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那算了。”
唐秒掉頭就走。
程铮爻能輕飄飄說出你不夠格這四個字,說明他真沒這個想法,唐秒是個知趣的,何況她也只是随口一提,保留男人最基本的面子。
面子遞過去了,別人不要,她就收回來自己小心護着。
唐秒獨自去滑雪橇,背影看起來認真又頑固。
馳騁着風向前,一個不經意又摔個大跟頭,在雪地裏滾了幾圈,吃了一嘴的碎雪。
從遠處看,那只蠶蛹一樣的身軀正擡頭努力爬起,不畏懼別人的目光,只專注自身的成長。
程铮爻的腳步往前動了半步。
這時看不下去的顧潮舟已經往唐秒那邊飛奔過去。
天地裏白得刺眼,程铮爻收回了往前的半步路子,神态慵懶又矜貴地往回走。
他從來不會和別人去争任何一樣東西。
回了自己的酒吧小木屋,程铮爻來到二樓陽臺邊上,他在這裏特意擺了一瓶朗姆酒,和一個價值三萬的琉璃酒杯。
用開酒器撬開瓶口,程铮爻擡高手臂往杯裏倒酒,悠然惬意無拘無束,他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說的話會對唐秒産生什麽樣的影響。
甚至依然很頭痛唐秒的糾纏。
這個姑娘夠聰明、夠執着、還夠厚臉皮,不同于以往那些接觸他的女人,不是錢或者裝裝樣子就能打發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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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磨碾杯口,程铮爻盯着某一處開始想別的辦法。
一個電話不由分說打進來——
程铮爻按了接聽。
電話那頭的人是好久不見的唐南澄,他扯東扯西,開口就是好一頓慰問,問他在挪威過得怎麽樣,揮霍了多少金錢……
程铮爻狠狠揉了揉眉心,聽不下去了:“說點有用的。”
唐南澄收起慰問:“那個誰呢?”
“誰?”程铮爻就着杯口喝下一口酒,也不知是真沒聽懂,還是裝不懂。
“唐秒!”唐南澄喊出那個人的名字,“……你見過她嗎?”
程铮爻淡淡說:“前幾分鐘見過。”
唐南澄好似舒了一口氣,随口嘀咕了一句:“她吃得飽嗎?”
程铮爻笑了:“唐南澄,透過我問別人的問題,你怎麽想的?”
唐南澄沒告訴程铮爻他母親斷了唐秒的卡,母親有怒氣,父親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她操作。
唐南澄說不上對唐秒有多少感情,但他想到唐秒一個小姑娘,獨自一人在挪威沒有錢該怎麽活下去。
所以糾結了這麽久,他才打通這通電話,還不是打給唐秒。
“你照顧些她。”唐南澄現在把這些事告訴程铮爻,“多少錢回來後我給你。”
程铮爻沒說話,眉眼鋒利且深邃的人此刻半垂眼,冷靜極了。
他腦海裏驀地闖入唐秒的身影,一晃而過。
“我不做慈善。”程铮爻挂了電話。
他冷漠、無情,沒有同理心,不幫助任何人,尊重他人命運。
更何況,這都是她自找的。
程铮爻繼續喝酒,不理會心裏那一丁半點的漣漪。
被挂斷電話,半晌,唐南澄憋出了句髒話,他看了看手機,又低頭看了看一直眼巴巴瞅着他的虎崽,臉色有些悶紅。
“看什麽看?”唐南澄兇虎崽。
虎崽好久沒見到姐姐了,他很想很想姐姐,可他沒有手機,爺爺買不起,唐家人也從來不會關照他。
“澄哥哥,你是在跟我姐姐打電話嗎?”虎崽擡頭乖乖問。
“不是。”唐南澄推開他。
力度沒個輕重,虎崽踉跄了兩下,差點要倒下時,唐南澄及時一把提起他:“唐家沒給你飯吃嗎?”
虎崽微抿着嘴,不敢吱聲。
“你姐姐好着呢。”
唐南澄不想跟小孩子說太多大人的事情,再說,說了能管什麽用,他能給他姐姐帶來……好像也能帶來點精神安慰,唐南澄立馬換思路。
他高傲着面子不樂意給唐秒打電話,但虎崽可以啊。
說幹就幹,唐南澄蹲下身,撫着虎崽的背:“是不是很想你姐姐?”
虎崽狂點頭。
“這樣啊,澄哥哥把自己的手機借給你,你可以給你姐打電話,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但要問出她住的地址,知道了嗎?”
虎崽不明白:“問地址幹嘛?”
寄國際快遞啊!唐南澄心說你姐窮死了,能活到現在也是個奇跡,他來給她送溫暖的。
不過這話不能說,唐南澄輕拍虎崽的腦袋:“問那麽多幹嘛!”
虎崽跟她姐姐一樣不會看人臉色:“那你剛才在跟誰打電話?”
他分明聽到了姐姐的名字。
小孩子太犟了,唐南澄摘能說的說:“混世大魔王。”
虎崽雙眼冒光:“我也愛混世大魔王!”
