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鴿血紅 腳上得綁着‘鏈子’
第26章 26鴿血紅 腳上得綁着‘鏈子’
藍嘉餘光下瞥, 僵着肩,任由他撫摸。
片刻,她控制住內心即将獲得短暫自由的欣喜, 故作鎮定道:“那我去劇院了。”
“慢着。”
藍嘉定在原地, 唇瓣抿起,等待易允的下文。
男人盯着她, 伸手,“東西給我。”
何揚立馬掏出一只黑絲絨盒子, 遞過去。
藍嘉看着他打開盒子,軟綿裏鑲嵌着一對定制的婚戒。
東珠有個特定的習俗,婚戒的佩戴不一定非在婚禮上,但必須是領證後。
易允取出其中一只偏小的婚戒,“左手伸出來。”
話落, 人沒反應, 他皺起眉頭看了女孩一眼, 耐心耗盡,直接掰過她的手,強行将婚戒套在藍嘉的左手無名指上。
戒指完全貼合手指的尺寸, 可易允的動作并不溫柔,在快觸底時反倒把藍嘉弄疼了。她吸了口氣, 手指上的異物感帶着輕微的緊箍感, 像是故意縮小了一點點。
“疼就對了。”
是的,這樣就摘不掉了。
藍嘉盯着有些泛紅的指節。
“給我戴上。”易允把另一枚戒指交給她, “快點, 我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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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時間,藍嘉也趕,迫不及待想跑了。
她接過戒指給他套上, 像在完成一件任務,臉上沒什麽表情。
易允看着那枚和藍嘉一對的戒指沒入指節,晨光熹微裏,閃爍着明媚的光芒。
“今天給你表現的機會,你知道該什麽時候回家。”易允用戴婚戒的手捏了捏她的臉,笑着警告,藍嘉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垂眸像塊木頭,他對身邊的保镖說:“送夫人去劇院。”
易允待會要去弘興商會召開年中會議,彼時遠在海外的沈肄南也要回來,等會議結束後,他還要去碼頭那邊驗貨,手頭的事情不少,他也不可能随時陪在藍嘉身邊。
夫妻倆的車子擦肩而過,易允收回視線,喊了聲坐在副駕駛的何揚。
何揚回頭,“允哥。”
易允淡聲道:“你跟藍嘉說了什麽?”
居然能讓她那犟骨頭服軟,還真是不容易。
何揚自知藍嘉表現出異常後就絕對瞞不過他,于是全部交代了,聽完後,易允笑了聲。
“抱歉,允哥,是我多嘴了…我只是想緩解你們之間的關系。”
“行了。”易允說:“待會派人跟蹤藍嘉,關于她的動向,随時向我彙報。”
監獄裏的罪犯每天都有放風的時間,至于藍嘉,偶爾放她出去透透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腳上得綁着‘鏈子’,走遠了,脫離他的視線,就得拽拽鏈子把人拖回來。
易允勾着唇,指腹摩挲那枚獨一無二的定制婚戒。
藍嘉坐上車後,一直在拔無名指上的戒指。然而,婚戒的主人早已看穿她的意圖,故意讓人在戴到尾端時縮小尺寸,她越拔,指節越紅,越紅就越腫,然後是無盡的疼痛蔓延。
