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米青液 幾個月不見,連我都不認識……
第54章 54米青液 幾個月不見,連我都不認識……
藍嘉眼前仍是一團模糊的灰黑, 耳膜嗡嗡響,取代剛剛乍然聽到的話。
易允死了。
她抿着唇,扶起打翻的水杯, 把吸管放進去。
衛雨西走過來蹲下, 語氣擔憂:“嘉妹。”
見女孩手指上沾着水漬,她摸出兜裏的紙巾給藍嘉擦幹淨。
“你也知道媒體報道的東西不一定真, 說不定這裏面……”
“衛老師。”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像一縷風:“我的褲子打濕了, 想先回趟酒店,下午排練前我再過來。”
藍嘉的表情無悲無喜,旁人更不知道她此刻會想什麽。
衛雨西盯着她瞧了幾秒,同意了。
藍嘉撐着地面站起來,衛雨西搭了把手, 不放心道:“外面在下雨, 讓人開車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我打車就行,你們先吃飯吧。”
她拍了拍衛雨西的手背,從地上起來, 腦袋暈眩了兩秒,站在原地緩了陣, 等眼前的視野清明了, 這才慢吞吞地走下舞臺。
堵在過道的人讓開,藍嘉從kimi身邊路過時, 對方立馬把打濕的報紙藏在身後。看她這樣, 紛紛面面相觑,想說點安慰的話,但轉眼一想, 她現在可能最需要獨自靜一靜。
藍嘉拿了一把傘往外走,大劇院外邊,暴雨傾盆,天空陰霾,她撐着傘站在路邊,頭頂噼裏啪啦,腳下迸濺起污濁的水花,打濕藍嘉的褲腳。
兩分鐘後,的士停在女孩面前,幾秒後車門關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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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嘉把雨傘放在腳邊,扭頭望向窗外稀裏嘩啦的驟雨,整座海城籠罩在蒙蒙霧色。
她什麽也沒想,看了很久,直到車子停在四季酒店門口。藍嘉付了車費,推開車門,撐着傘往裏走。
酒店進門右手邊擺着兩張鐵架子,裏面放着疊好的日報,分為國內和國際兩個板塊。
藍嘉頓了兩秒,涼風吹到打濕的褲子上,透骨的寒将她拉到架子前。
泛白的手指從一排排報紙前滑過,醒目的版頭是最佳位置,會報道當天最嚴重的事。
雖說易允行事狠辣,恨他死的人不少,但東珠易家話事人真要去世了,絕對會占據各大媒體報道的首位。
很快,藍嘉在一疊報紙裏看到她要找的那份。
女孩展開報紙,目光掠過每行規正端方的印刷字體,大面積報道,聯系前因後果。
大其力轟炸事件、通訊源切斷、曼德勒一代枭雄賽坎在家裏中槍身亡、覺吞占據基地、緬甸政府出兵鎮壓。
一樁樁一件件,原來都有關聯。
藍嘉不知道易允在外面都幹了什麽,她以為他只是普通的商人,就像阿爹那樣,老老實實經營着零副食和飲品行業,頂多他的産業涉及廣泛一點,但是,易允的所作所為過于張狂恣意,先有在東珠帶人持槍闖進她家裏,後有曼德勒地下室血腥的一幕……
她不了解易允,就像一開始不了解他的性格和真面目。
他拿阿爹他們威脅她,逼她跟他回家,把她囚禁在莊園,強迫她結婚、和他發生關系。
她在窒息的控制和極端的偏執裏惶恐忐忑,終日以淚洗面,最恨易允的時候,藍嘉也沒有希望他去死。
她承認易允有些時候的所作所為讓她憎恨讨厭,但客觀來講,她被綁架,是他救了她;她身體不好,也是他燒錢想辦法給她治病。
所以,她不希望他死,她只是希望易允放過她。
放了她,是一件很難的事嗎?