以為是動畫片呢,唐南澄也沒拆穿:“嗯,這個大魔王啊,脾氣很壞,把人揍進過監獄。”
“……”虎崽不說話了。
唐南澄還在繼續:“還是個瘋子,別人不讓他做什麽,他偏要做,最後拿了賽車的第一名。”
虎崽又重新雙眼放光。
是夜,冷空氣來襲。
一波波冷風從窗口的縫隙吹進來,唐秒多加了一層毛衣,靠着窗邊微弱的光數身上還剩多少克朗。
最後得出結論,錢不夠了。
不趕巧,入住的酒店也通知她該繳費了。
唐秒抓一把頭發,開始想策略。
人沒有錢寸步難行,她沒有錢就沒法追着程铮爻跑。
手機在這時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唐秒沒想太多,直接按了接聽。
那邊停頓一瞬,開口游刃有餘:“唐小姐今夜有人陪嗎?”
唐秒喊他的名字:“程铮爻?”
難以置信的語氣。
程铮爻沒跟她廢話:“想讓我回北城,可以,來cure酒吧跟我拼酒量,贏了,我跟你回北城,輸了,你自己回北城。”
唐秒幾乎一秒沒猶豫:“好。”
那邊麻利挂斷電話。
唐秒深吸口氣,抓起窗邊的外套往外走,路過的顧潮舟剛從房間出來,看見她,想打聲招呼,卻直接被忽略了。
趕到cure酒吧不過二十分鐘的路程,兩個地方離得不遠,到了地,唐秒摘下沾了風雪的絨帽,直接推開酒吧的木門。
裏面的音樂聲震耳欲聾。
調制的燈光如夢似幻照在每個人身上,他們随着震撼的音響擺動身姿。
唐秒像個另類,混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她看到了在正中央的程铮爻。
半迷離的燈光溫柔輕晃,晃過他散漫的眼、高挺的鼻、薄而欲的唇,而後一個随意的轉身,優雅自由。接着音樂改變,越來越震撼,他的搖晃節奏也随之變得狂妄、放肆。
唐秒在程铮爻身上見識到了野性的不羁。
但這跟她來此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只想拼酒。
繞過人群,唐秒擠到程铮爻身邊。
身後有誰推搡她,唐秒一個趔趄栽進程铮爻懷裏。
閉眼的男人睜眼了。
程铮爻垂下眼,盯着懷裏的人:“唐小姐投懷送抱?”
唐秒很困惑:“別人推我的。”
啧,程铮爻一點面子都不打算給她:“唐小姐的手也是別人放上去的?”
唐秒低頭,發現自己的雙手攬住了程铮爻的腰,并穿過皮質外套摸到了裏面質感精良的內搭。
她擡頭:“不好意思。”
然後從容放開手。
音樂在這時神奇的變小了,跳舞的人群累了,三三兩兩散開。
舞臺正中央只剩他們兩個人。
唐秒記着正事:“什麽時候拼酒?”
程铮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往前走,只見他走到某一處停下,然後擡起一只手,掀開了遮擋的幕布。
幕布後,灌滿香槟的酒杯層層疊疊立着,形成一個金字塔狀呈現在唐秒面前。
身後的人群在鼓掌。
穿白衣領黑西褲的服務員走過來:“唐小姐,這是提前為您備下的醒酒藥、紅茶湯。”
唐秒:“……謝謝。”
她轉頭看向程铮爻,他已經走到二樓旋轉梯上,将身體閑适靠在欄杆邊,手裏有一下沒一下轉着打火機,隔着遙遙距離盯着她。
眼神挑釁。
唐秒問:“你說話算話?”
“算。”溫度越來越低了,程铮爻拉攏皮夾克外套的拉鏈,一直拉到脖頸最高處,他三兩步跳下臺階,走到離她一步的距離停下,目光薄涼,“你贏了,我跟你走。”
“好。”唐秒與他擦肩而過,沒有半秒的猶豫,拿起邊上的一杯香槟就開喝。
她仰頭就往嘴裏灌,喝得不猛,但也算不上溫柔。
程铮爻閑庭信步走到另一邊,也拿起一杯香槟往嘴裏灌,酒水一半進了嘴,其餘的順着喉結滑進衣領。
游戲開始。
其他人都在觀賞這場比賽,起哄聲連連,就連兩位服務員也放下托盤,站在一邊兩個腦袋靠在一起看熱鬧。
服務員一:“我賭老板贏。”
服務員二:“我也賭老板贏。”
兩人都說了句廢話。
論拼酒,北城那一圈的,沒人拼得過程铮爻。
他喝酒很猛,黃的白的紅的,什麽都能來點。
所以唐秒啊,還是道行太淺了。
他們都當唐秒是個小姑娘,能喝一半就不錯了,甚至都不指望她能夠喝完。
“她其實也挺能喝的。”服務員一號突然打起了精神。
喝到現在,他們發現兩人不相上下。
另一邊,虎崽看着沒接通的電話,尴尬地暼向唐南澄。
唐南澄抓耳撓腮:“你姐從來都不接陌生人的電話嗎?”