單從美觀上講,沒有人會拒絕它,科林斯柱式設計,柱頭是極為罕見的冰種鴿血紅,兩側被精雕細琢的葉穗拱襯。戒指上的這顆寶石更是無價之寶,不管從顏色、晶體、潤度,還是通透度,各方面都沒有瑕疵。
藍嘉知道這是冰種鴿血紅。
碩士畢業前期,專業裏有個女生,家裏是做寶石生意,在莫谷地區有一座小型的礦場,家裏挖出頂級鴿血紅時掀起了腥風血雨,那段時間,這位女生不敢孤身離開學校,走哪都要保镖随行,就怕被人綁架然後向家裏勒索。後來,一次抽簽彙演,藍嘉和她分到一組,無意間看到拍的照片,聽說那塊冰種鴿血紅被家人獻出去了,至于落到誰手上,迄今是個謎。
然而現在——
藍嘉冷漠地看着紅腫的手指,那枚戒指在晦暗的車室灼灼生輝,暗色賦予它刺眼濃郁的血腥,稠豔得令人害怕。
車子停在聖保利大劇院門口,保镖打開車門,護着車頂。藍嘉下車往裏走,見他們還跟着,微微皺眉,“不用跟着我。”
“是。”
他們老老實實站在外面,目送她離開。
藍嘉已經好久沒有踏進這裏,私人制的劇院在未開放營業時總是很安靜,場館裏的燈只亮了必經的路,空氣中浮動着缺乏人氣兒的枯木香,一般人聞見總會有些不适應,鼻腔呼吸堵塞、喉管發癢,就像肺部蒙上一層甩不掉的小顆粒,但藍嘉卻從中汲取短暫的心安。
終于不用呆在望不到頭的莊園,半徑為三百米的活動範圍讓她像關在牢籠裏,看不清的鐵欄杆一層又一層。
她受夠了。
藍嘉輕車熟路去大劇場的後臺,還未推門進去,還未來得及告訴團隊裏的人她回來了,嘈雜的争議便穿過緊閉的門扉落到耳裏。
“當初在學校成團時就說過談戀愛可以,但至少七年巡演,三十歲以前絕對不考慮婚姻大事,可是現在ulysses結婚了,假期休完都過去多久了?她作為核心主演卻一天都沒有出現!”
這是kimi說的,她在《戀愛的犀牛》話劇裏飾演重要配角紅紅。
藍嘉搭在門把上的手指,像被毛刺撓了一下,刺得她收回手,指尖蜷緊。
穿着旗袍的姑娘躲在燈光照不進的晦暗角落,抿着唇,忽然間,她失去勇氣推開眼前的這扇門。
碩士畢業前,他們結束了一場很重要的社會話劇演出,得到國際戲劇界專業人士的高度贊可,這是一份很棒的履歷,會為順利畢業的道路添磚加瓦。
那晚,由導師們牽橋搭線,整個話劇專業的學生都去聚會了。在校期間,大家或多或少都合作過,對彼此也有一定了解,有些人心裏也有“鐘意”的搭檔。
藍嘉最喜歡和ewan合作,一來是他們對話劇角色的領悟很默契,只要劇中人物是一對,他倆總能衍生出很多更具張力的呈現方式。
這場聚會,讓她了解到ewan想在畢業前夕成立劇團的想法,很巧,藍嘉也有這樣的想法,幾乎是一對眼的剎那,他們一拍即合。
舞臺上他們灼灼生輝,畢業後依然沿着這條路走到底,她和ewan憑借這次的聚會,迅速籠絡合适且演繹風格多樣化的同學,在追逐熱愛這條道路上,不僅有鮮花和掌聲,還有志同道合的人。
于是,他們的劇團在一晚上就成立了。
懷揣着全球巡演的夢想以及對話劇事業的熱愛,劇團裏的人紛紛表示。
——和延續千年的婚姻制度相比,我更愛我所熱衷的演繹事業,為此哪怕孤獨終老。百年後,我的墓志銘将會是致敬全球最偉大的、最傑出的話劇大師!