然而,現在……
藍嘉的視線停在報道最後一行。
死了。
那個對她好壞參半的男人死了。從另一方面來講,再也不會有人強迫她,她一直渴望的自由終于來了。
但是——
藍嘉疊好報紙,重新放回去,拿着傘上樓。
她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
…
有人不高興。
有人欣喜若狂。
易允死亡的消息像龍卷風襲卷整個東珠,其影響力不壓力金融危機蔓延,滿大街都是關于他的報紙,電臺二十四小時報道,各大媒體争先恐後想獲得第一手消息。
傳播速度又廣又快,就連坐在輪椅上出不了門的商序南都知道了。
他雙手顫抖地展開報紙,睜大的眼睛通紅,眼白因為過度高興而布滿猙獰的血絲。
死了。
哈哈哈哈哈終于死了。
商序南太激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以至于沒有聽見外面的敲門聲。
阿糖敲了兩分鐘的門,裏面的人就跟沒聽見一樣,她端着托盤,翻了翻白眼。
要不是對他心生愧疚,阿糖已經撂騾子不幹了。
本想秉持着不擅闖的禮貌,奈何裏面的人裝傻充愣,她直接摸出兜裏的鑰匙開門進屋。
“商序南,該吃藥了。”
她走過去,看見他坐在窗口吹着風,從背影來看,商序南的肩膀都在顫抖。
阿糖順手給他關了,低頭一看,醒目加粗的版頭寫着——
[東珠市易家話事人死于大其力]
後面的話都沒看了,就這一句,就讓阿糖震驚了。她昨天就開始休假,睡了整天補覺,然後又來督促商序南吃藥,還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
乍然看見這個,她直接一把搶過。
商序南頓時不滿,一擡頭就看見阿糖捏着報紙。他今天的心情頗好,看到桌上這碗藥也不覺得讨厭,端起來慢悠悠喝着,幸災樂禍地感慨:“終于死了。”
易允怎麽樣,阿糖不在乎,她率先想到藍嘉。嘉嘉呢?現在知道這個消息嗎?還有阿爹阿姐他們——
阿糖說:“你把藥喝了。”
她捏着報紙急匆匆去找藍堂海和藍毓,路上還摸出手機給藍嘉打電話,只是撥了幾通,對面都沒有接。
怎麽回事?
在忙嗎?
彼時,書房內。藍毓知道外面的風聲,立馬拿着報紙去找藍堂海,想告訴他易允死了,他們不用再絞盡腦汁怎麽殺他。然而,她臉上的高興還沒來得及擴散,藍堂海沉吟指出。
“易允沒死,這些消息是假的。”
最近關于東南亞的報道層出不窮,當他知道賽坎死在家中,立馬意識到問題不對勁,然後他把那邊的幾件事拉到一起分析,再結合覺吞之前的出爾反爾,很快藍堂海就發現這裏面的利益糾葛。
覺吞和易允合作殺了賽坎,一個謀家財萬貫,一個圖東南亞大老虎的位置。
藍毓震驚,“假的?!”
藍堂海:“這事先放一邊,我自由安排。”
先前從賬上支走三千萬美金,天文數字,是他用來買兇殺人。
這個念頭以前也動過,但那些人一聽對象是易允,紛紛拒絕了。這個圈子裏,一開始有不少人接了凱夫拉的單子,暗殺上百起,且不說易允身邊明裏暗裏都有狙擊手,就他身邊,幾乎寸步不離的何揚,身手也是一等一厲害。
這些年,凱夫拉不停地買兇,但都沒能殺死易允。
而易允,只要他不死,以他睚眦必報的性格,必定要把暗殺他的人揪出來弄死,凱夫拉倒是幸運地活着,但那些暗殺他的人,現在墳頭的草都蹿老高了。
久而久之,沒人想接暗殺易允的單子。
但是就在前段時間,藍堂海找到機會了,有個極度缺錢且退役的雇傭兵,願意搭上這條命去替藍堂海辦事。
*
縱使東珠掀起軒然大波,藍嘉身為易允的太太,易家的女主人,沒有受到任何‘波及’,那些為了一手消息不擇手段的媒體,更是沒有湊到跟前騷擾她。
藍嘉呆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除了忙活出演,什麽都不用操心。
劇團的人見她還是跟以往一樣,也都自覺不在她面前讨論這些事。
很快就到演出當天,藍嘉的家人照例出席,不會錯過她的每一站巡演。
海城依舊是兩天兩場,第一天圓滿結束,晚上,父女四人去聚餐。
“嘉嘉,你這不行呀,瘦了好多。”菜一上齊,阿糖一個勁給她夾菜,讓她多吃點。
藍嘉本來就瘦,再随便瘦幾斤,在身上體現得很明顯。
秋冬季節,正是貼膘的好時候,但藍嘉沒胃口,她最近一天天疲憊,再加上排練和演出的重擔,讓她沒什麽精氣神。
藍堂海見她沒怎麽動筷子,又擔心又心疼:“阿嘉,這次巡演結束,就先休息陣吧。”
小女兒身體不好,他從一開始就不同意藍嘉去學什麽話劇,随便學點藝術陶冶身心就行了,家裏也不需要她操心,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快快樂樂地度過僅限的歲月,可她偏不,執拗地走上這條路。
藍堂海見她這次瘦得明顯,白淨的臉蛋沒有半絲血色,心裏急得團團轉,湧上難言的憂慮。他甚至害怕再這樣下去,女兒活不到明年冬天。
藍嘉給他們夾菜,搖頭淡笑道:“昨天開會,已經決定加緊巡演了,下一站穗城,張老師已經提前過去交涉,後面還有七座城市,除穗城兩場,其餘都是一場,總計……”
“阿嘉。”藍毓打斷她,盯着妹妹的眼睛,喉嚨莫名發緊澀然:“以前不都要休息一陣再繼續嗎?怎麽這次的安排這麽緊?”
