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少女的呼吸淺淺打在程铮爻胸膛。
像四月裏溫柔吹過的風,帶着共鳴和微微熱,拂過麥田下的熱浪。
奇異的感覺在心頭繞了一圈又一圈,程铮爻終于擡起手,晾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才緩緩放在唐秒放松的肩上。
他試着推了推。
沒推動,因為力量輕柔。
屋外雪松争相綻放,清清泠泠。
少女睡沉了,面頰順從貼着,相貼的地方溫度在一步步升高。
程铮爻似是嘆了口氣,他這回用了點力氣推開唐秒,起身把她放倒在沙發,又随手扯下沙發背上的毛毯蓋她身上。
他靜悄悄看着,半晌眸色下沉,轉身離開了這裏。
等唐秒醒來,天已經黑了。
小鎮被點亮,壁燈換上了新的燈泡,一眼望去如夢似幻。
唐秒摸了摸毛毯的質感,輕輕掀開放到一邊,站在落地窗邊眺望遠處。
耳邊隐隐約約傳來說話聲。
隔着一扇門,唐秒聽得不真切,偶爾聞得程铮爻一兩聲玩味的笑,慵慵來:“你挺難伺候啊,姜可……這世界,還不是我想來就來,想去哪就去哪……”
唐秒聽得心念微動,可她和程铮爻不同,或許他從小便見識過祖國的大好山河、國外的奇光異彩,因而能從容随意,釋放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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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每日都窩居在佟水村裏,圍着一池荷花、一抹湖泊中的月色、一井深淵似的水。
聽着很美妙,事實卻是田野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曬雨淋,是泥塘數不清的吸血蟲。
她也想去看看這世界。
所以追來挪威,一半是為了程铮爻,一半是為了挪威風光。
唐秒從不做虧本買賣。
門內的說話聲停了,門被從裏打開,程铮爻帶着一身倦意挂斷電話,視線對上站在落地窗邊的唐秒。
他一秒切換表情:“唐小姐醒這麽早?”
窗外烏漆嘛黑。
唐秒哽了哽,死揪着一個點不放:“你說過的,你會離開挪威。”
程铮爻笑她,意味不明地答:“君子一言。”
他也當了回君子。
“什麽時候走?”唐秒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緊追其後。
落地窗外出現一抹綠。
程铮爻弓腰拾起遙控器一按,怡人的古典音樂便在房裏響起,他一指窗外的那抹綠,嗓音是悅耳的:“唐小姐見過極光嗎?”
唐秒沒去看極光,只定定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今夜極光很美。”程铮爻坐在沙發上,兩腿随意交疊,他明白唐秒想聽什麽,可他偏偏不說,話題故意繞得遠,“看看吧,以後就見不到了。”
唐秒一字一句闡述:“你的回答比極光重要。”
此話乍一聽,好似賦予了浪漫色彩,像情話,會撓人心。
“等極光結束。”程铮爻回視她,“極光結束,我買票。”
唐秒立馬轉身看向窗外。
連多一秒的目光都不肯停留在程铮爻身上。
這是唐秒第一次見極光,它在空中輕盈地飄蕩着,顏色從淺到深交替,由綠到紅變換,壯麗動人。
唐秒一眨不眨瞧着,藏在口袋的雙手微微攥緊。
她不知道身後那人并沒有看極光,而是在看她。
男人的目光好像有濃濃心機,因眼尾長而幽深,所以顯得老謀深算,但眼中明亮輕佻,所以又顯得孤慵随意。
這并不是程铮爻第一次見極光,在他上小學那會兒,母親便帶他來挪威旅游過。
極光于他而言是回憶。
程铮爻品嘗着上好的紅酒,一只手撐在腦後,整個人往後靠,上擡眼注視着唐秒的神情。
貓在喜歡一樣東西時,多半會先高傲一會兒,只有眼神會出賣它。
唐秒像貓,明明很喜歡,卻非要裝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程铮爻原先想趕客,現在,他決定讓客人多高傲一分鐘。
二十分鐘後,唐秒離開了cure酒吧。
今夜她的心情不錯,程铮爻肯答應離開挪威,像是撥開雲霧見月明,唐秒感覺自己這麽長時間以來的努力沒有白費。
回去的路上,唐秒決定給湯尼和老板娘報喜。
有電話卻先闖了進來。
唐秒接聽:“喂。”
電話那頭傳來虎崽的聲音:“姐姐。”
仿佛跨越山海,這通電話,讓唐秒在異國他鄉找到了歸屬感。
—
跟虎崽的通話持續了将近半個小時。
國際電話費用高,虎崽問的都是些有的沒的,從語氣裏能聽出他極力掩飾激動,最後好像在什麽人的慫恿下,支支吾吾問出她居住的地址。
唐秒沒回答,因為她要走了。
回到酒店,吊燈走廊空蕩蕩的,只有一扇門前站着人。
顧潮舟瞥見她回來,收了手機:“今晚有極光。”
唐秒扯出一個笑:“看到了。”
唐秒是很少笑的,顧潮舟不由多看了她幾眼,方才克制地收回視線,他指尖輕撚:“能幫我一個忙嗎?”
