎,你,楞在那幹嘛?”

鄭容汐有些後知後覺地回頭看向對她幾乎是大吼着那個太監。

“還不趕緊去幫忙!”

“就你一個人閑着站在那裏,皮癢了是不是?”

鄭容汐用手指了指自己,有些困惑:“你說我嗎?”

“不然還能是誰?”

“你還指望主子去搬行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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