縱使阿糖是幾個人裏最‘沒心沒肺’的,也隐約嗅到點什麽。
她夾菜的動作一頓,看着身邊的女孩。
燈光下,藍嘉的肌膚近乎瓷白,絨小的毛細血管隐匿其中,顏色淡淡,她微垂鴉色的眼睫,眸光平和,鼻尖微涼,唇色因塗了唇釉而顯得有兩分潤澤,可這輕飄飄的潤亮,反倒襯得她更加易碎。
氣氛有些凝滞僵硬。
藍嘉給他們各自盛了一碗熱湯,“我沒事,是劇團裏的有些夥伴明年要去進修,時間緊俏,只能抓緊了。”
露出的那雙手,白腕清瘦,骨節泠泠。
她放到親人面前,笑道:“真的,不騙你們。”
…
賽坎死了,但他卻給易允留下一堆棘手的爛攤子。
易允花了将近十天的時間,吞掉他百分之六十的財富和接手能拿的基業,但手底下的人經過逼問拷打,又牽扯出更深的東西。
這下讓他不得不繼續逗留曼德勒,處理這堆麻煩事。從昨晚七點到今晚淩晨,連續二十九個小時沒有阖眼。
別墅燈火通明,時不時的會議、不斷進出別墅且身居要職的心腹。
易允忙到淩晨十八分,手中的一件大事暫時告一段落。
他捏了捏眉心,撈起桌上的煙盒,打火機蹿起幽藍的火苗,舔砥煙絲,明明滅滅的火光映入男人深邃的眼眸。
易允抽着煙,點開酒店套房的監控,畫面清晰,光線敞亮。
還沒睡嗎?這麽晚了還熬夜,就她那折騰不了幾下的身板能好才怪。
男人皺着眉,看了眼牆上的挂鐘,換算時間,這會藍嘉那邊已經是淩晨一點多。
床上空蕩蕩,被子掀開一角,過了會,易允從底下的廚房角落,看到一抹晃悠的身影。
藍嘉穿着厚厚的睡衣,手裏端着一杯水。
原來渴了。
他彈了彈煙灰,輕笑,忽然覺得疲憊的神經得到舒緩,往後一靠,悠閑地看着屏幕裏的人。
藍嘉睡到半夜被熱醒,醒來喉嚨幹澀,便開燈起床去倒水。
喝了半杯溫水,她放下杯子,回到床上忽然睡不着了。
她的身體一到秋冬就變得很沉重,今年格外明顯,很像讀書那會,一個朋友給她形容的感覺。
朋友說,人在快要死的時候,身體會越來越笨重,她的姥姥就是這樣,閉眼後不到半個小時,家裏人給她擡身,需要三個成年男性。
藍嘉不知道後面會怎麽樣,但她今晚也沒有騙阿爹他們。
劇團裏部分小夥伴明年要進修,排了排時間,過新年前結束蘇城的出演,後面剩下的幾站就能在刨除節假日的基礎上,不耽誤進修時間順利收官。
所以海城的結束後,接下來兩個月時間會很緊。
易允眉頭緊皺,盯着屏幕裏睜着銅鈴大眼、遲遲沒有睡覺的藍嘉。
越瞧,心底的火開始燒起來。
當初送她離開曼德勒的時候,讓她按時吃飯,好好吃藥。藥估計是吃了,但吃飯這件事絕對陽奉陰違,這才離開多久瘦成什麽樣了?