虎崽老實說:“分人。”
唐南澄一下子就被點炸了:“我人很差嗎!”
虎崽搖頭:“還好,姐姐在喝醉的時候也不會接人電話。”
“你姐還能喝酒?”看着就不像是會喝酒的,唐南澄想。
虎崽:“會,以前鎮上舉辦拼酒活動,第一名能獲得一臺冰箱,姐姐去參加比賽,贏了那些男人,得了第一名,把冰箱抱回了家。”
唐南澄突然說不出話了,他只覺得心裏邊莫名有些難受,充滿酸澀的那種難受。
比賽還在進行。
服務員一號激動地推服務員二號的胳膊:“天哪,她真強!”
程铮爻微挑了挑眉,他放的這批酒,越到上面越烈,濃度越高。
本以為到中層,唐秒就會堅持不到,沒想到到現在,她還能和他與之抗衡。
這麽能喝?
程铮爻微擡眼皮,一邊喝一邊盯着不管不顧的唐秒,視線蟄伏在她滾動的喉嚨上。
快到最後幾杯時,唐秒的頭開始瘋狂發昏,她撐着軟綿綿的一只手搭在臺子上,兩眼一抹黑,緩緩閉上。
手卻沒停,端着一杯酒往嘴邊送。
到最後一杯酒時,程铮爻搶先奪過。
小木屋外,開始下起了雪。
程铮爻沒半點喝醉的樣子,他端着酒走到唐秒面前,特意彎下腰,視線與她雙眼持平。
“你輸了。”
“沒有。”醉醺醺的人突然擡起手,手指穿過他的手背牢牢握住,而後拽住酒杯往自己嘴邊送。
那杯由程铮爻搶到的酒,就這麽被唐秒送進了肚。
喝完,唐秒舔了下唇,合起雙眼說:“不算輸。”
她的手還放在他手背上,兩手的溫度交疊,彼此溫存。
程铮爻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手上。
有什麽東西又起了漣漪,不可捉摸。
三秒後,程铮爻挪開她的手。
男人裝得正經,似乎心裏沒受半點影響,只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放進唐秒懷裏。
“唐南澄給你的。”他就這樣把功勞讓給了別人。
唐秒醉深了,她沒握緊那張卡,也似乎是不想要。
程铮爻由不得她要不要,強硬塞進她口袋裏。
口袋很大,程铮爻順利摸到了手機,他把手機擺桌面上,推到唐秒面前,輕聲引誘:“密碼多少,告訴我。”
唐秒喃喃地說:“2……2……2……2……”
程铮爻直接輸了六個2。
開了。
還真是一點都不設防,程铮爻點開她的通訊錄,果真在裏面找到顧潮舟的電話號碼。
往上翻,就是他的電話號碼,不知道唐秒什麽時候存下的。
程铮爻暼了一眼醉得不行的人,撥通顧潮舟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秒秒。”是顧潮舟先出聲。
程铮爻沉默兩秒,薄唇輕啓:“她喝醉了。”
打完電話,程铮爻将手機重新塞進唐秒兜裏,然後搖晃着空酒杯,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睡顏,眼神描摹她的輪廓。
沒錯,他一開始就是為了這一步,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唐秒推給顧潮舟,給他們創造恩愛的機會。
愛情轉移。
只有這樣,唐秒才不會糾纏他。
多高明,程铮爻理了理領口,身無羁絆下吧臺,邊往前走邊吩咐兩個服務員:“只有顧潮舟能接走她,明白嗎?”
“明白。”
程铮爻離開了cure酒吧。
十分鐘後,顧潮舟趕來了。
來人一身風雪,也依舊彬彬有禮,顧潮舟抖落身上的雪,扶起睡着的唐秒,長而秀致的手指托起她的面頰:“秒秒。”
她睡沉了,身上全是酒氣,頭無意識地靠在顧潮舟懷裏。
顧潮舟微怔,随後毫不猶豫抱緊她。
看熱鬧的人很多,好多雙眼睛都盯着他們,兩位服務員沒有阻止,時刻謹記程铮爻的話——只有顧潮舟能帶走她。
顧潮舟抱着唐秒出了酒吧。
屋外,一人立在門口,點燃了一根煙。
顧潮舟沒有跟他打招呼,而是直接诘責:“你不該讓她喝那麽多酒。”
程铮爻加深了嘴邊的笑意:“你是君子,我不是。”
顧潮舟沒再說話。
他直接走了。
風雪下大了,鵝毛大雪,程铮爻目送兩人離開,看唐秒安靜地靠在顧潮舟胸膛,兩眼微合,像個尋找安全感的孩子。
挺好。
程铮爻扭頭進了酒吧。
誰也不知道,今夜,程二少爺拱手送美人,會在将來成為一段“佳話”。
作者有話要說:
日後。
程铮爻親自跪榴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