ewan替藍嘉說話:“有時候緣分到了根本擋不住,更何況這邊不是有句老話說得好?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ulysses這段時間可能有點忙,先諒解吧。”
“可是諒解也要聯系到她本人,我就問一句,現在你們誰能打通ulysses的電話?反正我是不行。我不知道她現在是否覺得劇團已經不重要了,還是出于別的原因,總之,我希望她能給我們一個确切的說法。”
說這話的是飾演者‘牙刷’,現實裏一點就炸,很難控制音量。
“都冷靜點,說話不要這麽沖好不好?咱們和ulysses合作這麽久,她什麽樣的人你們不清楚嗎?單拿場地備案的事來說,首場東珠市,劇院是她家裏的就可以給我們省去很多麻煩,而且多掙的錢她也給大家分了,平日裏的排練更自由,只要彙總時不出錯就行了。再給她一段時間吧,現在我們自己練自己的。”
衛雨西拍拍手,“好了,別說了,先把會開了,總不能缺席一個人就耽擱後面的安排,再說了大致方針,上次嘉妹已經跟咱們談過,來來來都坐下準備複盤了。”
争執歸争執,頂多是那份食言後的生氣,以及這麽久了都沒來過的恨其不争,但團隊講究和諧齊心,發洩過後大家還是願意坐下來,所以裏面很快傳來椅凳的窸窣聲。
藍嘉當然了解他們,也不會因為那些話而多想什麽。
只是聽了這麽多,畢業前的約定尤在耳畔振聾發聩,她心裏湧起難以排解的酸澀,心髒抽抽地疼,無法咽下的一口氣堵在喉嚨,越發吃緊,藍嘉呼吸不暢,眼睛酸酸的。
今天能‘自由活動’,還是她主動服軟,拉着易允的手求來的。
求這個字,要她忍住心底的排斥、惡心、讨厭,毫無保留地滿足易允對她的掌控、撫摸以及那些侵略的眼神,甚至是他對她的肆意妄為。
藍嘉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抹眼睛,這才握上門把,推門進去了。
正準備開會的衆人聽見動靜,回頭,看到她的剎那,臉上無不迸出欣喜。
“ulysses你回來了?!”
“嘉妹!”
他們齊刷刷起身,快步沖過來,藍嘉關了門,往前走兩步,淡笑:“我回來了。”
在衆人快靠近時,身穿旗袍的女孩雙手交疊置于腹部,然後向他們深深鞠躬。
藍嘉的眼淚奪眶而出,聲音卻穩若不動:“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們久等了。”
九十度式的鞠躬致歉,讓所有人都怔在原地,瞬息後紛紛不自在。
他們也敏銳地察覺,新婚的喜悅并未在ulysses身上體現一星半點,她整個人看起來外表光鮮,內裏腐糜。
演話劇的人,解讀戲劇經典、演繹芸芸衆生,他們的心思都很細膩。
kimi跑過去過去扶她,“行啦,說你幾句而已,你還真跟我們道上歉了,說什麽對不起?怎麽這麽好欺負!”
一句話逗笑藍嘉。
她一笑,其他人也紛紛笑了,圍過來拉着她說話。
“回來就好,以後有事給聲電話,別讓大家擔心。”
藍嘉點頭:“我知道了。”
“整個人怎麽看着霧蒙蒙的?狀态不行呀ulysses。”
“過得不開心嗎?還是發生什麽事了?”
“呀,你的手指怎麽都紅腫了?擦藥沒?等着,我去給你拿蘆荟膏。”
吵鬧又熱烈的氣氛,将藍嘉從死寂冰冷中拉回來,她仿佛經歷了一場深海劫難,在即将墜底被漆黑的海水吞沒時意外被搜救隊尋到。
衛雨西給她塗蘆荟膏,大家不可避免看清那枚鴿血紅婚戒,但凡它合适些,他們還會多問幾句,關心關心她最近的婚姻生活,可惜,戒指戴到底後有些勒,說明尺寸并不适合。準備這個東西的人得粗心大意,才會送得這麽矛盾,想來ulysses過得并不好,既然這樣,那他們都心照不宣不問了。