…
翌日天氣溫涼,風吹落葉,環衛工大清早就開始清理街道。
四季酒店從今天開始推出免費四餐,除一日三餐外還有夜宵,入住客人均可享用。
這家酒店不做餐飲,所以劇團的人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吃,今早推出這種活動,讓酒店裏的客人很詫異。
對此,經理給出客套又官方的說辭,什麽感謝大家的支持以及巴拉一大堆,讓人挑不出疑問。
在他口若懸河的吹噓下,大家還是坐下嘗了早餐,一道道精致地端上來,色香味俱全,讓人食欲大開,過于豐盛和新鮮的食材讓不少人一愣,有人問經理這樣不會虧本嗎?
經理笑着說不會,反正是回饋嘛,有來有往。他不在意虧不虧本,只在意……
谄媚的中年男人,視線越過一張張面孔,捕捉到藍嘉的身影。
見她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喝燕窩粥,偶爾動筷嘗了點別的。經理大喜,趕緊拿起相機,悄悄拍了幾張。
*
易允收到照片已經是七八天以後。
曼德勒這邊的事徹底告一段落,剩下的不需要他操心。
會議上,他把各項分工安排給底下的人,然後帶着何揚秘密去了荷蘭。
私人飛機上,何揚站在旁邊,易允翻了幾下照片,雖然知道以藍嘉的胃口吃不了多少,但營養師搭配的一日三餐加夜宵,大廚精心烹制的飲食,再怎麽樣也能給她長一點肉。
等他忙完這陣,回去後把人盯着,總能把她養起來。
現在手頭重要的事,只剩兩件,一是落地荷蘭做的結紮手術,二是稀有金屬礦産分割。
“何揚,把礦區那邊的資料給我。”
*
藍嘉結束穗城的宣發,回到酒店已經是晚上九點。她洗完澡出來,酒店的女服務生推着餐車照例敲響房門。
“藍小姐,您好。”
“你好。”
女服務生笑容滿面地進屋,将夜宵擺在桌上,拿出紙筆交給藍嘉。藍嘉對服務打了勾,又在右下角簽下自己的名字。
“祝您用餐愉快。”
她走後,藍嘉看着桌上豐盛的夜宵,嘆了口氣。海城的巡演結束後,劇團的人坐飛機抵達下一站穗城,酒店是張明霞提前訂好的。
他們入住第一天就得知有免費的一日三餐和夜宵,因為和四季酒店的服務太像了,起先大家還笑着打趣兩家酒店背後是不是同一個老板。
因着酒店的一日三餐太豐盛,食材好到離譜,慕名來的人不少,在酒店住客爆滿的情況下,服務生每晚還要推着餐車挨個房間送夜宵。
第二晚的時候,藍嘉實在沒胃口,本想婉拒,但女服務生用哀求的語氣告訴她,哪怕不吃都要收下,他們有考核。
于是,藍嘉每晚都收到夜宵,哪怕胃口再不佳也會吃一點。
*
距離易允做完手術已經過去一個月。
一個月前,他落地荷蘭一家私人醫院,做了男性//輸精管結紮,給他做手術的是這方面權威,在做之前并不知道術者是易允,簽了保密協議後見到人,醫生還愣了兩秒,因為——
易允戴着純黑的口罩,頭上扣着頂帽子,從頭到腳穿着休閑裝,擱那一站,任誰都猜不到這會是東珠易家的話事人,更想不到眼前這人曾和財閥狼狽為奸控制過西方某國總統的選舉,只為換取更龐大的利益和掠奪財富。瞧着上下的派頭和挺拔有勁顯年輕的身軀,只會誤當在校男大學生。
易允掀起眼皮,帽子底下露出一雙深邃又陰鸷的眉眼,語氣不耐煩:“看夠了嗎?”