他的挪威之行就要結束了,在此之前,他要完成自己的遺憾。
唐秒:“可以,你的忙我肯定幫。”
這句話愉悅到了顧潮舟,他溫聲笑,說明來意:“我想請你做我挪威之行宣傳片的女主。”
唐秒有些猶豫:“我不上鏡。”
“你很好看。”顧潮舟往前多走兩步,超出禮貌距離,擡頭文質彬彬地詢問,“有空嗎?”
“好。”
答應了顧潮舟,那麽她就會比程铮爻晚回北城,唐秒不在意這些,顧潮舟幫了她很多,他是朋友,朋友肯定是要幫的。
唐秒回屋,先是給湯尼和老板娘報了平安,并告知他們自己在走之前會回來看他們一趟。
湯尼在電話那頭喊:“秒秒,大廚做出你喜歡吃的中國菜了!”
唐秒眉眼彎彎,結束通話後又撥給唐成天。
依舊沒人接。
唐家人多半是冷血動物,她從來都知道,所以從來不會向他們寄求半分的施舍。
—
跑車往南行駛,聲浪轟天烈地,尾氣吹起大道上飄落的枯葉,一騎絕塵。
新的一天,挪威重獲新光。
唐秒如舊前往cure酒吧,準備提醒程铮爻回國的日子到了,只是這回小木屋緊閉,門匾的木牌也沒有挂出來。
她無可置疑,站在門口的臺階邊等着,以為程铮爻還在睡覺。
直到剛起的服務員推開小木屋的門,看到唐秒,服務員揉揉睡眼,想起老板交代的正事。
“唐小姐,我們老板說,他已經履行了諾言,離開挪威。”
唐秒顯而易見的納悶:“這麽快?”
第二天的票這麽容易買到嗎?
服務員還有話沒說完:“我們老板還說,讓唐小姐您多在這裏看幾晚極光,他先一步去法國了。”
唐秒緩慢點頭,點到一半,她聽出了不對勁,随後猛地擡頭,聲音高了一個度:“……法國?”
服務員滿臉困意地點頭。
唐秒這才意識到自己再一次被耍了。
她氣得掏出手機想打電話,臨到一半又鎮定放下,平靜問:“什麽時候出發的?”
“今早。”老板不再是老板,服務員什麽都往外說,“就比唐小姐早一個小時,唐小姐要是快馬加鞭,還是來得及的。”
唐秒不再多留:“謝謝。”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查最近的路線,心裏的難過和腳下踩的雪一樣凹凸和厚重。
偏偏這時,程铮爻主動撥了電話過來。
唐秒在雪地站立,接通電話。
她眼眶酸熱,嗓音裏都夾雜着委屈:“程铮爻,你說話不算話。”
配合她的是一聲輕笑,男人語氣散漫,七分不正經裏有三分都是薄涼:“唐小姐,那日你可聽清楚了,我說的是離開挪威,而不是回北城。”
唐秒不知他會這麽耍無賴。
梧桐大道落葉紛紛,壯闊的景色恍若掉進了人間仙境,沒聽到她的聲音,程铮爻随手摘掉墨鏡,一只手架在車盤上,好聲好氣道:“唐小姐,與其追着我,不如好好欣賞挪威風光,祝您旅途愉快。”
說完,他切掉電話,輕聲嗤笑。
甩掉一個訂婚的女人而已,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雪地靜悄悄。
唐秒緊緊握着電話,用力到指尖泛了白。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時間不定,實習社畜每天都在努力戰勝資本家~