塗了冰冰涼涼的蘆荟膏,藍嘉感覺無名指不是那麽疼了。
她努力忽視勒過頭後的震痛感,打足氣,積極組織:“開會吧。”
正如衛雨西說的,大致方針上次已經定下,接下來就是處理每個節點的細節問題,該對接就對接,該和下一座演出的城市備案就備案,總之每個流程都需要盡快确定并實施,當然還得做好應對方案,以防出差錯後手足無措。
…
阿糖去加工間巡視到後半夜,打着哈欠正要回藍家,結果出了新品類的品嘗裝,又把她扣下了。
阿糖和藍毓一樣,都屬于‘臨危受命’。
藍毓也曾是被藍堂海寵得嚣張恣意的大小姐,直到她商科博士畢業後被‘擡’進公司接手家裏的生意,挺聰明,就是有心氣兒,容易沖動,現在仍處于磨砺期。
阿糖打小就被撿回藍家,喊藍堂海一句幹爹,藍堂海也沒虧待她,送她去國外念書,一來長長見識,二來她和小女兒年紀相仿,還可以在異國他鄉做伴。
如今,藍嘉畢業後有了劇團,跟着小夥伴們摩拳擦掌追求夢想。至于她呢,腦瓜一般,勉強本科畢業,但在吃的方面頗有天賦,也會研究美味的食品,正好契合藍家的生意核心——飲料和零食。
于是,她也像藍毓一樣,被‘擡’進家裏的公司,接管了一個研品部門。
阿糖知道幹爹年紀大了,早晚有一天無法照顧她們,憂心後便撸起袖子好好幹。
她的想法超級簡單,研發很多好吃的零食和好喝的飲料,然後壟斷全球的市場,這樣就能財源滾滾啦。而且錢多可以救嘉嘉的命,說不定哪天多得把易家擠下去,這樣看他還敢嚣張搶人不。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算被扣下也美滋滋了。于是阿糖忙到将近九點才回家。
她抻着手臂往藍嘉的住處走*7.7.z.l,心想這會應該才醒,還能再唠嗑幾句。
結果,她上樓找了一圈,卧室人去樓空。
阿糖撓撓頭,站在窗邊,窗外有棵玉蘭花樹,枝繁葉茂,樹葉交映間藏着白色的花苞。
她看到蹲在院子裏照顧貍花貓的商序南,于是扯着嗓子喊:“商序南——”
底下的人聽見,擡頭看。
“你過來多久了?嘉嘉呢?你看見沒?”
“看見了。”
“你說啥玩意?聽不見,大聲點!”
阿糖趴在那,對方卻低頭不說話了,她氣得咬牙切齒,“服了,你等着!”
她急急忙忙下樓,跑到院子裏逮他。
“問你話呢,剛剛說啥?”
“易允帶她去民政局了。”
阿糖昨晚是親眼看見易允拿到證件,咕哝罵道:“趕着投胎啊。”
幹爹走了好幾天,也不知道幹嘛去,什麽時候回來,這都領證了,還別輕舉妄動。
阿糖也只能幹着急叉腰。
商序南摸着養得膘肥體壯的團團,淡聲:“不是口口聲聲擔心她,想盡辦法找人救嗎?怎麽還放任結婚領證?”
“誰說的,那是你不懂。”阿糖猶豫片刻,提了提褲子,蹲下,跟他蛐蛐:“要不是看在你痛恨易允的份上,我也不會跟你說。”
“幹爹有辦法,這次一定會殺了易允,只要他死了,婚姻和結婚證又算什麽?到時候嘉嘉才是真的自由。所以臨走前幹爹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乖乖做好自己的事。”
商序南眸色微動,視線從團團移到阿糖臉上,“殺易允?”
阿糖點頭,并不可憐他:“他這麽壞,就該下地獄。”
她拿起旁邊的貓糧喂團團,逗它玩。
商序南卻突然拽拉她的手臂,“阿糖。”
阿糖瞅了他一眼,“幹嘛?”
他掰過小胖姑娘的腦袋,跟她說:“這事咱們知道,但也不能什麽都不做。”
她揉了揉發癢的耳朵,懵:“要做啥?”
“藍嘉自從去了易家就和咱們斷聯,肯定是易允搞的鬼,他那麽自私自利且占有欲強,怎麽可能容忍藍嘉和我們聯系。”
阿糖點頭,贊同他的話。
“可是這樣也不是辦法,斷聯了,我們就不知道她在易家到底怎麽樣?受欺負了都只能自己咽,你說是不是?”