他摘掉帽子和口罩,醫生見了他吓一跳。
比起在東珠被普通人唾罵,易允在國外的影響力和知名度更廣。
醫生顯然知道這位就是術者,難怪要簽下高昂的保密協議。
一來結紮後可能就不會要孩子,沒有繼承者,外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只等一老,前仆後繼想扳倒他。
二來,就跟男性尊嚴有關。
九三年是宮內節育器應用史上重要的轉折點,以此替代金屬單環。全球範圍內,男性結紮并非主流,推廣的仍是女性//宮內避孕。
普通男人尚且不屑,更別論要是被人知道易允來過這。
當他踏進這裏時就開始渾身別扭,倒沒有反悔,而是覺得自己真的栽了。
以前他譏诮沈肄南,看他交出權柄,讓鐘雅歆坐上話事人的位置,一副任她差遣的模樣就覺得可笑,為了利益和權利,親人尚且可以除掉,更何況是區區一個女人。
沈肄南曾經笑他不懂。他不屑一顧,也不需要懂,更不想懂,直到去了藍家,誤打誤撞看見藍嘉。一開始他只想得到她,就像看中一件合心意的禮物,想方設法也要得到。他蓄意接近,藍嘉更大膽,居然主動了,一通接觸下反倒讓他變得被動。
最初,熱情是她、大膽是她、乖巧黏人是她、主動吻他也是她。
什麽都讓她做了,最後還把他甩了。
現在娶回家後,他頻頻示好,她視而不見;他有意讨她開心,她棄如敝履。好像無論做什麽,她都那樣。心沒得到一點,又把自己賠進去。
想到藍嘉……算了,還不如他來。
如今術後快一個月,還得回荷蘭做米青液複查。
易允從稀有金屬礦産分割的會議室出來,何揚壓低聲音道:“允哥,該出發了。”
礦産一事還要繼續磋商,但不是完全沒有進展。下一輪在五天後,算算來回時間,剛剛好。
易允當即帶人過去。
飛機上,何揚彙報近期的要事,想到研究所那邊今早給出最新消息,他覺得有必要告訴易允:“對了,允哥,北城研究所那邊針對夫人的病症有新發現,預計明年一月中旬以前會有結果。”
只要确定藍嘉所患的基因病,就能在後續開展具體的臨床治療。
從零到一很難,但是一到一百就快多了。
易允:“讓那邊快點,出了結果就告訴藍嘉。”
這麽多錢花進去,是湖也該填平了,怎麽着也得冒個響。告訴藍嘉,省得她提心吊膽,日漸消瘦,別他這邊大費周章給她養肉,她在那邊憂心得吃不好睡不着。
*
劇團從穗城到江市,再到津城,跨越三座城市,演出四場。
氣候從秋到深冬,寒風越來越重,津城演出結束當晚,藍嘉回到酒店,收拾完行李後咳了幾聲,這下好了像是打開‘潘多拉魔盒’,咳嗽接二連三,等到夜裏,她開始喉嚨發癢,體溫攀升。
藍嘉被不正常的體溫熱醒,一摸額頭,發燙,大半杯水下肚,壓不住熱癢的喉嚨,她趕緊吃藥預防,然後大半宿坐在沙發上咳嗽,整個人病怏怏,提不起半絲力氣。
按照計劃,新年前只差最後一站,蘇城。
藍嘉的身體不适合生病,但凡一沾,再小的病痛都能成倍顯示。
她的恢複能力差,跟着劇團去了蘇城後,吃藥打點滴都用上了,感冒依舊反反複複。
這次的宣發,藍嘉沒怎麽參與,他們讓她養好身體,只需在演出的最後兩天恢複即可。
一天排練,一天正式表演。
藍嘉在酒店休息,迷迷糊糊間接到一通來自北城的電話,對面的人說話很客氣:“夫人,關于您的基因病,研究所這邊已經有結果了,接下來将會進入臨床治療階段。”
這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好消息,其威力不亞于平地驚雷。
藍嘉原本還暈暈乎乎,乍然聽見這話,腦袋陡然清醒幾分,張張嘴:“你說……”
她又摸了摸自己微微發燙的額頭,懷疑燒糊塗出現幻聽了。
對方耐着性子複述一遍。
藍嘉撐着發軟的身體坐起來,背靠着枕頭,嗓音發沙:“下一階段需要多少錢?”
消息确實是好消息,高興之後,藍嘉恢複理智。
當初阿爹出錢開啓過研究階段,但是太燒錢了,藍家根本無法維系,項目展開沒多久就以失敗告終。
易允*7.7.z.l先前花進去的錢,具體有多少,她也不知道,只知道當初在北城時,他說過光是聘請PCR發明者Krayb教授參與檢測實驗協助,已經給出十億美金給他的實驗室搞研究。
如今易允死了……
死這個字眼一冒出來,藍嘉潛意識裏仍不願意相信。
那張報紙之後,她也會留意相關訊息,然而沒有,沒有她想看見的消息。不僅如此,也沒有任何人找她,扶棺亦或者守靈,好像她活在另一個世界,沒有人敢湊上來打擾。哪怕她讨厭易太的身份,不喜這段婚姻,可這段時間她仍希望……
希望什麽呢?