阿糖皺眉,“你說得對。”
商序南勾唇,“而且昨晚你也看見了,藍嘉都憔悴了。”
“那怎麽辦啊?!”阿糖急了,動作幅度一大,肩膀撞着商序南,直接把人撞倒在地。
他摔了屁股墩,太陽穴青筋跳了跳,擡眼看阿糖。
阿糖很不好意思,趕緊扶他,“啊對不起對不起,力氣稍微大了點,疼嗎?”
商序南笑着搖頭,說沒事。
“我剛剛想到一個辦法!”
他順勢問:“什麽?”
“手機啊。”阿糖說:“咱悄悄給嘉嘉弄個手機,讓她藏好。”
商序南眸光微斂,“也不是不可以。”
但阿糖很快又為難了,“但是咱進不了易家啊,怎麽送?”
“我得到消息,藍嘉現在就在聖保利,你要去嗎?”
…
藍堂海已經離開東珠好幾天,落地清邁後就去見了零副食大亨撒其拓。在小女兒被迫和易允舉辦婚禮時,他在陪撒其拓吃飯喝酒、打高爾夫等。
生意場上那套禮節整完後,才開始進入正題,明面上是藍堂海為了拓展生意版圖的谄媚和卑躬屈膝,實際上……
彼時,當地一間私密性極高的茶室,外面是層層把守的保镖,裏面,撒其拓放倒書架上的一本書,整面書牆發生變化,開出一道小門通往另一個地方。
撒其拓伸手做請:“藍老板,請。”
藍堂海颔首,“多謝。”
他往裏走,片刻後,撒其拓阖上書牆。
藍堂海一年前想進軍東南亞的市場,幾次約見想和撒其拓合作,但對方瞧不上,自然沒有搭理。直到前段時間他在東珠到處求人,不知怎的,風聲竟然漂洋過海,某天晚上,一通神秘電話打到他的私人號上。
對方開口就是爽朗笑聲:“我是撒其拓,藍老板,久聞大名。不知道你有沒有空來清邁一趟,有人想見你。”
最後一句話耐人尋味。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需要用撒其拓來牽橋搭線,而且還是去那邊會面,藍堂海想到一個久違的故人。盡管不想和對方有牽連,但為了藍嘉,他只好硬着頭皮過去并決心求對方幫忙。
書牆的背後挖了條密道,這些東西在這邊很常見,到處都有戰争的時代,密道是關鍵時刻的保命符。
兩側的牆壁挂着燈,陽光照不進的地方顯得陰嗖冰冷。腳踩在地上的回音,一直在耳邊盤旋,五分鐘後,藍堂海看到盡頭值守的黑人保镖。
他們見了藍堂海,先是例行其責搜身,确定沒有随身攜帶刀槍竊聽器等物品後,這才開門放人進去。
“多年不見,老藍,你變樣了。”
覺吞坐在長茶桌背面,笑着指了指他,身後是巨大的地下飼養場,裏面喂養着兇悍的野獸,空氣間充斥着腥臭味。
藍堂海坐在他對面,淡笑:“你也一樣,都剔成光頭了。”
覺吞摸了摸圓溜溜的大光頭,“這邊熱,涼快。”
覺吞,家道中落以前,和藍堂海是大學同學兼合租室友。那時藍堂海留着中長發,打十字架耳釘,行事恣意灑脫,人緣頂好;相反,覺吞是典型的書呆子,與周圍的環境和人格格不入。
因此兩人關系一般,沒太多交集。
後來覺吞家裏出了變故,他就退學了,等藍堂海再見他時,是兩年後跟父親去東南亞參加一個大型的訂貨會,那會覺吞惹了事,被打得半死,藍堂海認出他,念及命運多舛,出手把人保下了。
藍堂海為人仗義,請他吃了頓飯,又給他一筆錢,讓他做點小本買賣養活自己。
沒想到覺吞咽下塞嘴裏的東西,張口就問:“你還有更多的錢嗎?就當借我了。”
藍堂海問他要多少。
覺吞比了一個數。
這點藍堂海還是給得起,于是答應了,但他也沒想過要覺吞還,出門在外,廣交善緣,是父親耳提面命的。
不曾想,事實變化無常,覺吞早就不是兩年前那個書呆子,家道中落後他走上歪門邪道,短時間裏變得圓滑至極,上次栽跟頭被藍堂海瞧見,是他識人不清太相信所謂的弟兄了,只要再給一個機會,他還能東山再起!
後來,覺吞拿着藍堂海的那筆錢徹底起來了,東南亞這邊,勢力延伸乃至墨西哥那邊的Mafia都有他的一席之地,他成了灰黑地帶裏響當當的大人物,與坎叔不遑多讓。
藍堂海很清楚這幫人幹的都是什麽事,而他因為某些原因,對此深惡痛絕,發誓絕不來往。
因而,當多年前覺吞出現在東珠,給他送來一份生日賀禮時,藍堂海表現淡淡:“藍某只是小小的商人,做的也是小買賣,恕我這小地方容不下您這位貴客。”
沒想到經年一別,再相見會是今天。
覺吞給他倒茶,“老藍啊,你有困難,何必折了腰去求爺爺告奶奶?東珠政府那幫人可不會為你得罪易允。”
藍堂海不語,看着冒熱氣的茶水,不疑,端起來吹了兩口,便飲下了。
覺吞見他毫無戒心,笑道:“這麽信我?”
“一條老命,你拿了也沒事。”
“爽快!”覺吞又給他倒了杯,端起自己的和他碰了下,一飲而盡,“這麽多年,我最信任的人還是你啊。”
“我也沒想到,當年謝拒你之後,你非但沒生氣,時隔多年還願意主動幫我。”
“我能有現在,多虧你當年慷慨,我覺吞講義氣,怎麽能不幫老友呢?更何況你女兒藍嘉再怎麽着,也得管我叫一聲伯伯吧。做伯伯的怎麽能束手旁觀?”
藍堂海問:“你有主意了?”
覺吞一眼看穿他:“你不就想他死嗎?容易。”
“怎麽做?”
“賽坎生日在即,易允每年都會提前過去,今年他想要這邊的河運線,但這條線很重要,賽坎不會輕易交出。再透露你一個秘密,我和賽坎在搶地盤,跟私武有關。而如今,賽坎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子嗣單薄。明白嗎?”
和聰明人談話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藍堂海已經猜到,卻并不心疼所謂的女婿,仁慈不在,全是殘忍:“那就讓他永遠留在那好了。”
麻拆和藍堂海幾乎是同時離開東珠,只不過路線有些差別,同樣是去東南亞,藍堂海是直飛,麻拆為了避人耳目,特地繞了一圈,最後回到曼德勒。
手持沖鋒槍的私武層層把守,暗處更是有數不清的狙擊手,将這座恢宏壯闊的莊園保護得滴水不漏。
麻拆從觀光車上下來,馬不停蹄去了湖泊邊,彼時,陽光正好,蔚藍的湖面波光粼粼,綠草如茵的岸邊支起一把巨大的遮陽傘,一個抹着發蠟、身穿改良中山褂的中年人挽起袖子,悠閑地垂釣,旁邊的水桶裏裝着釣上岸活潑亂跳的魚兒。
“坎爺。”麻拆站在一邊。
賽坎瞧都沒瞧他一眼,笑道:“去了東珠一圈,人都虛了。”
麻拆嗐了聲,擰眉:“易允那小兔崽子,疑心病太重了,就跟瘋狗聞着味一樣盯着我不放,女人不停地往我身邊塞,害得我根本沒有時間去辦您交代的事。”
前不久,賽坎得到一個很重要的消息,他居然還有一個女兒,且就在東珠。
他心切想過去,但轉眼便按下了,盯着他的人不少,貿然過去肯定會引發一系列的麻煩,于是他就派自己的心腹過去,沒想到被易允一攪和。
“易允這人野心大,沒人性,沒辦成就算了,總比被他知道好。”
能幹出弑父殺母的人,骨子裏就冷血。
“我在東珠,聽說他喜歡藍家的小女兒,還把人給搶了,前不久在巴黎舉辦了婚禮。”
“聽賽卡說過。”他并不在意這些,“這次處罰就免了。”
麻拆立馬端正神色,“多謝坎爺。”
“我已經派人去請賓周榮,等他到了,帶來見我。”
“是。”
…
能得一天自由,藍嘉肯定要‘物盡其用’,會議結束後,下一站北城巡演的細節全部敲定,還剩餘的時間,他們甚至演了出話劇自娛自樂,無所謂什麽主演副演,全部自由發揮,一時間舞臺上笑意此起彼伏。
中場休息時,藍嘉已經笑得直咳嗽。
“哈哈哈ulysses你慢點,至于麽?”