藍嘉也說不清,但她當初對易允說的話是真的。
[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不想]
[我死了,你會為我難過嗎]
[會]
聞言,對方先一愣,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問到錢上面了?但他還是笑道:“在基因檢測研究正式開展以前,易先生就已經投入充足的資金保證正常運行。夫人,錢的事,您無需有任何擔心。”
挂斷電話後,藍嘉軟綿綿的身體往下滑。
易允已經給她鋪平道路。
他曾把她抱在懷裏,用力揉蒼白的臉色,戲谑她是吞金獸,還讓她用一輩子償還,不能讓他人財兩空。
如今……
藍嘉阖上眼皮,心裏沉甸甸。
蘇城的話劇宣發結束,劇團的人緊鑼密鼓布置大劇院。藍嘉在酒店休養,不負所望,在演出前一天終于好了。
當天早上,她熟悉道具安排和布置,下午彩排。
第二天晚上七點半,話劇演出正式開始。
一九九四年一月,蘇城平均氣溫零至四度,漆黑的夜幕飄起鵝毛大雪,一片片堆積在樹梢、房屋、街道,一盞盞昏黃的路燈散發柔和的光暈,大劇院內燈火通明。
藍嘉依舊穿着明明那條單薄的紅色長裙,披着烏黑的頭發,襯得肌膚欺霜賽雪。
她在舞臺上演繹着另一個人,執着的明明。
“我走了好多家商店,我想一定要買一件禮物,是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因為你看到它就會想起我。”
“我走了好多家商店,我想一定要買一件禮物,是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因為你看到它就會想起我。”
曾經,藍嘉只能以自己淺薄的理解去揣摩這個角色的感情變化。
如今她在表演到這段時,不知不覺間好像有了新的感受。
[我走了好多家商店,我想一定要買一件禮物,是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因為你看到它就會想起我]
她會因為自己的病症,一段有了希望的病症,永遠記住那個男人。
那個她一開始真心實意喜歡的易生。
…
大劇院外,西南門。
一輛低調的豪車停在馬路邊,現在晚上九點四十二分,話劇結束了,有觀衆陸陸續續出來,其餘幾道門很熱鬧,三三兩兩的人結伴而出。
天空飄着雪粒,何揚說:“允哥,已經派人通知夫人了。”
礦産分割的事拉鋸這麽久,如今終于告一段落,結束後易允将後續事宜交給底下的人,馬不停蹄趕來蘇城。
他已經三個月沒見到藍嘉了,監控裏難免顯得失真,遠不如親眼見到來得實在。
藍嘉表演完話劇,照例和送花的觀衆合影簽名,送走一波又一波後,場務老師跑過來告訴她:“藍老師,西南門外有人找你。”
找她?
藍嘉只好在外面穿上羽絨服,暫時告別舞臺。
西南門的通道多是工作人員,并不擁擠,藍嘉很快走出最後一道門,外面飄着紛紛揚揚的雪花,寒風蕭瑟,吹得橘黃的燈影搖搖晃晃,天地蒼茫,夜幕四合,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風雪裏。
男人戴着墨鏡,露出那張輪廓鋒利,英俊硬朗的臉,純黑挺括的羊毛大衣下是銀灰色襯衫和筆挺的西裝褲,從頭到腳寫着清冷利索,氣質矜貴。
藍嘉怔愣地站在原地,看見易允笑着走過來,一把将她塞進大衣裏裹着。
“怎麽?幾個月不見,連我都不認識了?”
熟悉的懷抱,寬闊結實的胸膛,藍嘉被風吹得冷冰冰的臉,被迫貼着男人熾熱的心口,耳邊是強有力的心跳和清冽的男性冷香。
懷裏的女孩瘦瘦的,摸着沒幾兩肉,跟她說話也不吱聲。
易允挑眉,這是怎麽了?
他低頭看向藍嘉,愛不釋手地揉搓女孩的臉頰,“沒戴眼鏡,看不清我了?”
說完,男人彎腰湊上去,俊臉在藍嘉眼中放大,他摘下墨鏡,勾唇道:“怎麽不說話?嗯?”
藍嘉确定他沒有變做鬼來吓她,“你不是死了嗎?”
易允上下打量她,聽出不是真的要他死,屈指刮了刮女孩的鼻尖,逗她:“本來要死了,但是一想到不能讓你守寡就又爬起來了。”
藍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