“kimi,你不懂。”
她的額角浸出薄汗,需要靠妝襯托氣色的臉也漸漸帶點紅潤。kimi盯着藍嘉,只覺得她笑意背後需要一個釋放口。
衛雨西為防萬一,端來水讓她把藥吃了。
以前出現過這種情況,人上一秒還好好的能和他們說話,結果下一秒就暈了。
能吓死人。
藍嘉說了聲謝謝,喝水吃藥,這時場務老師領着一男一女進來,大聲喊:“藍老師,你家人來了!”
阿糖眼尖,已經興奮地招手,提着籃子過去:“嘉嘉!”
商序南跟在後面,也是一眼看到那抹靓眼的身影。
他還記得今早晨光熹微,露珠挂在花瓣上,易允拽着她的手從自己面前經過。
當時他抱着團團,站在樹下,意外對上藍嘉的目光,或許她并沒有別的想法,也沒有別的意思,她輕輕颔首、禮貌打完招呼後便低下頭,被迫跟在強迫她的人身後。
他的視線追随而去。
就像現在,又跟随而來。
藍嘉坐在椅子上休息喘氣,仰頭看着阿糖,很驚喜:“阿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都是——”
商序南從背後拽了她一下,提醒:“別忘了正事。”
阿糖立馬點點頭。
藍嘉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巡回,嘴角挂着笑,“怎麽了?”
彼時,商序南把籃子裏阿糖做的小點心分給劇團其他人。
趁別人都圍上前品嘗美食時,阿糖立馬把手機塞進藍嘉手裏,低聲道:“嘉嘉你拿着,記得藏起來,以後就能悄悄跟我們聯系了。”
藍嘉心頭一跳,看着這塊新手機,下一秒立馬拿東西蓋住并攥緊手心。
她咽了咽,“阿糖……”
阿糖搓了搓她消瘦的臉蛋,“只剩骨頭了。”
藍嘉任她揉搓,放在大腿上的指尖摩挲着手機。在易家的日子并不好過,沒有自由,也不能随時和外界聯系,起初最難熬的那段日子,病痛纏身,她除了哭就是坐在露臺發呆,整天渾渾噩噩,像一具行屍走肉。
“嘉嘉,你現在既然能來劇院,是不是意味着易允他放你自由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藍嘉搖頭,“他只給我一天時間。”
如果明天想出去,還得求他、讨好他。
“什麽?那外面這會天都快黑了——”
“所以,我很快得回去了。”
藍嘉畏懼易允,但在眼下這種進退維谷的境地,又不得不繼續跟他糾纏。
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不會傷害她的家人,哪怕這樣的代價是失去自由和被他肆意操控。可是,今天見了劇團的小夥伴,聽見他們說的那些話,藍嘉發現壓在身上的大山越來越重了,她像早早彎了腰的老人,佝偻着病弱的身體,心裏的憋悶擠掉胸前裏的空氣,讓她呼吸艱澀。
藍嘉坐在車內,車窗降下,夜裏燥熱的風灌進來,打在臉上黏糊糊,不知是皮膚滲出的薄汗,還是眼裏掉下的淚花,她只知道一摸,手上全是水。
司機載着她,一路保镖随行,再次将她送進那座牢籠。
與此同時,莊園的地下室。
寬敞且燈光明亮的房間充斥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遍地血污的地板髒兮兮,剁掉的手指、拔掉的舌頭、以及剛剛砍掉的賓周,大咧咧丢在那。
賓周榮被折磨得不成人樣,渾身是血,蜷縮在地上,眼睛看不見了,張嘴是脫落的牙齒和空蕩蕩的黑紅口腔,咿咿呀呀發出凄厲的哭嚎。
“這麽激動幹什麽?”
在賓周榮的正前方站着一個肩寬腿長的男人,高大的陰影籠罩,逼仄得駭人,易允指尖夾着煙,單手揣進褲兜,姿态慵懶随性,他抽了一口,吐着煙圈笑道。
“一點職業操守都沒有,坎叔請你,你還真去?那我給你的封口費又算什麽?”
他踢飛腳邊滑膩恐怖的舌頭,“算真的封口費嗎?”
兩個小時前,易允還在碼頭驗貨,新到這批經過出口國海關的抽檢,倒是過關了,只不過運來的途中遇到點事,損耗近百分之三十,這肯定不行,但對方是老油條,拉鋸還沒結束呢,結果消息傳來,說坎叔派人請賓周榮去曼德勒。
賓周榮這人,查東西确實有一手,能為他所用,保不齊扭頭又成了別人手裏的槍。
易允暫時不知道坎叔想做什麽,但秉承着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宗旨,再怎麽着也不能留活口了。
這時樓梯口走下來一個雇傭兵,“允哥,夫人回來了。”
易允看了眼牆壁上的挂鐘,晚上七點十八分,還行,知道自己回家。
他碾滅煙蒂,掃了眼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處理幹淨。”
藍嘉拎着籃子裏的點心從車上下來,候在別墅外的女傭一路随行。
“易生回來了嗎?”她狀似無意地問。
女傭們也沒見到易允,紛紛搖頭。
藍嘉放心了,到卧室門口時說:“不用跟進來。”
“好的夫人。”
進屋關門後,藍嘉緊張得松了口氣,她放下阿糖準備點心的籃子,正要拿出偷偷帶回來的手機,忽然一頓,抿唇,擡起頭,打量着這間卧室。
藍嘉從小到大都沒有偷摸着做過這麽‘刺激’的事,她有些杯弓蛇影,想到萬一易允在房間裏安裝微型監控怎麽辦?
轉眼一想,應該不太可能,可萬一呢……
為了安全起見,藍嘉準備去浴室,誰知身後的門突然開了,把她吓一跳。
易允挽着袖子進來,見她被吓住,勾唇:“偷偷摸摸做什麽?想偷東西?”
他走到藍嘉面前,離得近,女孩聞到他身上有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令她眉頭緊鎖,險些作嘔。
“沒,沒做什麽。”
“是嗎?”
他又往前走了步,微眯起眼睛。
藍嘉後退,撞上身後的桌角,一瞬間的鈍痛襲來,讓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易允瞥了眼桌上的籃子,“那是什麽?”
藍嘉愣了兩秒,趕緊抓過來,掀開最上面的防塵布,把那些做得美味可口的點心拿給他看,她心裏有些緊張,手指都白了。
“這是阿糖給我做的點心,我很喜歡,就,就帶了些回來。”
“不是去劇院嗎?又背着我回藍家了?”
易允掃了眼籃子裏的東西,一覽無遺,藏不了什麽。
他丢在一邊,傾身逼近,藍嘉被迫向後折,不敢看他的眼睛,也正是因為這樣,她看見易允的白襯衣上沾着星星點點的紅……不,那種顏色,更像是時間稍微久點後咖紅的血跡。
“躲什麽呢?”
易允的雙手突然握着藍嘉的肩膀,女孩下意識一抖,覺得血腥味更重了。
男人微笑着注視她,溫熱幹燥的掌心下滑,順着藍嘉的腰線,“你今天表現得不錯,就是現在有點緊張。”
“藍嘉,你在緊張什麽?”
“還是說,你有事瞞着我?”
那雙走過的手,似乎在一寸寸檢查她的身體。
而藍嘉呼吸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